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追與逃(六)
日子過得飛快,凌方平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肚子由半個西瓜變成了一整個冬瓜。當真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凌方平是那種遇硬則硬,遇軟則軟的脾氣。譚澤堯雖然明目張膽地圈著他,但那個溫柔賢淑百依百順的小樣兒,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凌方平還真沒辦法拿他怎麼地。就好像一錘下去料想定會火星四濺聲傳四野,沒想到錘在一坨棉花上。
怎一個氣悶了得。
凌方平無聊地晃悠到臥室,拿起牀頭的小金豬搖了兩下,聽到裡面叮叮咚咚一片響動,不由嘴角抽搐。
這個把月來他可沒消停過,想盡了各種辦法摸譚澤堯的錢,可是次次被抓個現行不說,就連保險櫃裡他都翻過三遍了,一分錢現金都沒有啊都沒有啊。
所以有一天譚澤堯笑笑地問他:“真這麼想要錢?”
凌方平翻了翻白眼,沒說話。
第二天譚澤堯就捧了個金豬過來,裡面噹噹地響著。凌方平倒出來一看,一枚2000年的1元硬幣,鋥亮鋥亮的閃著寒光。
譚澤堯道:“既然你這麼想要錢……從今天起呢,我一天給你一元錢,攢夠了想買機器貓還是變形金剛,都隨你?!?
“……”哄三歲小孩子?。苛璺狡叫闹心懔艘幌拢惶煲辉X,攢夠火車票錢至少要240天,8個月!到時候老子孩子都生下來了,真身都腐爛在土地裡頭了,老子還跑個屁!
想是這麼想,可是豬豬存錢罐還是存活下來了。譚澤堯當真守信用,一天往裡面扔一枚硬幣。到現在……少說也有三十枚了吧。
譚澤堯吃了午飯匆匆忙忙走了,凌方平玩了會兒遊戲,無聊地繼續撥打錢明的手機。特種兵在基地是不允許使用手機的,所以這號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休年假那幾天才能派上用場。想當年凌方平歷盡千辛萬苦才搞到了手機號碼,在除夕的晚上跑到錢明家樓底下窩著給人打電話,撥通了憋得面紅耳赤卻只說了一句:“過年好!”就匆匆摁了手機,灰溜溜地坐上火車回在鄰省的家。
簡直傻逼透頂了。
凌方平按了免提,靜靜地等著電話中傳來千年不變的女中音:“您好。您撥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候再撥?!睕]想到電話“嘟——嘟——”響了兩聲,竟然接通了。
對面傳來一聲熟悉的:“喂?”
凌方平心跳突然加速,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手機,張開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喂?喂?”對面“喂”了兩聲,凌方平剛調整好氣息,一聲“錢明”正要出口,話筒裡卻只剩下急促的“嘟嘟”聲。
凌方平瞅了兩眼話筒,再撥過去,已關機。
他一遍一遍地撥,直撥到手機沒電。依然是關機。
凌方平再也坐不住了,找了間寬鬆的外衣披上,從衛生間摸了根鐵絲,兩三下捅開了反鎖的門。防盜網和反鎖的門根本就不是關鍵,錢纔是關鍵!
想當年他月薪上萬,除了每月寄給父母的一半,剩下的存在銀行裡等發黴,可現在呢?區區幾百塊錢都搞不來。真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凌方平“咣”地在門上踹了一腳,門很給面子“咚”地碰上了。
作爲對他激烈動作的反抗,凌方平突然覺得腹中一動,頓時一臉黑線。進入第六個月後,那玩意兒有事沒事喜歡顯示一下存在感,搞得凌方平一面抓狂之極,一面又抑制不住心底的淡淡溫暖。他媽的娘們嘰嘰的,真不像自己了。
凌方平第N次朝自己豎了豎中指。
對面走來的中年女子皺著眉瞪了他一眼,一面蹬蹬爬樓梯,一面自言自語:“現在的小孩子,都這麼沒禮貌嗎?”
凌方平:“……”
身上分文沒有,凌方平厚著臉皮去敲對門鄰居的門:“阿姨,能不能借點兒錢?”凌方平一面摸鼻子一面朝大媽微笑。
大媽瞅了他兩眼:“你就是譚醫生家那個……”
凌方平趕緊點頭。
“回去吧,啊,聽話。生病了就不要亂跑。譚醫生也是爲了你好?!?
凌方平眼睜睜地看著門在自己面前碰上了。
譚澤堯!
凌方平恨得咬牙,卻也只有慢慢溜達出去。七月底的天氣,T恤外面披了件譚澤堯的休閒外套,當真熱得要起痱子了。
尋了家冷飲店坐下,一面慢慢啜飲著杯中橙汁,一面百無聊賴地數著手背上的汗毛。身邊陽光突然一暗,一個人笑嘻嘻地在對面坐下:“美女,一個人無聊否?”
凌方平翻了翻白眼:“老子是雄的?!?
對面的人笑容絲毫不減,兩隻狹長的丹鳳眼幾乎瞇成了一條縫:“那麼小公子,您一個人可覺得無趣?”
他媽的這叫什麼世道,好容易出來一趟,這就被人調戲了?他凌方平一大老爺們兒,鐵錚錚一漢子,啥時候被人這麼調戲過:“滾!”
對面那人對他的憤怒絲毫不以爲意,竟然伸出爪子來替他把頰邊的一縷碎髮挽到耳後去,順便在他臉上摸了一把,笑道:“要不要我陪你,嗯?我給你打七折。物美價廉,童叟無欺,過了這村可沒這店兒了。”
“噗——”凌方平一口橙汁沒來得及咽全噴在對方臉上。乘著那人擦臉的空兒,凌方平喝光了最後一口橙汁,站起來往外走,對收銀臺的小姑娘指了指後面:“他付錢。”
那人無奈掏錢付賬,剛出了門,就看見那小孩兒站在街對面朝他勾手指。
凌方平道:“你認識我!”是肯定句。
聶承鈞狼狽地抹了把頭髮,輕咳一聲:“小譚說你失憶了……”發尖兒上的橙汁還在一滴兩滴地往下落??磥磉@娃就算失憶了,還是不好惹啊。
凌方平“哦”了一聲。轉身繼續往前走。
聶承鈞本等著一陣狂風暴雨,準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成想小孩兒居然一句沒問就走了,頓時愣在當場。不過愣了不到五秒鐘,就看到那小孩兒又轉過身來,朝他勾手指。
“你穿這麼厚幹嘛?”聶承鈞正想問:捂痱子?就看那小孩兒翻了翻白眼:“捂痱子。”
聶承鈞頓時無語了。
凌方平拐進一家理髮店,站在裡面朝聶承鈞勾手指。
“我不需要理髮。”
“我需要你付錢。”
“……”
於是聶承鈞眼睜睜地看著凌方平坐在皮椅裡,朝髮型師乾脆地比劃了兩下。不到五分鐘,一個新發型新鮮出爐。
聶承鈞憋笑憋到嘴角抽搐:“接下來去哪裡?”
凌方平攔了輛出租車,在後座朝他勾手指。
“你爲什麼總是對我做這個動作?”聶承鈞勾了勾手指,感覺這個動作很熟悉。片刻後想起來,他常常用這個動作喚他家那隻大型犬,頓時一臉黑線。
凌方平道:“因爲我不知道你叫什麼。”
“……”
於是聶承鈞報上大名。
司機在駕駛座上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終於忍不住插嘴:“你們要去哪兒?”
聶承鈞看著凌方平,凌方平看著聶承鈞。終於聶承鈞敗下陣來:“……我真不知道你要去哪兒?!?
凌方平道:“我以爲你知道譚澤堯在哪個醫院。”
這回輪到聶承鈞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譚哥在哪個醫院?”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哦,譚澤堯好像是說過來著,可他忘了就是忘了,怎麼地吧?
聶承鈞道:“小俞,到了。”
出租車在醫院門口停下。凌方平卻呆呆地看著外面川流不息的車輛行人,沒有絲毫要下去的意思。自己這是怎麼了呢?真的要依賴一個人,才能生存嗎?爲什麼沒地兒可去的時候,下意識就會來找他?譚澤堯,如果你知道俞遠的殼子裡裝著個兵痞,你會是啥想法?
大約根本不會相信吧。這種怪力亂神之事,若非親身體驗,他也是絕不會相信的。
兜裡的手機突然“叮鈴鈴”地響起來。凌方平掏出來一看,立刻推門下車,飛快接起電話,剛“喂”了一聲,就聽聶承鈞大喊一聲:“小心!”凌方平頓覺腦後風聲驟緊,身子循著本能飛快往旁邊一閃,右手下意識便朝鐵棍抓去。
“砰”地一聲,鐵棍敲在手機上。碎了。
凌方平頓時一愣。
鐵棍再次朝凌方平砸去,聶承鈞得了空趕上來,擋在凌方平面前,胳膊上生生捱了一棍,但也趁機踢倒了一個行兇者。
凌方平摔開手裡的半塊手機,上去一腳就踹向另外一個。但他忘了——他早已不是當初的凌方平。持棍者撈住他的腿一掀,凌方平就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
“刺啦——”車輪和地面摩擦的巨大聲響,把凌方平驚出一頭的冷汗。正想著“我命休矣”,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就落入一個堅實的懷抱。
譚澤堯就著擁抱他的姿勢,和聶承鈞聯手乾脆利落地解決了剩下的幾個:“滾!”
幾個人眼看討不到好,爬起來對視一眼,匆匆散了:“俞遠,你等著!”
“你認識?”譚澤堯問。
凌方平聳聳肩:“我哪知道?放手!”
譚澤堯環在他腰上的手卻緊了緊,眉頭微蹙:“你怎麼又跑出來了?”
凌方平指指自己的新造型:“很有男人氣概吧?”
面前小孩兒那一頭漂亮的碎髮不見了,烏亮的黑毛剃得極短,一根根精神地直豎著,靠近脖子的地方露出青青的頭皮??墒沁B譚澤堯也不得不承認,不難看,清明如畫的容顏意外地添了英氣,整個人瞬間都精神起來。
譚澤堯擡手在他腦袋上摸了兩下:“聽說生了孩子一個月都不能洗頭,這下倒是方便了。回頭給你剃光算了。”
凌方平:“……”
脫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