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輝不好自吹自擂，于是王安萍扮演了他的介紹者的角色。桌上這幾位老牌人民藝術家并不因為沈正輝拍攝的是商業片而看輕他，反而在聽說了他的票房成績之后不自覺地發出了驚嘆，紛紛表示小伙子你真是厲害。

沈正輝不好表示過分的謙虛，不然就被當成是驕傲了，他憋得挺難受的，這樣的表情倒是讓在場的爺爺奶奶輩的藝術家們好感大生。

坐在沈正輝對面謝導演就有些感慨，“小沈啊！”他感嘆道，“你這一部片子的票房就把我們一輩子的票房都賺了啊！”

沈正輝有些尷尬，“謝導，這個性質不一樣，您的電影價值可不是用票房和金錢來衡量的，您的新片《鴉片戰爭》我也看過，這種電影，您讓我們年輕人來，根本就拍不出來。您，包括在座的各位的作品，可都是我們的精神財富，時代沉積下來的精神財富，和我們這些看過就忘的片子不是一個檔次的。”

沈正輝謙虛的態度倒是讓大家好感大生，沈正輝覺得這座位的安排還是很有科學性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王家幫的忙，僅僅看王安萍的神態，就幾乎肯定是了。

到了時間點，國家領導人魚貫而入，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雖然對于國家領導人，沈正輝已經是耳熟能詳了，他甚至將未來的國家領導人都背得滾瓜爛熟，那其中許多人現在還是候補委員的級別。本來，沈正輝覺得自己不應該有什么特別的情緒，但是當看見領導人對著自己揮手致意。雖然知道他們不是專門對著自己揮手，但是沈正輝在這種氣氛下，還是忍不住地有些激動。

副主席致了歡迎詞之后，大家一起站起來，舉起了酒杯。慶祝祖國的五十一歲生日。

這個晚宴規格太高，參加宴會的人還不能隨意走動，只能坐在位置上。和所有的宴會一樣，基本上都吃不飽，不過對于沈正輝來說，吃不飽大概是因為沒有心思吃。他對于國宴的菜品倒是挺有興趣。周圍的老爺爺老奶奶都說看見你吃這么香我們也想吃了。

當領導人敬酒敬到這張桌子上來的時候，有些驚訝地發現上的菜都吃的差不多了，總書記開玩笑地對這些老藝術家們說，有胃口是福氣。王安萍在一旁面露微笑，沈正輝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老藝術家們和領導人都是老相識了。領導人舉著杯子拉了一圈家常下來，看得沈正輝非常羨慕。總書記最后走到沈正輝面前，沈正輝感覺有些緊張得胸悶，他突然想：我要是現在喪心病狂了會怎么樣。

沒時間想了，總書記大聲笑著說道，“呀，這使我們的年輕才俊啊！”他和沈正輝握手，沈正輝急忙說。“總書記好。”

“你的票房數據很驚人啊！”總書記說道，“你一部片子超過我們國家全年的票房了。”

“有運氣的成分，不過我們國家的發展是越來越好。電影市場肯定是越來越大。”沈正輝急忙說道。

“哦，你覺得有多大？”總書記很是感興趣地問了一句。

“一開始增長速度會慢一點，五六年以后隨著硬件的發展應該有一個爆炸式的增長，”沈正輝說道，“五年增長五倍，十年增長到十五倍這種。”

總書記的笑容一直保持著。“哦，后面增長越來越快？”

沈正輝點了點頭。“這是肯定的，當然。這只是一個估計。”

“有什么依據？”總書記問道。

“電影娛樂和經濟的整體發展是一致的，”沈正輝說道，“這個我們有個大概的模型，經濟增長保持某種水平，電影娛樂產業的發展保持了比這個水平高得多的發展速度。”

總書記沒有繼續細問了，只是說道，“這么有信心，不如早點回國來發展。”

“是的，有這個計劃。”沈正輝急忙笑著回答道，“也在做這方面的準備。”

“好好！”總書記點了點頭回應道。

總書記走開了，后面的領導都對著沈正輝微微笑了笑，副主席還特意上來和沈正輝握了握手，說，“我們的文化宣傳方面，還要靠你們這些電影人的大力幫助。”

雖然成長于和諧年代的沈正輝對于這位有著本能的不感冒，不過此時眼見他笑容親切，語氣真誠，還是忍不住地表態，“是，謝謝副主席，我一直記得我是中國人。”

有時候偶爾這種激動和失態倒是無傷大雅，反而被領導認為是真性情不說假話。

副主席特意拍了拍沈正輝的肩膀，才跟著一群人離開。

重新坐下來，在場的老前輩們都看著沈正輝笑，謝導很直接，“小沈，你這是很被看重啊，早點回來，多拍幾個片子。”說著他舉起杯子來向沈正輝敬酒，“我們也希望能夠早日在國內看到你的作品。”

沈正輝急忙站起來，在場的其他老師都起哄地舉起了杯子，一桌子人又一起喝了一杯。

當然，沈正輝喝的是酒，其他人喝的大多是飲料罷了，老人家身體吃不消。剛才領導的杯子里面多半也是水，偏偏領導們個個喝得有滋有味的樣子。

在座的有位王奶奶是八一電影制片廠的前廠長，她對沈正輝、王安萍的了解稍微多一點，沈正輝的幾部最后成為軍隊教學片的動畫片，都經過過八一制片廠。王奶奶雖然已經離開了領導崗位，但是消息還是靈通的，所以她知道沈正輝被領導人看重絕對不僅僅是因為他拍攝了能夠抵得上整個中國一年電影票房的電影，并且在海外打開了市場。她雖然離開了領導崗位，但是還是念著以前的單位，這些年來伴隨著市場的大潮。八一電影制片廠雖然根深蒂固，但是也深受沖擊，雖然不愁生計，但是在新標準的業績上已經大大地落后了。

王奶奶有著這個機會和沈正輝王安萍坐在一起，心中一動。有意說上幾句拉近關系的話，試著用不那么正式的語氣打聽沈正輝下一部片子是什么類型，要不要和八一廠合作。

即使離開了崗位，王奶奶始終關心著自己從前的單位。

沈正輝很快就感受到了王安萍這樣安排的用意了。在座的都是老前輩，雖然說已經老得不怎么能夠演習拍電影了，但是人脈個個都是杠杠的。而且根正苗紅，和政府部門的關系相當正式。領導剛走，這群老先生、老太太們就對沈正輝熱情起來，紛紛詢問他回國的具體計劃，不僅僅是王奶奶一個人。謝導演也想給上影拉拉關系。

他們都是老前輩、老領導，幾個電影制片廠的現任的領導也會給他們面子，況且拉攏到一個票房有十億人民幣的導演和演員，也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而這一邊，王安萍一開始的想法大概也正好和這些前輩們的想法相切合，沈正輝回國來，怎么和國內的關系合作，也是一個大問題。空有名氣。但是拉不上地頭蛇又能怎么樣呢？沈正輝是真心體會到了別人安排的厲害。經過這么一輪，這些老藝術家們如此熱心的關照，沈正輝覺得自己如果不回來投拍幾部電影簡直說不過去。這也是他一開始期望好的了。

和老前輩們交換了聯系方式。承諾了近期會去八一制片廠和上海電影制片廠考察之后，晚宴已經接近了尾聲，在離開國宴廳的時候，一個中年人走了過來，和沈正輝打了一個招呼。

即使以沈正輝的孤陋寡聞也認出來了這是中影集團的掌舵人，韓三爺。急忙上前握手問好。韓三爺和沈正輝沒有什么接觸，但是中影集團和沈正輝相關的好幾筆生意都賺了錢。加上沈正輝的爸爸在國內發展，和韓三爺打交道的機會比較多。韓先生剛剛聽說沈正輝的新片子在國外賣座到了十億人民幣的票房。在打聽到沈正輝會出席這個晚宴的時候，他就有些坐不住了，宴會的時候沒有安排在一起，不好打招呼，眼下宴會結束了，韓先生就主動湊了上來。

這又是一拍即合的事情。沈正輝正想在大陸拉人脈呢，此時斷斷不會拒絕韓董事長。韓董事長握手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湊到沈正輝耳邊說了一句，“《黑拳》合拍片資格已經過審了，你看看安排什么放映比較好？”

這簡直就是意外之喜，對于這部片子上映，沈正輝一開始是完全不抱希望的。雖然讓自己父親想辦法去申請了。他微微一愣，“海外是圣誕節上映，現在送審還來得及嗎？”

“已經成片了？”這下反而是韓董事長吃了一驚了，“那趕快拿給我啊，你說說這都叫什么事啊！”韓董事長有些哼哼地說道，“你怎么都不注意一下呢？”

沈正輝急忙道歉，“我爸爸一直沒有給我消息。”

“干得快的話，圣誕節上映也來得及，不過我這邊發行的事情要快點動手了，”韓董事長沉吟了一下，“你準備拿多少費用宣傳？”

這個時候一定不能省，沈正輝想了想說到，“八百萬怎么樣？”

“你想好，國內能收回成本嗎？四百萬就差不多了吧，這可不是動畫片。”韓董事長都被嚇愣了一下。

“好吧，按照您的指示。”沈正輝說道，“我盡快安排送片到您那里去。”因為見到了韓董事長，所以沈正輝順便想起了斯蒂芬周的片子，“對了，韓董，順便問一下，斯蒂芬周的《少林足球》我們公司也有投資，這個片子的審核情況怎么樣？”

韓董事長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這個片子你投資的啊！”他嘴角彎出來一個幅度，“有點懸，”他說道，“有政協委員說用‘少林’這個名字不好，我們正在公關，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有可能在國內不能上映。”

沈正輝頓時就有些郁悶，自己所做的事情居然還是不能夠改變歷史。

“您覺得改個名字是不是好一點，比如說叫《功夫足球》。”

“我們也這樣和斯蒂芬周先生建議過，”韓董事長沉吟了一下。“不過他這個人比較固執，也不好說話，我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

兩個人站著說話了好幾分鐘，王安萍就站在一旁，像是一個稱職的女秘書。過了好一會兒，韓董事長才“恍然”地看見王家的小公主，急忙和她打招呼。

王安萍倒是挺客氣，笑著說道，“韓董，我這些年蓋了和改建了不少電影院。可就指望著你們中影活了。”

“那哪能啊！”韓董事長打著哈哈，“國內發行電影的又不是我們一家。”

“最有實力的是你們家啊！”

“我這家大業大的，這年頭電影不好做，拍一部虧一部，為了維持公司的運轉。我又不能不拍，我真是記得頭發都要掉了，你看看，”韓董事長抓了抓頭發，又拍了拍沈正輝的肩膀，“這里是拍出來十億票房的大導演啊，別說你，就是我也要抓著他。就等著沈先生朝中國電影圈里面放點水，吹吹風了！”韓董事長倒是放下身段了，亦莊亦諧地說著。

對于這樣的待遇。沈正輝覺得簡直不可思議，覺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原本他以為自己回到國內不說遍地荊棘，起碼想要做什么還是必須花費較多的努力的，但是現在看架勢，自己似乎是變成了香餑餑，走出來都是受歡迎了。原本上映不了的電影居然能夠上映了，中影的老大對待自己居然也這么客氣——這難道就是王家的力量？

沈正輝不禁有些懷疑。

“別多想了。也就是這樣的場合，你剛剛和領導人握了手。他們總不能說你拍的東西不健康，連你的面都不見。”上車的路上王安萍和他說道，“這一次電影界的壓力確實是太大了，現在是十月份，全年的電影票房還不到八個億，被你的電影票房超出去兩個多億，雖然領導沒有說什么，但是做事情的已經惴惴不安了。你也算是趕上時機了。不過也就這么一段時間，熬過去了，他們一樣翻臉不認人。”王安萍瞥了他一眼，“如果你水土不服的話。”

“起碼有國外的票房啊！”沈正輝有些不服氣地說道，“我還真不相信我會比不過國內的那幾位。”21世紀第五代那幾位明顯是走錯路了，導演界集體跑偏，最后電影界都需要非專業導演出身的人來拯救，從前你敢這么想嗎？

不過沈正輝自己就是非專業出身導演的路子，而且他是平京大學出身，和電影界的兩大重鎮都挨不上邊——如果大學在同一城市也算的話倒是沾點邊。

從前電影界有馮導給壓力，但是馮導的領先優勢還不算大，現在突然出現了這么一個禽獸一樣的任務，十億票房簡直就是一顆原子彈，把中國電影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砸暈了，更關鍵的是這家伙在海外票房是十億，這就更了不起了，外國人的承認比本國人的承認更值錢。

沈正輝還沒有在國內的媒體上大肆宣揚自己會回國發展，但是私底下圈子里面的人提到他，都表示這丫的是外國人，拍得也是外國故事，所以根本不能算是中國導演，最多算是華人導演。相比之下，拍攝《臥虎藏龍》的李鞍都比他像中國導演。所以沈正輝不知道，自己在國慶晚宴上這么露面，實際上已經在小圈子里掀起了波瀾，伴隨著時間的發酵，這波瀾有可能變成滔天巨浪就是了。

可惜的是，沈正輝沒有精準地意識到所說的回國發展和別人理解的回國發展的巨大區別，沈正輝只是想在國內開展業務，以便于取得發展的先機，至于中心轉移回國內，起碼也是08年以后的事情了。而其他人對他這句話的理解，大概不會這么精準，沈正輝不知道自己就這么露了一下臉，中國電影圈就想起了狼來了的呼喊聲。

就這點來說，幫他安排這一切的王安萍也不會料到。王家所關注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在這么一個政治性的晚宴上露了面，下一步的計劃便正式啟動了，沈正輝下一步將會被選舉成為鵬城市政協委員，然后是嶺南省政協委員，然后是全國政協委員，這是已經計劃好的了。王家又把沈正輝綁緊了一點。

沈正輝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不過顯然這個問題是無解的，人是社會關系的總和。上車之前，王安萍不經意地提到，李睿的父親幾乎已經定下來將在換屆前晉身正部級的崗位，李睿也即將從英國返回國內來，這個消息一時之間讓沈正輝有些無語。以至于坐上車之后，王見勝問沈正輝感覺如何，沈正輝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還行，同座的幾位文藝界的老前輩都很關心我，和總書記、副主席握手的時候有些緊張，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不該說的話。”沈正輝有些忐忑地回答道。

“說得很好呢！”王安萍說道，“不過你說的對電影市場的期待，你自己應該做出相對應的貢獻吧！”

“哦？說了什么啦？”王見勝很感興趣。

王安萍把沈正輝說的話重復了一遍。

王見勝的眼神有些耐人尋味，他看了沈正輝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應該也試著拍拍中國題材的電影嘛！你起點很好，外國人喜歡看。”

“《黑拳》能夠在國內上映呢！”沈正輝說道。

“本質上是日本電影吧？”王安萍不屑地說道。

“真要講本質，應該是香港電影。”沈正輝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