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的菜,非常有限。
籃子里只有幾顆焉巴的菜葉子。
還好,還有幾顆新鮮的雞蛋。
所以,姜晚澄便做了一個青菜炒蛋臊鹵子,然后又揉面搟面的,做了一盆面條,并用涼過的開水泡著。
將面條和鹵都端著進了主屋后,她又去院子里將那幾件洗過的衣服收了進來。
然后東翻西找,最后還真找到了一點針線。
姜晚澄先將臟衣服都給縫補了。
雖然那味道聞起來實在有些熏人,但她更不忍他給自己縫的這些歪七扭八還要穿出門去。
等補好后,便趕緊丟到一旁。
緊接著,姜晚澄又剪開干凈衣服上那些縫的歪歪扭扭的蚯蚓,然后從頭到尾的給他重新縫制了一遍。
其實,她自到了莊子上后,已經零零碎碎的給他們三兄妹,一人做了兩身衣服了。
從里到外,從襪子到鞋。
每日沒事的時候就做點女紅,打幾個絡子,看點書,在古代閨中女子能打發時間做的事,實在有限。
所以,東西自然就修進的越來越好了。
聽風有一回看到姜晚澄做的那些衣服,都驚呆了。
“姑娘,您何時會做這些了?”
從前在姜家,姑娘確實也會打些絡子,因為它比較有意思,而且又能掛在衣服上做裝飾,還能出門的時候裝點東西。
但姑娘的女紅一直可都是慘不忍睹的!
如今,不僅能做出衣服,竟然還能做的這么好?
“這比當初麝月的活兒還……”
聽風急速收回話頭,還險些就咬到自己舌頭。
“姑娘,奴婢并非有意提到……她的。”
姜晚澄并不在意。
只是略過不提,并解釋道:“我流落青陽時,曾去繡莊做過一段時間的女工。”
聽風自然就以為,姜晚澄是在那里受到了啟發,并踏踏實實的學過。
她哪里曉得,姜晚澄是在上一輩子實實在在的吃過繡技的苦頭,為了自強自立,為了能逃出張赫宣的掌心而學習的技藝。
雖然上一世她并未用上這個技藝,但這一世,她對此卻充滿了信心。
她要找到她上一世的女紅師父,黎椿筠黎大家,讓她能避過那命中那一劫難,或許還能助她事業上更高一層樓。
李四桂最近仍在碼頭那一片晃蕩,應該也快有消息了。
燭火跳耀。
許是有段時間沒有在如此暗沉的環境里做女紅了,姜晚澄還未做完手里的活兒,竟覺眼睛有些花了。
她揉了揉眼睛,手里的衣服突然一空。
姜晚澄嚇了一跳,抬頭看見溫朝晏竟不知何時已經回來,還站在了她的身后。
姜晚澄有些驚喜,又有些后怕。
“你何時回來的?天啦,若是我走錯院子,豈不是已經羊入虎口了?”
溫朝晏伸手捧著她的臉,無奈嘆道:“若是走錯,你的鑰匙豈能打開我的院子?”
姜晚澄:呃……說的有理。
她開心的伸手抱住他,“溫大人,你總算回家了。再不回來,我做的面都要坨了!”
溫朝晏還未進家門就看見了屋內如螢火一般昏黃暗沉的微光。
他當時腳步一頓,就猜到是她來了!
她今兒進了城,他上午見著她就在想,她會不會來小院。
但卻并不敢期盼太多。
畢竟她身邊跟著那么多人,他也怕她事多,會趕回莊子去并不會來。
但心底,始終有一絲隱隱的期待…… 甚至明明早已到了散職時辰,卻遲遲磨蹭不敢回來。
直到看到那抹螢火。
溫朝晏的心,一下自就熱了。
好似飄蕩數月的心,終于回到了巫山。
他快步,卻又不敢太重的進了屋。
看到她正在全神貫注的給他縫補著衣裳,竟然連他進來都不知。
這個小糊涂蟲,若是壞人,她豈不是已經落網了?
他即心疼,又歡喜。
甚至在她身邊站了好一瞬,都舍不得打攪她停下。
直到她揉眼睛,他才伸手給她奪了。
此刻,溫香軟玉在懷,溫朝晏徹徹底底找到了一絲塌實。
“你在等我回來,一起用飯嗎?家里都沒菜,下回我多備些?”
姜晚澄:“不必了。你又不常做飯,買多也是浪費。下次等我再來尋你,我自己帶著好了。”
姜晚澄仰著頭,眼眸唇角,都盛滿笑意。
溫朝晏點點她的鼻尖,二人一起坐下吃飯。
雖然只是一個打鹵面,但是溫朝晏吃的特別香。
自失散后,這是他吃的最香的一次。
姜晚澄吃了小半碗就已經飽了,剩下還有幾碗,都被溫朝晏一個人掃蕩的干干凈凈。
那些大魚大肉,在溫朝晏心里,都遠比不上家里的這一口面條。
有時,哪怕只是她烙的一個菜餅,都能讓他午夜夢回時,想的輾轉反側睡不著覺,更別提她做的旁的飯菜了。
溫朝晏吃的很香,姜晚澄看的也很滿足。
只是他吃起飯來,倒是粗魯的很,沒有半分從前世家子弟的矜貴模樣。
姜晚澄看著他,看著看著就紅了眼眶。
“五郎哥哥,你慢點兒吃。若是還沒吃飽,我就去再給你做,好嗎?”
溫朝晏握著筷子的手一頓,他抬頭看向她,聲音微顫:“你喊我……什么?”
姜晚澄歪著頭,隨著微微一笑,一滴淚從臉頰滑落。
“五郎哥哥。我什么都記起來了。”
記起溫家。
記起姜家。
記起溫朝晏的母親,那個爽朗利落,干脆明快,漂亮的姨母。
記起溫朝晏的父親,那個錚錚鐵骨而又溫柔堅定的將軍。
記起溫家的那些哥哥,包括她曾經的未婚夫婿,那個溫柔體貼又好看的溫家四郎。
當然,也記得自己的母親,那個古靈精怪,卻又對她充滿母愛包容的女子。
還有姜家的那些人。
甚至,自己當初被麝月和楚嬤嬤背叛時的那個夜晚,又怎么被人綁架,流落到巫山,樁樁件件,一件都沒少,全部都記得。
記起這一切的瞬間,姜晚澄才明白。
原來,她心底一直念的原主,竟是她自己本人。
而她,也并非什么真正的穿越人士。
因為她記得母親當年十月懷胎,整個孕育自己的過程。
也記得自己幸福的幼年,變故的童年,落寞的青少年時光。
她猜測,或許自己就是所謂的胎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