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也是件十分累人的事情,目前青城還沒有出租車,傅佩嵐和傅三姐只能擠上了公交車。這時候的公交還是無軌電車,車頂甩著兩根長長的大辮子,車身很長,中間用厚厚的帆布連接,一拐彎時扭來扭曲特別好玩。
“傻乎乎的笑什么呢?”傅三姐一只手扶著椅子把手好奇的看著笑容滿面的妹妹。
傅佩嵐搖搖頭,“沒什么,就是覺得坐在這里挺有意思的。”
傅三姐很不能理解妹妹的想法,電車中間是連接帶,一般乘客都是很不喜歡坐這里的。
看到傅三姐不贊同的眼神,傅佩嵐也不解釋,只是笑著說道,“趁著現(xiàn)在這東西還健在就好好享受吧,說不定以后想坐都沒有了。”
這些甩著大辮子的無軌電車將會和古老雜亂的柳樹巷一樣,在幾年后成為青城的歷史,而十年后這座城市高樓林立商鋪滿街,再也找不到如今這樣古樸寧靜的感覺。傅佩嵐突然很想買一架照相機留住這個時代的美麗。
車子吱呀一聲突然停住,傅三姐憂郁的臉上突然泛出一抹笑意,說道,“電線掉了,這回看你還開心不?”
傅佩嵐將頭微微探出窗外,果然是車頂?shù)拇筠p子從電網(wǎng)上滑下來了,司機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重新按上,車子重新啟動,搖搖晃晃的停在梧桐巷的站牌處,因為中途的小事故,這次的車程多用了十分鐘。
傅佩嵐提著東西下了車,硬拉著傅三姐進了市場附近的一家小飯店,姐妹兩個要了兩個炒菜兩碗米飯,香噴噴的吃了起來。
傅三姐不肯說為什么會自卑,傅佩嵐也猜不出來,但是她卻記住了一句話,那就是傅三姐說她沒穿過好衣服好鞋子,沒進過飯館,這樣簡單的幾句話讓傅佩嵐很難受,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傅三姐。
這個姐姐或許懦弱或許平凡,但是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對她都是實心實意。而自己前后兩輩子卻從沒為三姐做過什么。重生以來,她忙著反抗傅媽媽,忙著收獲愛情,忙著創(chuàng)造事業(yè),可對傅三姐,僅是偶爾隨手送出幾件衣服,從沒關(guān)心過她的內(nèi)心。
不僅僅是傅三姐,對于傅媽媽這個母親,她也從沒像其他家庭的女兒一樣撒嬌賣乖,從小到大,她都認為自己被不公平的對待,是受委屈的一方,這樣不平衡的心態(tài)讓她與母親更加生疏。可是換個角度想一想,除了前些日子交出去的生活費,她又何曾為傅媽媽,為傅家做過什么?
傅媽媽偏疼傅沛齊,可是傅大姐傅大哥他們卻一直都是一視同仁的對待他們這些弟弟妹妹,可是她卻從未認真考慮過他們的未來,甚至自以為是的覺得哥哥姐姐們生活的都很好,用不著她付出和關(guān)懷。
可實際上,傅大姐雖然家庭好工作好,可未必就沒有一點煩惱;傅二姐嫁到農(nóng)村,雖然有公婆和丈夫疼愛,可依著她的性子定是渴望有一天能夠回到城里生活的;而傅大哥今年已經(jīng)二十五歲了,柳樹巷和他同齡的人基本都已成家,有的甚至抱上了小孩,可他卻連一個女朋友都沒談過。不錯,這些都不是傅佩嵐造成的,可是這些人是她的兄姐,她卻從未關(guān)心過,只將目光盯在自己的委屈上,可是在傅家,除了傅沛齊,誰不是一直在委屈著?
她沒有辦法去改變傅媽媽和傅沛齊,但是傅家除了他們兩人還有其他的血親,如果一味的享受別人的關(guān)心而不知付出,傅佩嵐相信即使是兄弟姐妹長此以往也會漸漸生出隔閡。她沒有付出過,又憑什么要求別人回報?她沒有善待過別人,又有什么資格要求別人友愛她?
傅佩嵐看著面前小口吃著飯的傅三姐,其實在和周艷合伙成立公司時,她有想過要把傅三姐挖過來工作。只是后來想到現(xiàn)在人普遍認為國營單位鐵婉婉才是最好的工作,傅媽媽更是一心認為給私企打工都是沒本事沒門路進國企的,傅媽媽絕不會同意女兒離開紡織廠,于是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可是現(xiàn)在傅佩嵐卻覺得,哪怕明知傅三姐不會同意也應(yīng)該問一問她的想法,如果自己不問,或許傅三姐永遠不會知道除了紡織廠外她還有另一個選擇。
傅佩嵐的眼睛有些發(fā)亮,紡織廠工作辛苦,傅三姐每天也只能接觸幾個女工,這樣晝夜顛倒不僅無法正常休息,還阻礙了她的人際交往,或許換一個工作環(huán)境可以改變這種情況,最起碼接觸的人多了雜了可以讓她性格稍微開朗一些,更甚者,或許傅三姐在事業(yè)上有了突破會找到自己的價值,會發(fā)現(xiàn)她不比任何人差。
想到這,傅佩嵐放下碗筷,試探著說道,“三姐,我和別人合伙成立了一家小公司,做服裝生意,現(xiàn)在有九個固定員工,待遇都很不錯,地點就在市中心,你考慮一下過來幫我?”
傅三姐聽到妹妹的話楞了一下,隨后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你要我辭職?不行不行,紡織廠雖然累點,可那是國營單位呀……”
說到這里傅三姐又愧疚的低下頭,妹妹這么小就自己和人合伙開公司想必很不容易,如今要她幫忙恐怕也是遇到了困難,可自己居然想都不想就拒絕,這樣的表現(xiàn)未免太無情……
傅佩嵐見到傅三姐復(fù)雜又愧疚的表情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哭笑不得的說道,“三姐你別為難,我這邊一切都很順利,只是公司最近在招聘新員工,待遇比你在紡織廠高了不少,工作也輕松,所以才問問你愿不愿意過來,你若是拿不定主意就算了,以后什么時候不想在紡織廠做了就辭職來我這里。”
“我在紡織廠做的挺好的……”傅三姐松了一口氣,臉上也露出了笑模樣,“小嵐真是越來越本事了,居然自己開了公司。”
姐妹兩個說話間結(jié)了帳,拎著東西慢慢往梧桐巷家中走去,剛到楊家大門口便見到傅沛林抱著手臂不耐的四處張望,見到兩個妹妹眼睛一亮,隨后氣急敗壞的問道,“小祖宗你們?nèi)ツ膬毫耍课叶嫉攘丝彀雮€小時了。”
傅三姐脖子一縮,心虛的低下頭,喃喃喚道,“大哥……”
“大哥,就你自己來的?家里現(xiàn)在什么情況?”傅佩嵐問道。
“媽中午接了大姐的電話回來便氣沖沖的找佩瑤,見她不在家便一個人生悶氣。剛才大姐來了家里,讓我把佩瑤找回去。”傅沛林看著傅三姐指責(zé)的說道,“佩瑤,你這事兒辦的也太不厚道了,快點上車跟我回家。”傅沛林拍了拍自行車后座。
傅三姐緊張的拉著妹妹的手,乞求道,“小嵐,你和我一起回去吧……我害怕……”
“你忽悠人家等了你兩個鐘頭時就該想到這個結(jié)果!”傅沛林沒好氣兒的說道。
傅三姐眼中有涌起淚水,內(nèi)疚的說道,“我已經(jīng)知道錯了……”
傅佩嵐看見三姐的手緊緊拉著自己,嘆口氣,“我先把東西送進屋,過幾天你再過來取吧,大哥你等等我,我和你們一起走。”
兄妹三個回到傅家時,傅大姐正盤腿坐在正屋炕上,見他們回來,對著傅三姐冷著臉說道,“佩瑤,我做夢都沒想到你居然還有這份兒能耐和勇氣。”
“大姐……”傅三姐像個犯了錯的小學(xué)生一般站到傅大姐身前,羞愧的垂下頭。
“你知不知道鐘強見你沒來有多著急?他認為你老實溫婉絕不會無緣無故爽約,在仙女橋整整等了一個多小時,后來又擔(dān)心你是路上出了事情,一路跑到我家讓我趕緊想法子聯(lián)系你。”傅大姐氣急敗壞的指責(zé)道。
當時她得知妹妹居然沒去約會時也認為一定是路上出了危險,急得夠嗆,甚至埋怨鐘強為什么把約會的地點定在偏僻的百花公園,可是給傅媽媽打過電話得知佩瑤居然在家窩了一上午,傅大姐簡直是又羞又怒,根本不知道如何跟人家鐘強解釋。
傅三姐聽說了事情的經(jīng)過,心里更加難受,忍不住痛哭出聲,她沒想過這樣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把鐘強介紹給你只是覺得他人好條件好,并不是讓你必須嫁給他,你不樂意可以明說啊?難道我還能押著你和她處朋友?”
“佩凝你不用和她說了,我今天算是看出來了,這丫頭就是個窮命,一輩子都享不了福,就算給她塊金磚也能弄丟。”傅媽媽一巴掌拍到傅三姐臉上,“你還有臉哭,你干那缺德事兒時怎么不哭?你坑自己就算了你還連累你姐姐,你良心都被狗吃了。”
傅佩嵐見傅媽媽居然凍上了手,連忙將傅三姐拉到身后,見她臉上紅腫一片,心疼道,“三姐你沒事兒吧?媽你有話好好說,怎么又打人!”
“她欠打!”傅媽媽看了一眼三女兒的左臉,右手不自覺的握住,神色也有些不自在。
傅佩嵐不想和傅媽媽爭執(zhí),更何況今天這件事三姐確實不對,于是只將目光看向傅大姐,“大姐,三姐的性子你也知道,軟弱又沒主意,她不想和鐘強交往,可又怕媽教訓(xùn)她,這才犯了糊涂,如今已經(jīng)知道錯了,你也別生氣了……”
傅大姐看了看可憐兮兮的三妹妹,忍不住嘆氣,“人家都說媒人難做,果然如此!”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如今又挨了打,她也不好繼續(xù)說什么了。
“大姐,今天的事兒一定讓你難做了,這個你找機會給鐘強吧,算是三姐對他的歉意了。”傅佩嵐從背包里拿出一個小盒子。傅三姐收了人家的鞋子,若是直接還錢恐怕會讓鐘強更加難堪,于是剛才逛街時她就買了一只鋼筆準備作為禮物。
傅大姐看了看手中的包裝精美的鋼筆,忍不住說道,“我明天上班和小鐘說說就是了,你掙錢也不容易買這么好的鋼筆做什么!”
“誰讓佩瑤收了人家那么貴的鞋子!”傅媽媽忍不住插嘴,眼睛心疼的看向大女兒手中的小盒子,這么精致的鋼筆她還是頭一次見到,若是小兒子能用它寫字,不知道要引得多少人羨慕,可這樣的好東西如今卻要給了外人,想到這傅媽媽又惡狠狠的瞪向三女兒。
傅大姐還不知道鞋子的事情,聽了這話楞了一下,隨后無奈的皺起眉頭,“佩瑤,你看看你辦的這些事兒,以后可得注意點,沒人總能在你身后收拾爛攤子。”
傅三姐見傅大姐緩了語氣,連忙用力點頭,有過這一次教訓(xùn),她哪里還敢。
而一旁的傅媽媽卻還在生著氣,“別以為沒有了鐘強你就可以跟那個張浩了,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別逼我親自動手。”
作者有話要說:突然想起來小時候坐的那個大辮子公交車,兩毛錢能坐六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