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芹在江源達離開后,整個人像腳底沒根兒一般,飄進了廚房。
打開上面的柜子,拿出一瓶已經喝了點兒的紅酒,隨手又將高腳杯放在操作臺上。
但在瓶塞起開時,高腳杯還靜靜地擺在那里,她拎著瓶子就往臥室走。
臥室里,她一屁股坐在床上,床的柔軟度將她整個身體彈了彈,舉起瓶子就喝,連喝幾口,又干脆一口悶掉半瓶。
深紅色的酒液順著她的唇邊,滴答在毛衣上,她卻像沒有發覺一樣,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側面梳妝臺的鏡子。
她看著里面,煩躁地揪亂自己的短發,房間里忽然響起她氣憤的自言自語聲,她說:
“你想讓我原諒,我就得原諒,你現在是我的誰。
你說上一句想我了,我就得接著用你那臟東西,否則不如你意,就叫我不往前看?
我是不往前看了,我就不往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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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哇,然后你就又來下一套,告訴我,你要開始新的生活了,無論我接不接受,也無論我再怎么罵你惡心自私不是人了,你都不在乎了是吧?因為你和我沒關系了是吧!
你通通無所謂了,我算看出來了,反正就是告訴我,通知我,我愛怎么著怎么著,你要趁著才四十歲,是要去過好日子了!
江源達……”
蘇玉芹說到這一頓,用盡全身力氣拍打著床,又將腳上的鞋甩掉,不顧酒瓶亂晃喊道:“我呸??!”
她給自己喊的臉色通紅,喊的眼里又涌起了淚意,舉起酒瓶咕咚咕咚仰脖全干掉,看著墻面惡狠狠說:
“你憑啥去過好日子,趕上你四十歲值錢了。
你忘了你蹲在火車站賣茶葉蛋換路費了?
忘了蹲在犄角旮旯里,讓人拿你當老農進城??粗鴦e人抽煙,饞的你直嘎嘣嘴。
忘了最難的那幾年,你上山背木頭,讓人拿你當窮鬼。
忘了是誰跟你躲城管滿大街背著包跑?
忘了又是誰,兜里連仨瓜倆棗都沒有,孩子過生日指著水槍你都買不起,還說那東西不好。
現在,你是江老大了,那些曾經笑話過你的人,也都失憶了,奉承著你。
你開著小車,住著好房,夾個小包,穿的人模狗樣的,這買賣那買賣,這朋友那朋友的,你一句要過好日子去了,然后就這么拉倒?
江源達,你想得美!
你先把我最值錢的青春還給我!”
房間里,這番自言自語吼完后,隨后就響起女人的痛哭聲。
蘇玉芹仰躺在床上,雙手捂著臉哭,她覺得自己此刻格外的腦筋清楚。
因為她心里很明白:
還說那些干什么。
再不甘,她也就不過是吼給自己聽,讓自己在私下里變的面目可憎,把自己的私心全都暴露出來,又沒人知道她這樣會憎她煩她,為的是解解自己的心頭氣罷了。
江源達真要去尋找幸福,真的去了那天,她又能如何。
蘇玉芹忽然哭的口齒不清,像喝醉了一樣,異常委屈道:
“要是能有下輩子,我再也不結婚了。
就是舍不得我閨女,要是不和他,我閨女怎么辦啊?!?
而此時下了樓的江源達,他也沒回家,就坐在車里,坐了半宿。
他看著外面黑透的天,到慢慢變的蒙蒙亮了,將最后一根煙點燃,捏皺了煙盒扔到了窗外。
腦海中反復只回想那么幾句話。
蘇玉芹說:就是過不去那道坎了,死活過不去了,也不能往前看了,一看見他,就能想起犯過錯。
他想:那就徹底分開吧,免得比爭吵動手打架還折磨人。
蘇玉芹說:對他江源達這個人,現在是毫無感情可言了。
他想:其實就這句最傷人,壓倒他的也是這句話。
她都對他沒有感情了,又何苦非要繼續,繼續也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那就別再做夢了,都說到這種程度了,反正怎么樣也會沒結果,那還瞎折騰什么。
他想:或許自己一人也挺好,想喝酒喝酒,想抽煙就抽煙,想幾點回家就幾點回家,愿意去哪玩,抬腿就走,沒人說沒人管。
早上六點多,江源達兜里的電話響了,他一邊掐著睛明穴,一邊說:“嗯,源景啊?!?
江源景在早飯時間打給他哥,這說明是有事的。
什么事呢?
他頭兩天來了趟省城,但哥哥沒在地下城,他還有方便車要坐,也就在地下城溜達了幾圈,看了看各種冬裝后,連老爹都沒看一眼就回去了。
今兒打電話,江源景有點兒為難,因為他有求于江源達。
李文慧推了推江源景的膝蓋,用眼神示意:“你倒是說啊?!?
江源景鼓了鼓勇氣說:
“哥,我不是又盤下來個門市嘛,那家干童裝的,賠了,剩一年半,合同到期,我就給兌下來了。
我尋思讓浩浩他媽弄這兌下來的吧,讓她干女裝。
然后頭兩天我去你那,你又不在,完了吧,我就去對面嫂子那坐了會兒,跟她嘮了會兒磕,也沒招消停,她買賣太好了。
我就,嗯,我想著怕李文慧干賠了,能不能先去嫂子那零散著拿貨……”
“源景。”
“嗯,哥,你說。”
“我倆已經離婚了,她不是你嫂子了,下次見面別那么叫她,而且她店里的事,是她離婚應該分到的。”
“可是,哥?”江源景有點兒懵,上回姐姐一家住院,他還在醫院和嫂子說話,再說前兩天去店里,也該咋地咋地的,這怎么一求要拿貨了,哥哥就說真離了啥的呢。
江源達沒多解釋:“等源芳辦完婚禮,我就會跟爹說,你們也要心里有點數,不要動不動就啥事都找她,我們已經沒關系了?!?
“哥,哥?!”
嘟嘟嘟,電話掛斷了。
李文慧扭頭瞪眼看著江源景:“好像是真離了,不開玩笑的那種,總不至于因為咱要拿貨,你哥就這么說話吧?”
江源景呆呆的點點頭,下意識的:“嗯。”
李文慧卻像是聽到了特大號新聞一樣,比她第一次聽說江源達離婚還震驚似的,思維不在線的去了廚房,開鍋蓋拿饅頭時,還燙了她一下。
等她再端著饅頭進屋時,一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很高興似的,望著江源景說:
“噯?就咱小區刁嫂子她妹妹你知道吧,就那個,挺能打扮的,腰條挺好看的,見我一口一句李姐李姐那女的,你還夸過她呢,說人家一看就是文化人,切!
她就離婚的,三十三四?我忘了,她工作好啊工作。
刁嫂子還說,讓我給她妹妹介紹對象呢,說她妹妹有點挑,又挑男方個頭長相又挑條件好不好的,要是能介紹成了……”
江源景突然來了脾氣,在李文慧沒說完時,將新端上來的一蓋簾饅頭,大手一揮,全給揮到地上了,罵道:“你特么放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