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天色漸漸低沉,清暉園大門口,周博雅面無表情的來回踱步,紅石在一旁伺候著,心裡頭不安,而北喜和西福也是臉上惴惴不安,在公子獨自離家的時候,他們未能跟隨,此後就一直呆在清暉園裡,他們清楚,大公子沒有處罰他們,那就是說二公子總有一天會回來這個地方。果然,在大公子借酒澆愁一個月後,大公子突然離開了清暉園,然後,回來了。回來後的大公子不再見抑鬱之色,神情也平和了好多,只是今天這麼焦躁……大公子的情緒起伏這麼大,不用問,肯定是和二公子有關(guān)。
——難道二公子出事了??
西福握緊拳頭,二公子可別出事啊。
想當(dāng)初,他們四人,北喜,西福,南雪,東雨,南雪突然被嫁,東雨留在京都周府,留在二公子身邊的只有他和北喜,他心裡清楚,南雪和東雨不是突然的離開,大公子不喜歡他們四人留在二公子身邊,在大公子看來,二公子身邊的人只有大公子一個就夠了。只是因爲(wèi)二公子喜歡他們,大公子才勉強容忍他們。但也是不著痕跡的隔開他們。
現(xiàn)在,二公子要回來了,大公子才通知他們過來迎接,也是大公子爲(wèi)了給二公子留下一個好感罷了。
看著臉色越來越掩飾不住暴戾的大公子,西福微微顫抖了一下,大公子表面溫和有禮,可在大公子身邊服侍的都知道,溫和有禮那是在對外人,在對二公子的事情上,大公子從來就不是有禮溫和的!
——偏執(zhí),霸道,獨佔。
大公子只是顧慮著二公子的心情,才勉強戴上那溫和有禮的面具而已。
現(xiàn)在二公子還沒有回來,瞧這天色,越來越陰暗了,二公子……您可別出事啊。
就在周博雅死死的盯著大門,眼睛慢慢的開始有些暗紅起來,一旁的紅石看著,暗道一聲不好,似乎少主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怎麼辦!怎麼辦!?
紅石慢慢的上前,打算如果少主的情緒失控,那拼的一死也要將少主攔下才好。
而這時,突然周博雅身形一晃,紅石一愣,還來不及反應(yīng)時,就見他家少主已經(jīng)消失在了原地奔了出去,而大門外,暗部的人正抱著昏迷不醒的周樂雅急匆匆的奔來,紅石一驚,急急追了上去。
“公子!!”北喜和西福驚呼一聲,忙也跟了上去。
周博雅臉色陰沉的抱過周樂雅,一邊磨牙對著紅石說道,“去,馬上把藥王前輩請來竹園!”
“是!”
“樂兒……”周博雅顫抖著聲音低低喚著。
意識開始模糊的周樂雅感覺自己似乎聽到了兄長大人的聲音,費力的睜開雙眼,模糊的視線裡似乎看到了兄長大人的面孔,不由扯出一笑,在心裡默默說話:哥,我沒事。
“好了,我知道。”周博雅抱緊周樂雅,聲音有些低啞壓抑,施展輕功,幾個瞬間就來到了竹園。
而竹園裡,剛剛到達的藥王一見周博雅懷裡的樂雅,臉色一黑,快走幾步趕了上來。
藥王把著脈,神情嚴(yán)肅,而已經(jīng)躺在榻上的周樂雅已經(jīng)陷入昏迷之中,周博雅發(fā)現(xiàn)自己聽不到心音了,心頭顫抖著,除了樂雅小時候被李成玉等人害得掉落山坡外,這是第一次,他無法感知到樂雅的存在,哪怕樂雅就在他的眼前,昏迷的樂雅無法使用心音,他就感受不到樂雅的情緒……
周博雅狠狠的攥起拳頭,此刻他十分痛恨自己,明明知道樂雅進入帝宮就是踏入虎穴,他怎麼就還讓樂雅一個人前往了?!可惡!
“唔,不要緊,是中毒了,但之前樂雅自己應(yīng)該有處理過,我鍼灸一下,再輔以百轉(zhuǎn)靈丹,應(yīng)該就沒事了,但是,樂雅所中的是南疆的千里醉,恐怕要睡上幾天了。”
周博雅聽著,鬆了口氣,但又凝眉,“不能讓樂雅醒過來嗎?”
藥王翻翻白眼,千里醉這種東西睡上幾天是好事,要是醒過來的話反而對身體有害!藥王沒好氣的對著周博雅說道,“你是希望樂雅以後三不五時的生病嗎?讓他好好睡上幾天是更好的排除千里醉的毒性!去去去!一邊去,別干擾勞資救徒弟!”
周博雅被藥王推出了房間,雖然心裡不悅,但藥王在救治他家樂雅,他也不敢打擾,攥了攥拳頭,周博雅大步走出,看著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暗九。
“說!”周博雅冷冷道。
“屬下無能!帝君一直都在給雨妃下藥,雨妃平日都會裝作不知喝下下了秋眠的清湯,今天也是如此,但雨妃後來又加了點藥,逼著公子喝下了。”
周博雅聽著,眼眸閃過陰狠,雨妃……溫、秋、雨!
隨後,暗九又將偏殿中溫秋雨和周樂雅的對話一一的仔細(xì)說來。
“你回去後,讓帝君知曉,藥王手印已經(jīng)在溫秋雨手中;控制帝宮守衛(wèi),不管溫秋雨做什麼,都不必攔著,將藥王手印在溫秋雨手中的消息透露給鄭家,於家。最後,把我所說的,轉(zhuǎn)告給李雲(yún)鶴和李致遠(yuǎn)。”
“是!屬下遵命!”
“下去吧。”
待暗九離開,周博雅瞇著眼睛,擡頭看著已經(jīng)暗沉下來的天空,這腥風(fēng)血雨已經(jīng)要開始了。他很期待,不知道那些人會給他怎樣的“驚喜!”,而溫秋雨……沒有人可以傷害樂雅,那是他的樂雅,連他自己都不捨得碰一下……苦苦壓制自己的癡想都不捨得逼迫……溫秋雨……呵~樂雅沒有說錯,這個愚蠢的女人哪有像他的地方?
“影六。”周博雅低沉開口。
“影六拜見主子。”角落裡,無聲無息的走出一人,雙膝跪地,拱手做禮。
桃源社裡,暗部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只聽命於源少主的護衛(wèi)力量,而影部,卻是隻有少數(shù)人知道的,聽命於源少主的暗衛(wèi)。
“將‘醉霓裳’下在溫秋雨的身上,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十日後,我要看見結(jié)果。”
“是!”
這日,京都下起了小雨。
“什麼?!那個告狀的大嬸她死了!”
“嗚嗚……都是我不好,早該告訴她,不要跪上天街,沒用的!沒用的!該死的鄭家草菅人命!他們會有報應(yīng)的!”
“……雲(yún)世村只剩下大嬸一人了啊!天殺的!該死的世家!”
“不行!不能就這樣算了!雲(yún)世村三百多人就因爲(wèi)鄭家貪圖礦脈就被屠殺滅口!此案不查,天理何在!”
“這大夏還有天理嗎?沈高義將軍都被逼的逃亡了!”
“我聽聞北甲神軍已經(jīng)失蹤了!”
“失蹤?!二十萬多兵馬就這樣失蹤,笑話!沈高義將軍那是被逼無奈,不得不逃亡!”
“不管是李吉明也好,雲(yún)世村的大嬸也好,他們不能白白犧牲!”
“沒錯!吾等士子,寒窗苦讀十二載,就是爲(wèi)了今天!”
“走!上天街!我就不信了,他鄭家殺得了一個雲(yún)世村的大嬸,還能殺得了天下人!”
“對!我們走!”
“算上我!”
“算上我!”
……
茶館的二樓包廂裡,林秀看著下頭羣情激奮的幾十人已經(jīng)涌出了茶館,不由低聲嘆了口氣。
“還好……大夏還有這些天真的讀書人。”
“你也是讀書人啊。”後頭傳來的笑嘻嘻的聲音,讓林秀皺起眉頭轉(zhuǎn)身。
“君銘,你確定你真的有辦法得到守備軍統(tǒng)領(lǐng)的職位。”林秀嚴(yán)肅問著。
“我不知道,不過,少主給我的命令就是這個,我等著就是了。”張君銘拍拍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呼出一口氣,“我知道你擔(dān)心那些讀書人,但是現(xiàn)在沒有辦法,我們急不來,只能等,你放心啦,有李青玉在,天街守衛(wèi)們得不了好,再說了,天街守衛(wèi)們也不是沒有想法的。京都亂局至此,沈高義將軍又突然消失,南疆蠢蠢欲動,鄭家殺了大嬸的時候,又太過於囂張,手段都不掩飾一下的,雲(yún)世村的三百多條人命……大家都會動動腦子的。”
林秀意外的挑高眉,這小子,喲,想法成熟了不少嘛。還記得當(dāng)初寒門士子鬧京都的時候,這小子還很生氣少主的安排呢,現(xiàn)在倒是沉穩(wěn)冷靜了不少,唔,果然,上戰(zhàn)場歷練了一番就是好。
“棲霞關(guān)你沒白守嘛。”林秀打趣著。
張君銘卻是嘿嘿傻笑了一下,又突然正色低聲道,“我只不過是看清了少主的安排而已。其實……少主很不容易。”
“是啊。”林秀嘆了口氣,改變一個朝廷,改造天下的格局,最簡單最直接最容易的方法無非就是改朝換代,但,那樣,勢必會戰(zhàn)火重燃,天下紛爭再起。在不會大動根基的前提下,和風(fēng)細(xì)雨般的將改變一點點滲入進去,這要有多難?其中的阻力有多少?
而這些,不是這幾年就能完成的,少主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了吧?
“林秀,少主是……在一開始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吧?”張君銘問道。
“不知道,也許吧。”林秀搖頭,他是在鬼谷書屋的第三年才加入桃源社。而加入的時候,桃源社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了。
“很快,就可以結(jié)束了吧。”張君銘喃喃問著。
“沒有那麼快。”林秀搖頭,這幾年的折騰只是要打下根基而已。
“唔,也是。”張君銘點頭。隨即皺起眉頭,“我真的很佩服少主。但是,在樂雅的事情上,我還是覺得他……不該拘著樂雅。”
“那是少主的私事!你被摻和!”林秀猛然瞪著張君銘,目光極其嚴(yán)厲,“樂雅的事,你絕對不能說半句閒話!”
張君銘撇撇嘴,“知道啦!”哼!
林秀見張君銘不服氣但也沒有再多廢話,便也鬆了口氣,心裡卻也無奈,源少主周博雅在所有的事情上都能夠冷靜處置,唯獨樂雅之事,甚爲(wèi)瘋狂。雖然沒有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但……在鬼谷書屋開始就凝視著樂雅的眼神,卻是讓他每每想起都毛骨悚然。
而老師鬼谷子……也許看出來了,但也只是搖頭嘆氣,只說了一句,“這是他唯一的任性,所犯下的罪孽便由我一人承擔(dān)吧。”
就是這句話,讓林秀不敢在樂雅事情上多言半句。
當(dāng)林秀和張君諾在茶館裡說起周博雅的時候,在距離天街最近的酒樓裡,李雲(yún)鶴和李雲(yún)山也正默默的看著下頭的羣情激奮的人朝天街奔去。
“此事,必定有源少主的手筆!”李雲(yún)山低聲說著。
“這是當(dāng)然的吧。”李雲(yún)鶴有些無奈,隨即輕輕嘆了口氣。
“能夠操控局勢至此等局面,桃源社的籌謀絕非這一兩日的事情。”李雲(yún)山冷靜分析著,“鄭家的老頭不是白癡,他把持鄭家這麼多年,怎麼會愚蠢到將唯一的人證殺死,雖然那雲(yún)世村的大嬸狀告鄭家,但正是因爲(wèi)如此,大嬸死不得,不然鄭家就會坐視罪名了!可大嬸死了,還是死在鄭家人手裡。”
“證實大嬸死在鄭家人手裡的,只是一塊鄭家的令牌罷了。”李雲(yún)鶴低聲說著。
“那就夠了,這些人不需要知道真相,他們只需要知道,是誰擋著他們的道!”李雲(yún)山瞇著眼說著,又喃喃自語道,“不但要鼓動這些人,還要準(zhǔn)確的把握時機,桃源社在世家裡肯定安插了不少釘子!”
沒錯……李雲(yún)鶴搖著扇子的手頓了頓,只怕他們李家也有,否則,周博雅也不會知道大哥的脾性,知道大哥重視自己……
“雲(yún)鶴,周博雅和周樂雅的兄弟感情如何?”李雲(yún)山突然神情凝重的問道。
李雲(yún)鶴一愣,隨即瞭然,這是擔(dān)心他這個樂雅的師傅對周博雅沒有辦法起到牽絆的作用吧?
“大哥放心,樂雅對博雅來說非常重要。”重要到讓你難以想象的地步。李雲(yún)鶴暗想,只是此事到底不是能夠四處宣揚的,李雲(yún)鶴就保持沉默了。
“那就好。”李雲(yún)山鬆了口氣。
李雲(yún)山又看著外頭,目光銳利,語氣低沉,“雲(yún)鶴,接下來,帝宮那邊你要多加小心。”既然周博雅對雲(yún)鶴說出了他的打算,那麼帝宮那邊溫家定然有所舉動,雲(yún)鶴牽扯其中,定會難免入局。
“我知道,大哥,妹妹那邊有人保護著吧?”李雲(yún)鶴低聲問著。
“嗯,我會叫人緊盯著。”李雲(yún)山目光閃爍,從周博雅的佈置來看,他似乎並不看好帝君,那麼……李貴妃之子,也許就有機會了……雖然帝君的權(quán)利受朝閣限制,但是,那也是帝君!
一直以來,帝君都是在劉家,張家誕生,李家只出了兩三位帝君而已。雖然李家也不屑於帝君之位,但這次,動盪過後,李家宋家定是坐收漁翁之利,然後,再加上帝君……呵~李家會更上一層!
而從頭到尾參與其中的他和雲(yún)鶴自然就是李家最有說話權(quán)的人!
“混賬東西!”鄭家老頭憤怒至極,狠狠的將跪在地上的人一腳踢開,怒斥道,“老夫養(yǎng)你們這麼多年,你們就是這樣回報老夫的!廢物!”
“求主子責(zé)罰!”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瑟瑟發(fā)抖,悽悽哀叫著。
“鄭家裡一定有奸細(xì)!鄭家的令牌不是誰都能拿到的!查!給我查清楚!”鄭家老頭陰狠的說著。
“是!小的遵命!”
一旁的中年男子這時候低聲開口,“爹,事已至此,還是想辦法儘快拿到藥王手印吧!”
鄭家老頭看了自家兒子一樣,強忍心頭的怒火,他掌控鄭家多年,在京都六閣主中,除了李雲(yún)山,他還從未被人算計到如此地步!天街那些鬧事的寒門士子們,現(xiàn)在正在逼迫著他鄭家!最可惡的是被人逼迫到如此地步,他卻還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溫秋雨和帝君一定會有動作!今晚你務(wù)必要盯緊帝宮!”鄭家老頭陰森森的開口,最好在溫家和帝君鬥得難解難分的時候出手,到那時候,呵呵,有了善公主的信物,有了藥王手印,再拿到溫家的藏寶圖,這天下就是他們鄭家了!
“放心吧,爹,兒子這就下去安排。”說完,中年男子就告退了。
而待中年男子一走,鄭家老頭就對著角落開口陰沉問道,“佑天軍什麼時候可以起行?”
“在下只記得完成你的一件事,如今你已經(jīng)拿到了善公主的信物,在下也沒有必要聽命於你了吧。”角落裡走出的中年男人臉上透著陰沉的笑,“當(dāng)然,如果你能夠拿到藥王手印,再加上善公主的信物,佑天軍上下自然聽命於你。”
鄭家老頭死死的盯著這中年男人,啞聲問道,“你只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可以了。”
“你問。”
“善公主這一代的後人是誰?”鄭家老頭啞聲問道。
中年男人瞇起眼睛,神情一下冷漠了起來,“我雖然對傳承使命不感興趣,但,我也不會做出這等背叛的事情。如果你有能夠命令我的權(quán)利,我會告訴你,但現(xiàn)在你還沒有!”
鄭家老頭卻是呵呵冷笑了起來,“你都快把佑天軍拱手相送了,你還在乎這個?如果……善公主的後人就是那背後一直以來攪局的人,你以爲(wèi),像你這樣的三心二意背叛佑天軍的人,他會放過你?”
中年男人卻是突兀的笑了,“如果是如此,那我倒真是求之不得,死在善公主後人的手裡,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鄭家老頭氣急,“你——”
中年男人忽然揮袖,“鄭閣主,在下就預(yù)祝閣下早日拿到號令佑天軍的資格吧。”
說完,中年男人就迅速消失在角落裡了。
“可惡!”鄭家老頭狠狠的用拳頭咂了一下桌子,目光陰狠的盯著空空無人的角落,“等老夫登基爲(wèi)皇,必定將你千刀萬剮!”
而此時的帝宮中。
溫秋雨依然是那身鵝黃色的飄逸紗裙,端坐高位,看著在她面前的面無表情冷冷盯著她看的帶著帝冠的男人,溫秋雨勾起了溫婉柔美的笑,“帝君,怎麼有空來臣妾這裡?”
“你我無需再虛以爲(wèi)蛇了。藥王手印交出來,朕還可以繞你不死!”帝君冷冷的開口。
溫秋雨聽著,輕輕笑了起來,這帝君還是這般自大天真啊,雖然有權(quán)謀,有野心,但卻是不能看透局勢,李雲(yún)鶴和李致遠(yuǎn)那樣的人才都駕馭不了,還妄想著掌控天下!
“如果……我不交呢?”溫秋雨的笑容越加美麗柔和,吐氣如蘭的輕輕問著。
帝君目光透出陰狠,“那你就死吧!”
作者有話要說:再有兩章左右就可以完結(jié)了。嗯,會有番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