趙沐蔓一直以為那個看不清面目的女人是趙沐蔓,卻沒有想到,竟然會是衛衛。
是衛衛啊,是她一直視之如妹,細心照顧了三年的衛衛啊。如果不是年齡相差不大,說是她的女兒也不為過。這個消息,比她當初知道是高宸害死了云喬更讓她覺得震驚。
一想到衛衛竟然象對仇敵一樣扯著自己撕打叫罵,冷眼旁觀看著自己被人拋下陽臺卻不聞不問。趙沐蔓就覺得自己胸口處仿佛有一把匕首在攪動,令她痛徹心扉。
一個是她的丈夫,一個是她的妹妹,這兩個應該是她最親近的人,竟然勾結在一起謀害她。
她看著衛衛,又是失望又是傷心。
衛衛嗤笑道:“你擺出這副樣子卻是給誰看,當初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是還威脅高宸,說要告訴云喬來著嗎,要不是你這樣不知趣,高宸也不至于把你......”
“你給我閉嘴!”趙沐蔓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憤怒,厲聲道:“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什么樣子了。抽煙、濃妝艷抹、說話還這樣刻薄粗俗,你大學四年就學了這些東西?你這么做,對得起......對得起云喬嗎?”
“笑話,我為什么要對得起云喬?這么多年,每一個人碰到我都會對我說,瞧,那就是云喬資助的衛衛,每個人都告訴我一定要感恩戴德,我拼盡全力做好一件事,人們只會覺得理所當然,說到底是云喬資助過的,如果我有一件事做得不對,別人就會說,你連這個都做不好,怎么對得起云喬的一片好心?我不管做什么,都始終活在云喬的陰影下,一年,兩年,三年,到底還有多少年?”
“你在說什么?”趙沐蔓覺得不可思議:“你這么在意別人的議論?因為別人的幾句話就全盤否定了云喬對你的好?”
“我沒有!”衛衛大聲道:“我也想感恩戴德啊,我一直告訴自己,我要感謝云喬姐,是她給了我新生。可是,如果有個人,一直以你的保護神自居,什么事情都要干涉你,什么事情你都要聽她的,大到報什么學校,學什么專業,小到穿什么衣服,梳什么發型她都要管,這樣的人,誰會受得了?她說,衛衛,你學財會吧,這個專業現在很吃香,所以我就只好報財會,哪怕我原本的愿意是要報文學。這還不算,我買條裙子,她就會說,這件裙子領口太低了不適合你,我就只好把它壓在箱底,一年四季穿著牛仔褲。我不敢用化妝品,不敢燙發,甚至不敢交男朋友,就是怕她會皺眉,說這個不適合我,那個我不合適。我已經滿十八歲了,是成年人了,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生活,為什么她總是要干涉我?”
趙沐蔓怔在那里,她從來沒有想過,原來對自己的好意,衛衛竟然是這樣理解的。
她一直把衛衛看作當年那個睜著一雙無助眼睛的小女孩,什么事情都想替她考慮周到,一心想讓她少走彎路。卻沒有想到,竟然會被衛衛認為是在干涉她的生活,甚至對自己心懷不滿。
她想起前世媽媽常對她說“斗米養恩人,擔米養仇人”
難道真的是這個道理?
趙沐蔓覺得心里的憤怒都化作了無力感,她嘆口氣:“難道這就是你破壞她的家庭的理由?那我問你,這么多年來,你有沒有為她做過些什么?”
衛衛臉上露出迷茫之色。
“沒有,是吧,你每年用她資助的錢去交學費,交生活費,甚至都沒有出去勤工儉學過,你生病了,是她帶你去醫院看病,你每年生日她都會記得給你買生日蛋糕。可是你呢,這幾年她生病了你有沒有去看過?她過生日你有沒有打過電話問候一聲?你只記得她干涉你的生活,滿懷不滿,可曾想過除了這之外,她對你的好?”
趙沐蔓尖銳地道:“你口口聲聲說是因為不滿她對你的干涉才故意去破壞,這其實只是你給自己的忘恩負義找的借口吧,你真正想要的,是擁有和她一般的身份,地位還有金錢!”
衛衛的臉色變得慘白:“是啊,你說的對,我現在很后悔,自從那天以后,我每天都在想,可是,我又有什么辦法呢,我不是故意的啊。是高宸,他逼著我,如果我不照他說的做,我就會什么也沒有了,我已經沒有了云喬姐,不能再失去他了。”
“你剛才說話的語氣很象她啊,”衛衛突然微笑起來:“有很多年沒有聽到這種語氣了,還真是懷念呢,人真是很奇怪的動物,喜歡一樣東西就拼命想要去得到,等到發現自己實在得不到了,就又想去破壞。我一直想做象她那樣的人,有體面的工作,完美的家庭,還有優雅的氣質。可是我知道我做不到,我的出身決定了我不可能過上那種生活。我真是不甘心啊,我年輕,有學歷,長得也不難看,為什么就不能過上優渥的生活呢。一開始,我覺得這沒什么難的,高宸不是很容易就愛上我了嗎,可是,后來我發現,他壓根也沒有離婚的打算,那我算什么,難道我就要做他的地下情人,永遠不能見光?”
“所以你就利用了趙沐蔓?”趙沐蔓痛心地看著她:“你在大學里所學到的聰明才智就全用到這上面了?”
“是啊,你看,結果不是都如我所料嗎,云喬離了婚,你也被高宸給甩了,我才是最后的勝利者。”
衛衛放聲大笑起來,笑得歇斯底里,笑得眼淚直流:“我以為自己是最后的勝利者,卻原來,都是一場空......”
獄警見衛衛情緒太過激烈,便決定中止兩人的會面,將衛衛重新帶回看守所。
衛衛也不反抗,只是一路走一路笑著。
趙沐蔓走出房間,心里很沉重。
等在門外的趙衍見趙沐蔓神色郁郁地出來,關切地上前,問道:“怎么,談得不愉快?”
趙沐蔓輕輕搖搖頭,沒有心思同他說話。
此時她的心里,對任何人都充滿了失望,就連趙衍,也覺得他并不值得信任。
她自己也知道這種遷怒的行為并不對,可是現在她心情不好,精神也不好,實在沒有精力去反思自己的錯誤。
堅決地拒絕了趙衍要送她回家的要求,趙沐蔓自己離開了拘留所。
可是她也沒有回家,一個下午,她就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象個游魂似的。
她看著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精神卻仿佛游離于這人潮之外,耳旁似乎聽到了四周人聲鼎沸,又似乎一片寂靜。
等到她終于從夢游般的情景中醒來,才發現已是華燈初上,夜幕降臨。
酸痛的雙腳、咕咕作響的肚子無不向她提出抗議。
初春的天氣還很冷,在外面站在大半天,即使穿著厚厚的冬裝,趙沐蔓仍然凍得手腳冰冷。
趙沐蔓長長吁了口氣,仿佛要把所有的不快全都一口氣呼出去。
抬頭打量一下四周,發現不知不覺,竟然走到離家不遠的一條街道上來了。
她微微苦笑,看來人即使在下意識里,也是忘不了自己的家的。
經過一家商店的櫥窗,趙沐蔓突然從玻璃窗里看到自己身后不遠處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訝然回過頭來:“趙衍,你怎么......你一直跟在我身后?”
趙衍笑了笑:“我看你情緒不太好,擔心你在路上橫沖直撞不看紅綠燈,不過沒想到你可真能走啊,我跟在你身后足足走了有兩三個小時了,幸虧我腿長,不然還真是吃不消,怪不得人家都說逛街的女人最厲害。”
趙沐蔓見他嘴上說得油滑,眼里卻全是真誠的誠心,心里有些微的感動,便笑道:“堂堂的刑警隊長竟然也有吃不消的時候?”
趙衍見她有心情跟自己開玩笑,知道她已經恢復過來,一顆心才漸漸放下,笑道:“刑警隊長也是人,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看咱們都走一下午了,是不是也先找個地方去吃個飯啊。”
趙沐蔓自己的肚子也早餓得咕咕叫,當下便點頭道:“好啊,不過先說好,這頓要讓我請。”
“行!”趙衍爽然點頭:“反正你請我請也沒什么分別。”
趙沐蔓白了他一眼,不過,這次卻沒反駁他,朝街對面的一家餐館走去,任由趙衍笑容滿面地跟在后面。
吃過飯,趙衍又將趙沐蔓送到小區樓下。
趙沐蔓笑著揚了揚手中的鑰匙:“不上去坐坐?”
趙衍笑道:“我倒還真想上去坐坐,要知道,這可是我第一次接到美女的主動邀請呢?唉,可惜今天不是時候,走了一下午,我看你累得連眼睛都要睜不開了,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咱們來日方長。”
趙沐蔓嗔道:“什么來日方長,美得你。”
趙衍就呵呵一笑:“回去好好泡個澡,睡一覺,明天早上起來,你會發現,天還是這么藍,趙衍還是這么帥,生活還是這么美好。”
趙沐蔓忍不住“卜嗤”一笑:“快滾吧,別在這酸掉我的大牙了。”
趙衍就笑著做了個“給你打電話”的姿式,然后轉身離開了。
趙沐蔓看著他輕快的身影,不知什么時候,臉上也溢滿了笑容。
“呵,我看你的日子倒是過得挺快活的呢。”
從樓房側面的陰影里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趙沐蔓頓時驚跳起來:“是誰?”
慢慢地,從墻角處轉出來一個人,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的大半個臉上還戴著一個大口罩,將他整張臉捂得嚴嚴實實。
他站在一個陰暗處,那里是小區里攝像頭的死角。
趙沐蔓失聲驚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