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壞事?
怎麼可能?!
絕對沒有!
大人們的厲聲詢問, 讓小丫頭們暫時忽略外面的風雨雷電, 一個個捂著小嘴, 瞪大眼睛裝無辜, 猛然搖搖頭。
剎那間, 轟隆隆的巨雷再次響起,緊接著, 又有一道閃電劃破了天空, 院裡的大榕樹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 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 鋪天蓋地從暗空中繼續傾瀉。
甜妹兒嚥了一口唾沫,不斷小聲嘀咕,企圖自我催眠。
自然課帶眼鏡美女老師說過,風雨雷電是自然現象,跟雷公雷母老天爺都沒關係。
但是,電死人是真的啊!
這跟怕雷電有一毛錢關係嗎?
葉奶奶誤以爲她是非常害怕, 摟得緊緊的,輕聲輕語哄道:
“甜妹兒做了啥錯事啊?說出來給大傢伙聽聽,老天爺是不會劈講真話的乖娃娃的。”
這明明就是哄奶娃娃的!
甜妹兒吧唧一口親到她臉上, 用軟軟糯糯的聲音,開始‘反省’自己:
“甜甜最大的不好, 就是從沒幹過什麼壞事兒。愛爺爺奶奶姥爺姥姥爸爸媽媽......小五,他們也一樣愛我,老天爺那麼疼我,這雷一定是去懲治其他幹了壞事, 又不承認錯誤的壞娃娃。”
說到最後,她還臭美了一下,學著大人的模樣,搖頭晃腦嘆息道:
“哎!我果然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真是好煩啊!”
葉家所有人:......
一道耀眼的電光把土屋裡頭照得通亮,隨即又是雷聲轟鳴。
曉丫頭跟思丫頭連忙用小手捂住小耳朵,臉上盡是‘甜妹兒,果然,你是撒謊吧’的控訴表情。
餘光不著痕跡瞟了一眼王二舅夫婦,葉老爺子清了清嗓子,厲聲呵斥:
“甜妹兒,讓你不要跟老三學!好的不學盡學壞的!”
坐著中刀的葉三叔、迎來某些人難以描述的眼神,腦子裡也開始反省:我平日真的有這麼......?
風太大,屋裡頭肯定要燒火的,必須留縫,這有縫就有風,那盞搖搖晃晃的棉油燈,最終還是滅了。
爲了取暖加做午飯,葉媽媽把葉小五交給二舅媽,進屋去把兩個烤火盆尋找出來。
火盆由兩隻破洋瓷洗臉盆子組成,盆中央用於放木炭,四周用幾根細鐵絲承託,可以保持火盆平衡,還可以自家用手提它。
冬日裡,天冷風多,葉奶奶很容易生凍瘡,手跟耳朵都爛的跟花兒一樣,天天提著火盆去外面忙活。
家裡存著的木炭,還是去年村裡冬天前,村民們自己燒的。
碧山村每年十月末,村人們會在山坡上挖五.六個簡易的炭窯,先把之前燒過炭窯的炭灰清理出來。
最後,根據炭窯的大小,把木頭放進炭窯裡,接著點火把木材燒著,這樣家家戶戶冬天的木炭就做好了。
葉爸爸把曉丫頭交給王二舅,披上一塊用麻編織成的斗篷,把兩個角在下巴處交叉一下,在脖後結一個結,再帶上麻帽,這就是葉家人常用的防雨工具。
他冒著大雨,護著火盆,去院子裡的廚房,將竈堂裡未燒化的木柴夾入盆裡,再添上五六塊木炭。
因爲炭少柴多,需要長時間用嘴吹火,弄得葉爸爸滿臉漆黑,好在火苗終於冒起來了。
再等了一會兒,回屋的路上,再經風一吹,盆裡的火不但不滅,那幾塊木炭反倒是越發旺起來,通紅通紅的。
葉媽媽接過火盆,又添兩塊碳跟一些稻桿,再將十多塊肥大喜人的紅薯,埋在炭灰底下,再用火鉗把它埋得嚴嚴實實。
倆口子合作的天衣無縫,熟練地就跟吃飯喝水一樣。
“大花臉爸爸!”曉丫頭捂嘴偷樂。
甜妹兒偷偷瞟了一眼火盆裡的紅薯,挺了挺小胸脯,一副滿臉驕傲的小模樣。
被葉奶奶輕輕揪了揪嫩臉皮兒,低聲道一句‘小鬼靈精,別瞎鬧’。
曉丫頭目不轉睛地盯著紅薯,想要離火盆近一點兒,但又怕打雷閃電,小臉糾結成一團。
葉老爺子怕小豆丁們都去圍著火,既打擾他們做飯,又怕一不留神被火燒著,他重重咳嗽一聲,厲聲道:
“犯錯的小兔崽子,都是要著雷公劈的。你們還不仔細說,自己犯過什麼錯。”
幾道閃電劃過天空,高顴骨、樹皮般的褶子皺紋、滿臉嚴肅、眼神凌厲的老爺子,倒是真的像是閻王殿的閻王爺。
不說小娃娃們,連葉家三大粗汗,都渾身一抖,差點跪下來認錯。
甜妹兒把沖天辮腦袋,埋到葉奶奶懷裡,小身板一顫一顫的,像是害怕的瑟瑟發抖。
葉老爺子無奈一瞥。
這小孫女恐怕是在跟小老鼠一樣偷笑,得虧她還記得給他留點兒面子。
葉奶奶回了他一個戲謔的眼神,伸出粗糙卻暖和的大手,拍了拍甜妹兒的小屁股。
她心裡止不住唸叨,家裡有一皮猴兒不怕老伴也好,多出不知道多少好戲,看得直樂呵。
在這風雨交加的暴風雨前奏,葉家的小戲臺,就這樣一點一點地拉開序幕。
“咿呀咿呀——”
令人意外,最先‘承認錯誤’的竟然是、咿呀學語的奶娃娃葉小五。
他允.吸著自己的小指頭,小耳朵被大手捂著,一雙清澈大眼睛、盯著屋子角落的瘦驢,顯然對它很有興趣。
二舅媽把它指頭從嘴裡取出來,用手輕輕戳戳他的嫩臉蛋兒,作爲懲罰,笑瞇瞇點頭道:“小五乖哩,以後不吃手指頭,老天爺就不會懲罰你呢!”
長孫葉安城想笑,被葉老爺子瞪了回去。
他心裡委委屈屈地想:我都已經不是小孩,爲什麼還要接受這類拷問?
搗蛋鬼曉丫頭眼眶都紅了。
這拷問的事兒,主要就是針對她的。
她不得不帶著哭音,承認自己扔過樹枝在二狗子家裡,偷偷踩過李盼弟家的紅薯秧,和大海寶他們攆過二黑子家的母雞,和二黑子在稻草地裡滾過架.....
“奶奶,老天爺會不會劈我?”.
曉丫頭問得小心翼翼,每一個雷聲都能讓她抖動兩下。
葉奶奶揉揉她的頭道:
“只要咱們曉丫頭能改,奶奶現在就跟老天爺求情,讓它放過你這一把。如果今後你還不改,那以後,老天爺前就來還會懲罰不聽話的娃娃。”
曉丫頭猛得擡頭,聽到還有法子不挨雷劈時,她立馬擦擦乾眼淚,連連點頭承諾,“我下次再也不這麼做了。”
葉奶奶滿意了,“這下子好了,不要怕了,老天爺已經答應奶奶,原諒你這一回。”
轟轟轟!
雷聲一點兒都沒減小,亦然炸裂著,刺眼的閃電亦然閃耀著。
曉丫頭不放心問道:“我都說下一次不做了,怎麼老天爺還是不放過我呢?”
鬼靈精甜妹兒,聳動著小肩膀,悶聲悶氣回答她的問題:
“那是去懲治其他幹了壞事,又不承認錯誤的娃娃。”
噗!
大人們忍笑忍得痛苦。
這鬼靈精丫頭,坑她熊猴兒姐姐!
這時候,火盆裡的烤紅薯香味,從炭灰的縫隙中鑽了出來,誘得人直流口水。
葉爸爸與葉媽媽對視一眼,去竹筐裡取出一個驚喜來。
“好大一隻白肚老鼠!”
思丫頭眼睛忽然一亮,指著葉媽媽手裡的肉糧,興奮大叫。
不僅僅是她,除去傻都不懂的葉二嬸,其他葉家人的眼睛也都變亮,口水在舌尖和齒縫間不斷涌動著。
這可是肉啊!
好肥的鼠肉!
二舅媽的家庭環境好,嫁到王家還算是下嫁呢!
她嘴巴張的老大,一臉驚訝道:
“這不是老鼠嗎,你們吃老鼠?不會生病嗎?”
“噗!你就是頭髮長,見識短。小孩子都比你懂得多。”
王二舅毫不客氣嘲笑自己媳婦兒。
他吸溜一下口水,摸摸曉丫頭的頭,繼續解釋道,“這是白肚山鼠,大山裡有不少,小時候我跟大哥還去掏過山鼠洞。”
“它吃莊稼稻穀,山上野果,動天沒得野果,就啃樹皮和樹根。吃的都是乾淨的、在咱們家裡的地老鼠,完全不一樣。並沒有什麼病毒害,還非常好吃。”
二舅媽看著有些猶豫,搖了搖頭,“我恐怕還是吃不慣這老鼠,額,白肚山鼠肉。”
葉媽媽笑著和稀泥,“咱們這背靠大山,見啥吃啥,出去鎮上很多人都吃不慣的。二嫂子你吃不慣,就別吃,等下多吃一個烤紅薯。家裡沒肉,倒是委屈你了。”
一邊說的同時,葉媽媽已經熟練地把山鼠褪去毛,剖開肚子,簡單打整一下,再用火鉗夾著在稻桿上薰烤。
不多一會兒,那濃濃的肉香就冒了出來,鼠肉已經哧哧哧冒出一兩點油,這鼠肉的油要是滴下來,一定會被眼疾手快的葉媽媽穩穩接住。
風雨雷電算什麼!
這可是香噴噴的肉啊!
就連一直拒絕的二舅媽,抱著奶娃娃的手也不自覺緊了緊,喉嚨也動了動,這肉香實在是太饞人了!
“媽,白肚鼠烤好了嗎?”
“還得等會兒。”
......
曉丫頭問了七.八次,甜妹兒問了五次,葉安城問了兩次,思丫頭最矜持,僅僅問了一次。
葉爸爸見大家嘴饞,估摸著烤紅薯好了。
他趕緊將用火鉗將紅薯,一個個扒出來,分到其他人手裡。
大人們接過滾燙紅薯,放在手上,“嘶嘶”的對著紅薯吹著氣,從左手顛到右手,再從右手顛到左手。
待它稍冷後,剝開黑乎乎的皮,裡面的紅薯像一顆糖心蛋黃,軟綿綿的,金燦燦的。
小傢伙們迫不及待咬上一口,嘴巴也燙得豁霍直叫,嘴裡又香又甜,捨不得吐出來。。
好不容易吞下去後,再來一口,最後吃得嘴邊都長出了一圈“黑鬍子”。
二舅媽驚訝道:“親公親孃,你們村裡的烤紅薯好甜哩!”
葉奶奶笑瞇瞇回答,“那是因爲今個兒天氣涼快,大傢伙又餓了,這人要是一餓了,吃什麼都稥呢!”
“親孃說的真有理,可不是麼!上次加班幹活回到家,玉米渣子我都吃出了肉香味,哈哈哈。”二舅媽倒是很會自圓其說。
又過了一會兒,山鼠肉已經薰烤到一直冒油,顏色也變得油亮油亮的,應該是烤好吶!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是原創榜單的葉子:抱緊仙女們暖暖,哭著也要繼續寫下去~~~祈禱下週好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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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盆子現在我家裡還有,哈哈哈,碳也有,不過是買的,不是自己燒的。
冬天,我們會圍著在上面烤pao粑,紅薯,玉米吃,噗~現在也會。
至於提的那種,我的小時候倒不是火盆,而是灰籠,就是編的那種暖烘烘的烤火籠,只有家裡女孩子纔有喲~,用外婆奶奶的話,男子汗,這點凍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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