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黑漆漆天色而下的小雨,曹昂來到許都城東,抬首看著樓上的匾額,曹昂不由愣了一愣,不知不覺間,自己竟然恍恍惚惚的來到了貞福園。
微微愣了一愣,曹昂淡淡笑笑,接著邁步走入樓中,門口招呼的酒仆一愣,接著趕忙上前點頭哈腰道:“陳...陳左監(jiān),您...您今天..今天有空怎么來了?”
看著酒撲唯唯諾諾的樣子,曹昂不由的感到好笑:“你慌什么?沒人想找你們麻煩,爺今兒是來喝酒的,去弄些好酒來。”
那酒仆聞言急忙領命取酒去了,曹昂找到了上次來時的地方,甩開袍子的一坐,接著自顧自的打量起外面的雨景來,少時,便見那酒仆端酒壇酒盞過來,曹昂長舒口氣,隨即開始自斟自飲起來。
時間就在一口菜一口酒中慢慢的流逝,曹昂正喝酒之間,忽聽一個悅耳如黃鸝的聲音道:“陳大人怎么獨自在這里飲酒?莫不是又來抓反賊的?”
曹昂聞言抬首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面紗,上面露出的一對黑色眼仁閃閃發(fā)亮,隨即輕聲一笑道:“你家酒仆的嘴太不老實,我都說了我不是來找麻煩的,他還把你叫來作甚?”
甄宓在曹昂對面緩緩坐下,指著上次被甘寧握碎的桌角輕道:“陳大人也勿要怪他,畢竟你們廷尉府的手段實在太高,弄的我家的酒仆想忘卻也忘不了了。”
曹昂輕聲一笑,接著自顧自的喝了口酒,甄宓見狀輕道:“大人,今日似乎與平日有些不太一樣?”曹昂點頭笑道:“是不太一樣,怎么?你看出來了?”
甄宓輕輕點頭道:“大人有心事。”曹昂呵呵一笑,隨口道:“是有心事。”甄宓聞言淡淡道:“大人乃是廷尉府重吏,前途無量,不知是什么心事能讓您發(fā)愁?”
曹昂輕笑了兩聲道:“讓我發(fā)愁的事,呵呵,就是人心嘍。”甄宓聞言一愣,奇道:“人心?”曹昂點了點頭道:“就是人心,我剛到這.....剛到廷尉府的時候,每天想的就是如何好好活,而且過得好些,如今,三年過去了,我已經活的很好,活的比大多數人都好!于是我的這顆心,便有些活了,開始想左右一些自己看不慣的事,嘿嘿,可是....”
甄宓淡淡道:“可是卻沒有成功是嗎?”曹昂點了點頭道:“是。”甄宓聞言細細沉思了一會,接著輕聲道:“那陳大人想要左右的事又是什么樣的事?”
曹昂聞言隨即沉聲道:“殺人的事。”只見甄宓露出的一對杏目瞬間有著一絲惶恐,卻見曹昂突地笑了,隨即嬌嗔道:“大人好沒正經。”
曹昂笑了兩聲,隨即嘆氣道:“其實我沒跟你說笑,卻是殺人的事,其實這三年來,我殺的人也是不少了....”甄宓聞言淡淡道:“廷尉府殺的人自然多。”
曹昂笑著搖搖頭,接著道:“可問題是,我殺的人,都是應該殺的人,恩...確切的說,至少算是我認為應該殺的人。”
甄宓輕聲道:“莫不是今日廷尉府殺了些‘不該殺’的人?”曹昂聞言一愣,接著笑笑道:“算是吧,今日殺的人中,有賊人,也有婦孺。”甄宓聞言淡淡道:“殺婦孺?”
曹昂點了點頭道:“是啊,是賊人的家眷,一些根本連一絲火星都燃不起來的家眷,嘿嘿,可能是我這個‘左監(jiān)’與‘廷尉’大人有些不同吧,他的一些做法我不是很認同,我想如果此事由我全權操辦的話,應該會更加的仁德,更加的完美。”
甄宓聞言許久未曾言語,曹昂見狀疑惑道:“喂,甄姑娘,你怎么了?莫不是背我的話嚇著了?”只見甄宓靜靜的矗立了片刻,突然輕言道:“左監(jiān)大人,您欲保全婦孺的想法很令甄宓欣賞,不過.....這似乎并不是您內心的初衷。”
曹昂聞言一楞道:“怎么不是?”甄宓淡淡道:“或許您覺得那些婦孺不該殺,但是您卻并沒有拼全力為她們爭取生機,反倒是到這里來喝酒,您知道這說明什么?”
曹昂聞言奇道:“說明什么?”甄宓輕聲言道:“說明你是在為自己找借口,其實你心中真正的念頭是.....你想取代他。”曹昂聞言一顫,接著沉聲道:“你說我想取代誰?”
甄宓輕言道:“自是取代‘廷尉’大人了。”曹昂聞言恍然,喃喃道:“啊,對,對,是廷尉大人,你說我想取代‘廷尉’大人....”
甄宓輕輕的為曹昂盞中倒?jié)M了酒,笑道:“您適才說,您當了三年的左監(jiān),一開始只是為了溫飽,后來溫飽有了,你便開始尋求新的志向,甄宓斗膽猜測,您是看不慣‘廷尉’大人的嚴制,而開始有了取代他,而建立一個您心中一個廷尉應有的寬仁制度....甄宓猜的可對?”
曹昂呆呆的看著甄宓,腦中的思路瞬間展開,他回到這里,變成了曹昂,起初為了生存,為了在這里活下去,他極力的表現自己,立下功勞,只為求一份安康,后來他漸漸的融入了曹昂的角色,以曹家的興旺和事業(yè)為己任.....可如今呢?他官做得越來越大,本事也日漸增長,于是他不在安于現狀,開始想要以自己的理念去左右曹操,去讓曹操明白,何為仁治.....可是他又憑的什么左右曹操?......難道他真有取代曹操之心?
甄宓的話在他的腦中嗡嗡作響:或許您覺得那些婦孺不該殺,但是您卻并沒有拼全力為她們爭取生機.......您心中真的想法是:看不慣‘廷尉’大人的嚴制,而開始有了取代他之心,建立一個您心中一個廷尉應有的寬仁制度。
曹昂急忙甩了甩腦袋,接著呆了一呆,隨即暗自苦笑,原來如此,這就是他迷茫的心結,這就是他腦中一直覺得不舒服的原因!因為,他有了身份,有了實力后,他就不在安于現狀,對于他看不慣的,他已經有了去改變的yu望....莫非,這個就是野心?
想了便刻,曹昂忽的抬起頭來,望向對面蒙面的女子,此時他似是隱隱有些明白了這個‘文昭皇后’被賜死的真正原因。
看了甄宓半晌,曹昂嘆道:“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一個女人太聰明,且又容易太輕信于人,不是一件好事。”甄宓聞言奇道:“陳左監(jiān),你此言何意?”
曹昂輕輕的笑了一笑道:“像你這樣的女子,若是尋不到一個明白事理的丈夫,只怕不會有好結果的。”甄宓聞言,被遮于面紗下的臉頰微微一紅,輕道:“小女子來幫大人開心結,大人你卻說這么無禮的話.....”
曹昂隨手從袖中拿出一些銖錢,放于酒案上道:“酒錢在這里,謝謝甄姑娘為‘陳其’解惑,我日后一定會好生報答你.....用最好的方式。”
說罷,笑著搖了搖手,做了個拜拜的手勢,接著轉身離去,留下了坐于酒桌前的甄宓,眼中盡是迷惑,茫然以及一些....好奇之色。
許都風云就這樣過去了,董承、王子服等一干諸臣三族盡被誅殺,整個宮內的侍衛(wèi)盡是被徹底換了一遍。夏侯惇接任車騎將軍,樂進領長水校尉營,劉協冠禮本欲一展雄風,結果卻是被幽禁于宮內,無曹操之令,他人盡皆不得相見,其勢反不如冠禮之初。又過了幾日,許都終于迎來了從河北遠道而來的客人,由虎士帶回的公孫瓚之子公孫衽!
“哈哈哈....”看著虎士懷中的小公孫衽,曹操不由哈哈大笑,接著轉首對著一旁的劉備道:“玄德,此事能成,當全是玄德的功勞啊。”劉備聞言,急忙拘禮道:“劉備惶恐,此皆是明公深謀遠慮,與劉備又有何干?”
看著虎士懷中的頗為害羞的公孫衽,曹昂的眼中泛出了絲絲光華,自那次無意間被甄宓點透心事后,曹昂終于真正看清了現在的自己真正志向,并開始暗暗的為自己的未來制定了一個走向,一個不足為他人道的走向.....
只見曹昂輕輕起身,來到虎士懷中的公孫衽前,低首笑著摸了摸小家伙的鼻子,輕聲道:“這小子,長得圓圓胖胖的,倒是挺招人憐的。”
只見劉備起身,看了看頗為含羞的公孫衽,劉備的眼中顯出了絲絲淚花,接著轉身拜倒:“明公,這孩子可能是伯珪兄日后唯一的血脈了,備請明公讓備代古人撫養(yǎng)這孩子,也算是對伯珪兄的在天之靈有個交代.....”
看著劉備聲淚具下的樣子,曹操感慨的點了點頭,方要有所答,忽聽公孫衽一陣歡愉的笑聲,抬首一看,卻是曹昂從虎士懷中接過公孫衽,然后不住的逗弄著小家伙的鼻子胳膊,惹的公孫衽一陣歡笑。
只見曹昂轉身沖著曹操笑道:“父親,這孩兒好像與我很投緣,不如將讓他住在將軍府里吧,由我來好好的教導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