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基情曖昧史13
周博雅緊緊的牽著周樂雅的手,一路沉默的走向了馬車,上了馬車,周博雅也是沉默不語。
沉默不語神情比任何時候都平靜的周博雅讓周樂雅心頭忍不住惴惴不安了。
直至回了魚柳館,在進大廂房前,周博雅轉身看著已經跪在院子里北喜西福南雪東雨四人,淡淡道,“西福南雪杖二十,北喜東雨杖十,雨石,你看著。”
“是!”
周樂雅一聽,愣了一下,隨后側頭看了眼垂首跪著的西福北喜等人,又抬眼看著神情平靜的周博雅一眼,就垂下了眼。
待進了大廂房,周博雅就松開了手,徑直走到廂房里的書桌后坐下,打開了書桌上不知何時擺上去的信件看了起來,看也不看周樂雅一眼。
周樂雅默默的站在原地,沒有動,兄長關了心音術,他不能感知到兄長的情緒,自己說的話,兄長也不能聽到,或者該說,是兄長不想聽。但還好,他有心術,他看出兄長一直在強自壓抑他的憤怒,現在不理他,大概也是怕暴怒上來會傷了自己。
只是……他有些不太明白,他私自逛街這件事就真的讓兄長那么生氣?
周樂雅垂首站著,神情安安靜靜,此時廂房里一片寂靜,只有周博雅拆開信件,偶爾提筆放下筆的聲音響起,還有……此時,外頭突然開始響起的一下一下的杖打的聲音。
周樂雅心頭一跳,廂房的門緊閉著,他看不到外頭的情況,可聽著這一聲一聲的悶悶的杖打聲音,卻沒有聽到北喜西福南雪等人的聲音……是嘴巴被堵住了嗎?周樂雅的手不由微微握緊了,抬眼看向書桌后頭正專注的批閱信件的兄長周博雅,周樂雅慢慢的垂下眼,兄長這是在打給他看嗎?
——他惹兄長生氣,兄長舍不得打他,就杖打西福他們?
周樂雅慢慢的松開了握緊的手,他明白兄長的意思,如果再有下一次,西福他們受的責罰就會更重。
只是,西福他們是他的侍從,如果要處罰的話,也應該是他這個主子下令!
這次,必須要跟兄長說清楚這一點!
當然,要好好的說,可不能讓兄長更生氣,也不能讓兄長失望誤會才好。
于是,周樂雅繼續安靜的沉默的站著,一邊在心里斟酌著怎么用詞怎么跟兄長說才好。
而周博雅也繼續翻著信件,一件一件的沉默的批閱著。
直至外頭的杖打聲終于消失,直至夜色開始降臨,周博雅才放下手里的筆,起身點亮了燭火,拉下罩著夜明珠的黑紗,廂房里一片亮堂。
周博雅走到周樂雅跟前,在周樂雅跟前的椅子上坐下,嚴肅開口,“樂兒,知道你今天錯在哪了嗎?”
周樂雅抬眼看著周博雅:樂兒不該沒有稟明兄長,就擅自出去,讓兄長擔心了。
周博雅聽著心頭溫軟好聽的聲音,嘆了口氣,伸手將周樂雅拉過來,雙手輕輕的握著周樂雅的手腕,抬頭嚴肅鄭重的說道,“樂兒,你回答哥哥一個問題,不要隱瞞,不要敷衍。”
周樂雅有些一怔,他是第一次看見兄長這么嚴肅的說話,也不由認真了起來,慢慢點頭:哥,你說。
“樂兒,你是不是覺得哥這樣看著你守著你是在桎梏你?你是不是覺得哥這樣是居心否側,是在把你這個嫡子嬌養成溫室的花朵,好將來取代你謀取我們周家的一切?”周博雅的聲音有些沙啞,眉眼間還有濃郁的沒有半點遮掩的難過和壓抑的怒意。
而周樂雅在周博雅話音一落后就蒙了!
兄長,兄長在想些什么啊?他怎么會這么想!他要是跟兄長爭奪家產的話,當初何必給兄長擋那生死劫!而兄長對他的一片真心愛護,他豈會不懂!
于是,周樂雅急了,也生氣了,睜大眼睛帶著怒意盯著他的兄長:哥!你胡說什么!我豈會那樣想?!
看著生氣的周樂雅,周博雅莫名的覺得有些愉悅,樂雅的第一次憤怒是給了他啊。
但面上,周博雅只是慢慢的將周樂雅拉向自己,松開了緊握周樂雅手腕的手,隨后將周樂雅緊緊的環抱住,緊緊的,仿佛用盡所有的力氣般。
“樂兒……哥哥什么都不怕,就怕你……厭棄我……”
周樂雅聽著,只覺心口悶疼,源源不斷的苦澀壓抑痛苦的情緒是兄長的?
周樂雅此時忘記了被擁抱的發疼的腰背,他反手抱住周博雅,急急的在心里喊著:哥!樂兒永遠都不會厭棄你!
“不管哥哥做了什么事,你都不會厭棄哥哥?”周博雅啞聲問著。
周樂雅重重點頭,一臉嚴肅:當然!決計不會!
周博雅依然緊緊的抱著周樂雅,抬起眼,死死的盯著周樂雅,聲音依然透出生澀沙啞,“樂兒,你可愿發誓?永遠都不會離開哥哥?”
周樂雅聽了,點頭,本來他們雖然非一母同胞,但兄弟可不是要做一輩子的嗎?又何須誓言?但此刻被兄長漆黑幽深的眼眸死死盯著,周樂雅嚴肅的起誓了:我周樂雅此生絕不離開兄長,若違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聽著回響在心里的溫軟的屬于少年的堅定聲音,周博雅溫柔的笑了。
然后,周博雅起身,將周樂雅按在自己懷里,低啞道,“好……樂兒……太好了……”
——這樣不論將來他做了什么,樂兒都不能離開自己!
而隨后,周博雅喚了雨石進來,準備用膳,吃食上很簡單,但廣濟府的有名的辣子魚肯定有,只是分量極少,還有必有的藥膳湯,如果周樂雅不肯吃的話,那就留待夜間再用,還有一碟青菜,一碟子豆腐肉,一盤清蒸魚。
周博雅練武之人,食量大,但也只是吃多幾碗米飯而已。
用完膳,收拾了一番,周樂雅沒有忘記要跟兄長大人說的話,拉著周博雅坐到床榻上,周樂雅還沒有開口,周博雅就笑吟吟的開口了。
“樂兒……以后你若要出去,讓劍石也跟著,西福武藝有長進了,但是處事還是不夠機靈,讓劍石跟著,我也可放心。”
周樂雅一愣,啊?
“只是,樂兒,你若要出去,定要先跟我言明,哥也不用到處找你。”周博雅邊說,邊抬手輕輕的摸了摸周樂雅的頭,臉上的笑容淺淡溫柔,讓周樂雅也不由慢慢的放緩了心情,心情一緩和,一些小動作就開始出現了。
習慣性的在周博雅抬手將他攬抱住的時候,他靠了過去,無意識的扯著周博雅腰間的垂帶。
周博雅看著,不動聲色的攬緊,低頭故作不經意的親了親周樂雅的額頭。
對額頭上的蜻蜓點水的輕吻,周樂雅沒在意,他看著周博雅,很認真:哥,以后西福他們做錯事的話,讓我來責罰,可好?
周博雅聽了,微微挑眉,淡淡道,“他們是你的侍從,做錯事,你來責罰是對的,但,樂兒,如果事關你的安危,他們護主不力,我就代你責罰他們!”
周樂雅聽著,看著周博雅淡淡的可不容反駁的神色,還是很堅持:哥,不管他們護主不力還是做了錯事,他們是我的侍從,處置他們是我的事,除非,他們背叛了我。
周博雅定定的看著周樂雅,半晌,突兀的笑了起來,笑容里有欣慰,有贊賞,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周博雅輕聲喟嘆著,“樂兒……你長大了啊……”
——敢于反駁我,堅持自己的看法。
一個人的長大不是他有沒有過了折扇禮,也不是他是否過了弱冠禮,而是這個人有沒有堅定自己的看法,是否敢于反駁他平日里敬畏或者敬重的人。
——樂兒,我……盼著你的長大……一直都在期盼著……
周樂雅不懂周博雅此時復雜酸澀的想法,只是疑惑的看著周博雅:哥?
長大?雖然他的外表是十二歲,但是他心里可不是。
周博雅只是溫柔笑笑,摸摸周樂雅的頭,“就依你所說,以后你的侍從我不會再責罰。”
周樂雅這才綻開了笑顏。
而是夜……夜深人靜時分。
大廂房里燭火已經熄滅,唯有罩著白紗的夜明珠隱隱透出淡淡的光輝。
床榻上,俊美的青年靜靜的凝視著蜷縮成一團枕著他的手臂的少年,青年的眉眼溫柔若水,攬抱著少年的手輕輕的撫著少年的腰。
今日的一切在他意料之中,卻又在他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樂兒漸漸長大一定會不滿于被自己終日管著,一定會做出什么事來。
意料之外的是,樂兒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在意自己,那個誓言想也不想的就立下了,這讓他高興,說明樂兒從來都是信任自己的,也是在意自己的,可也讓他苦澀的是,大概在樂兒想來,是因為兄弟本來就是一生牽絆的,沒有利益糾紛又沒有大矛盾的話,豈會斷絕關系?
再有就是,當他回到魚柳館,卻迎來北喜對他說樂兒出門了,那時,他的心頭如同火在燃燒般,既憤怒也焦急,明明知道樂兒的聰明懂事不會惹是生非,一定懂得自保,還有火鼠滾滾在,還有西福和南雪在,樂兒決計不會有什么麻煩,可心里卻是恨不得樂兒能夠馬上出現在他跟前!
于是,他命令廣濟府府衙的總捕頭,桃源社的成員之一,立即幫忙找人,而隨后在東門找到樂雅的時候,他心里就已經幾乎無法壓抑了,恨不得將樂雅立即帶回的暴戾,恐慌于站在難民包圍圈卻鎮定安靜的似乎已經獨立的樂雅,那似乎一瞬間離他遠遠的樂雅,讓他的暴戾和震怒,還有恐慌都無法壓抑了。
他唯有將心音術暫閉,他不能讓樂雅發現他的暴戾情緒,然后,不說話,沉默的帶著樂雅回了魚柳館。
而在那一瞬間,他隱隱明白,他是不能也無法將樂雅放開了。
此時,周博雅撫著樂雅腰間的手慢慢的往上,輕輕的撫著周樂雅的臉頰,修長的手指緩緩的沿著臉頰,慢慢的撫到了周樂雅的唇上,漆黑的眼眸有些暗沉了,但最終,周博雅只是俯下頭,唇輕輕的碰了碰周樂雅的額頭,就慢慢的離開了。
隨后,輕輕的溫柔聲音在這個安靜的廂房里響起:
“樂兒……快快長大吧。”
而此時的臨川河面上,在如墨一般的夜色里,踏著偶爾撒在河面上的星光而行的小船上,張君銘抱著劍靠在船頭上,看著正慢慢的吹著笛子的李玄雨,笛聲悅耳婉轉,卻似乎透出了悵然和無法言說的復雜。
張君銘這幾年在書屋里跟著公孫先生學習,對琴棋書畫之類的雖然沒有專門學過,但是耳濡目染的,多多少少也懂得了一些,此時聽著李玄雨的笛聲,自然聽出了一些東西,但是他沒有說出。只是微微嘆了口氣就閉上了眼睛。
而當這船越行越遠的時候,在渡口邊的大樹后慢慢的走出一人,青墨色的長袍,在昏暗的夜色下依稀可見的漂亮冷漠的臉,他默默的注視著那艘船越行越遠,墨色如水般的長發在夜風里微微揚起,幾縷長發拂到他的臉頰邊,似乎沾到了什么濕濕的東西。
“……既然如此不舍,為何假裝不識?”伴隨著輕嘆聲響起,一人走了過來,和他并肩而立,一同看著小船消失的方向。
只是可惜這聲輕嘆久久沒有回應。
但就在以為沒有回答的時候——
“他是我活著的原因,他得好好的才行。”而只有死去的李青玉才不會阻礙到他。
——為一個人死不難,為一個人活著不易。
容和有些動容的看著身側神情恢復冰冷淡漠的青玉,原來……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