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單步行街上,一個高挑的女子,上身穿著一件紅色的吊帶,下身一條黑色牛仔熱褲,一頭及腰的大波浪,腳上穿雙黑色細帶小涼鞋,旁邊一個三歲的小女孩兒,同樣穿著紅色的小吊帶和黑色的小短褲,大大的眼睛,齊耳的短發,兩人一人手里拿著奶茶,小女孩子仰頭對著身邊的女子露出甜甜的笑容。
女子從兜中拿出電話,接了起來,“老公啊,我們在溜達呢,就在大悅城門口,你過來接我吧…妞妞挺好的,你放心吧。”
女子把電話掛掉后又塞進短褲的兜里,伸手牽起小女孩的小手,朝大悅城門口走去,站在門口陰涼處,看著街上熙攘的人群,有一句沒一句地逗著女兒說話。
劉致軒停好車,朝大悅城走去,看著門口穿著一樣衣服的一對母女,心里充滿甜甜的一種叫做眷戀的東西,看著那女子的嫵媚和孩子的可愛,腳步不又加快。
步行街上的人回頭看著大悅城門口站著的一對狀似母女的兩人,穿著一樣的衣服,女子看起來二十來歲的樣子,小孩子才幾歲,要說是姐妹不大像,可要說是母女那女子卻又太過年輕了些,此時見一個男子走上前去和那兩人說話,不由都猜想,這是母女嗎?
“季景甜,你怎么在這里,這是親戚家的孩子嗎?”
曉曉抬頭正看見自己同一個導師的那個男同學,笑著摸摸妞妞的頭,“不是,這是我女兒,妞妞叫叔叔。”
妞妞抬頭,甜甜地說了聲:“叔叔好。”震得那男子半天沒有回神,一直聽說她結婚了,自己以為那只是她的借口罷了,那么年輕的一個女孩子怎么會結婚還有了孩子呢,雖然她一直不怎么參加集體活動,也由開學時的那個小胖妞變成如今的性感美人兒,自己一直以為那只是她阻止追求者的一種借口罷了,可是沒想到,孩子都這么大了。
“呵呵,好,那個,不也了,單位找好了嗎?”
“恩,導師推薦我去黑大教對外漢語,開學就去報到了。”
那個男子看著對面笑得一臉明媚的女子,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原來佳人早就已經有了人家,虧得自己還上心了那么久。
“老婆,這是你朋友?”
曉曉轉身沖著走到自己前面的致軒笑笑,妞妞則是抓著致軒的褲子喊著:“爸爸,抱抱,抱抱…”
致軒俯身把小妞妞抱起來,放在左手上托抱著,曉曉笑著說:“恩,我同學,同一個導師的,叫馮雨辰,這是我愛人,劉致軒。”
致軒笑著伸出了右手,嘴上說著客氣話,笑意卻不達眼底,話說,媳婦太漂亮也是很郁悶的一件事兒啊,就像現在的這種情況,自己這兩年都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回了,開始曉曉生了孩子的一年還好,畢竟她那個時候體重還在那里擺著呢,可是半年后孩子斷了奶,她那體重就漸漸掉了下來,又去學了游泳,身材變得越來越好了,這讓致軒開心的同時也郁悶,郁悶大街上那么多人盯著自己老婆看,不過,心里還是很驕傲的。
那馮雨辰和致軒客氣了幾句就說自己還約了人要走了,致軒這一家子自然也不會留,看著他轉身走開了,致軒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摟著曉曉的肩膀,朝車子走去。
“怎么樣,學校那邊安排好了吧,我們下周就走,到那邊呆一個多月你也就開學了,正好去避暑了。”致軒把孩子送上了后座,回身問曉曉。
“恩,都差不多了,收拾一下東西就好,那邊的房子也裝修好了,萬事俱備了,咱快點走吧,回哈爾濱去避暑去了。”
致軒笑著摸摸曉曉的頭,一如多年來的溫暖笑容掛在臉上,看著妻子上了車,自己去當司機去了。
曉曉研究生畢業了,兩人商量著以后定居的地方,覺得現在生活的地方有太多的回憶,不想長住,夏天的氣候又太熱了,讓人有點兒受不了,于是,兩人決定回老家哈爾濱,正好曉曉的導師把曉曉推薦到黑大去教學了,寒暑假還可以回這邊兒來,父母開始不同意,后來想想孩子大了也就不管了,反正一年有四個月能在一起呢,放任孩子們去折騰了。
致軒這邊的公司扔給彭建濤,自己當起了甩手掌柜,回哈爾濱后打算走了老本行,開辟新的事業版圖,再者,還著兼顧老爸的蓋房子事業,想來也不會太輕松將就是了。
妞妞三歲了,也是上幼兒園的年紀了,正好跟著父母回去上學去了,哈爾濱的重點兒也不少,高中更是有哈三中這樣的重點學校,教育方面倒是不用擔心。
走之前的周末,彭建濤說給大家送行,順便去郊區旅游,當致軒這個大老板犒勞員工了,來個集體旅游得了,雖然彭建濤有借口此時帶媳婦出來玩的嫌疑,但是致軒想到他那個哀怨的眼神就忍了,帶了曉曉開了車周六早上到了公司門口集合。
“建濤,今天去的野三坡沒有懸崖、山壁什么的吧?明天十渡只是漂流,進景區就不要了,你帶他們去玩吧。”
彭建濤白了致軒一眼,不知道這家伙怎么那么怕懸崖啊什么的,“野三坡,三坡好不好,又不是野三峽,哪來的懸崖峭壁啊,你就別操心了,快點兒上車,曉曉暈車坐個前面的地方,你的那車就別開了,跟著一起坐大巴吧。”
曉曉和致軒笑著對看一眼,上了車,坐了司機后面的那兩個座位,二十分鐘后,五輛大巴開動,朝房山方向進發。
經過了三個多小時的車程,在中午十一點多進了房山的地界,致軒醒來,推了推曉曉,曉曉驚訝地看著外面的峭壁,很有云南的喀斯特地貌的特點,山壁直上直下的,后來的一個小時的車程經過的地方差不多都是這種景色,曉曉看得津津有味,致軒的臉色則有些沉,中午十二點的時候到了野三坡百里峽景區,進了提前訂好的住宿地點,分了房間,曉曉去放東西,致軒則抓了彭建濤的衣領問他:“不是沒有峭壁嗎?啊?”
彭建濤極為無辜,“那啥,我秘書說是野山坡,我想坡啊坡的哪來的峭壁啊,嘿嘿,我問了,景區里面都是纜車的,你坐纜車吧?”
致軒氣得推開他,回了房間,午飯是在住宿地點吃的,然后上車去了景區,門票倒是蠻貴的,一百八一張啊,五車的人,進了景區大家自由組合,晚上六點景區門口集合,然后彭建濤拉著一臉迷茫的睿睿快速消失在人群了,讓致軒氣得牙癢癢。
曉曉則是被此地的景色徹底征服了,兩人做了電瓶車進了旅游景點的入口處,然后順著山路進去,臉側都是峭壁,很高,中間的過道寬處五六米,窄的地方才一米不到,峭壁下面就是小溪,清澈見底,此時才下午一點,可是景區里連個太陽都不見,溫度也就二十多度的樣子,極為涼爽,致軒背著個小包,胸前戴著個相機,曉曉則是兩手空空,開始爬山,一路走來雖說都是峭壁,但是都在山谷中行走,景色也很美,倒是沒有爬山什么的,只是在后來的一段路上有很險的一段山路,致軒站在下面躊躇了。
“要不,我們回去吧,不上去了?”
曉曉看著那山壁上傾瀉而下的瀑布,看著身邊的男子,“有你一直陪著我,,還有什么遺憾呢?”
“恩,老婆,要是我們不能一直互相陪伴就是遺憾吧,所以,還是回去吧。”
曉曉又抬眼看了看那個峭壁上的臺階,有的地方傾斜度達到了七十度,笑著看致軒,“老公,我們爬上去吧,這次有意外了我跳下去找你!”
致軒猶豫了下,還是上去了,有些是逃避并不是辦法。七月份旅游的人很多,景區里的人也不少,兩個人一路爬上去,時刻注意這前后的人群,猛然間聽到熟悉的孩子的叫喊和一個女子的驚叫,兩人的手緊緊相握,左右尋找那個驚叫的人,卻發現并沒在峭壁的懸崖邊的棧道上,不由相視一笑,等到爬過了海棠域,看著兩千四百階臺階的時候,兩人同時苦笑了下,原來,還有更高的啊,于是,兩人互望一眼,同時跑去纜車邊,曉曉排隊,致軒去買票,然后坐著纜車上了山,順著山道走下了山,一路走走停停,等到回到了山谷口時正好快六點了,兩人買了票上了電瓶車,都長出了一口氣。
晚上賓館里,因為定的是標準雙人間,所以致軒和曉曉擠在一張單人床上,看著外面漆黑的天空,兩人心里滿滿的寧靜下來。
“老公,原來,不是每次爬山都會掉下來穿回去的…”
“恩,挺好,好好過日子吧,其實生活還是很美好的…”
“恩,美好的生活還缺個兒子,我們再生一個吧?”
致軒摸了摸曉曉的頭,黑夜里傳來了男子低沉好聽的笑聲,“恩,給美好的生活添個牛牛吧…”
(全書完)
番外一有兒子的幸福生活
幸福生活的定義是什么,沒有人比此時看著站在神父前的那對夫妻的彭建濤更清楚的了。
“你是否愿意娶李景甜小姐為妻,按照圣經的教訓與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結為一體,愛她、安慰她、尊重她、保護她,像你愛自己一樣。不論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于她,直到離開世界?”滿頭銀發的神父問著劉致軒。
“我愿意!”致軒的眼中泛著柔柔的光,而那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對面那個明麗的女子。
“李景甜,你是否愿意嫁劉致軒為妻,按照圣經的教訓與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結為一體,愛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像你愛自己一樣。不論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于他,直到離開世界?”
“我愿意!”
彭建濤握了握身邊人兒的小手,看她側頭抬手試了下腮邊的淚水,笑著摸了摸她的小臉,斜眼看了下臺上吻得忘我的那對兒,輕聲對身邊人說:“你要是喜歡,我們也辦個這樣的?”
眼泛淚花的睿睿搖了搖頭,摸摸已經鼓了起來的肚子,嘴角扯出柔美的笑顏,掩蓋住眼中的點點失望。臺上的兩人已經交換了戒指,“劉致軒,請你一句一句跟著我說:這是我給你的結婚信物,我要娶你、愛你、保護你。無論貧窮富足、無論環境好壞、無論生病健康,我都是你忠實的丈夫…李景甜,請你一句一句跟著我說:這是我給你的結婚信物,我要嫁給你、愛你、保護你。無論貧窮富足、無論環境好壞、無論生病健康,我都是你忠實的妻子…”
“請你們兩個人都一同跟著我說:你往那里去,我也往那里去。你在那里住宿,我也在那里住宿,你的國就是我的國,你的神就是我的神。
根據神圣經給我們權柄,我宣布你們為夫婦。神所配合的人不可分開!”致軒和曉曉兩人跟著神父在莊重的重復了誓言,感覺那一刻是如此的神圣,那句聽了無數次的誓言此時說出來有著如此不同的意義,兩人互望著,一句句慢慢復述了那相守終生的誓約。
“沒事兒,我們等孩子生下來就過來辦,到時候讓咱孩子給咱當花童,多好。”
聽著神父莊嚴的聲音,本來還有點兒傷感的睿睿破涕為笑,白了身邊的彭建濤一眼,“怎么也得三歲才能走穩當吧,還生下來就過來,你當咱家寶寶是神童嗎?”
彭建濤咧嘴笑笑,并不介意在自己老婆面前傻一點兒,怎么說男人在愛情面前傻點兒都挺好的,只要老婆高興,傻點兒別人也不知道,何樂而不為呢。
小舅舅手里抱著一個小娃娃,看起來也就周歲多的樣子,正睜著大眼睛看臺上相互深情互望的老爸老媽,看了一會兒,覺得沒什么意思,轉而去玩舅姥爸的領帶去了。
小舅舅身邊站著一個小美女,依然是可愛的娃娃頭,有點兒娃娃臉,帶著點嬰兒肥,一雙圓圓的大眼睛明亮而有神,襯在白凈的小臉上顯得她更加可愛,純凈的如玻璃娃娃,此時正牽著自己舅爺爺的衣角,看著臺上玩親親的父母,話說看了很多次了,實在沒什么新意,不過,自己老媽身上的衣服好漂亮啊。
臺上的兩人終于想起來下面還有人在等他們,等兩人走到眾人身邊時,小舅舅懷里的小子先不干了,伸手要媽媽抱,被自己老爹瞪了一眼,又縮回舅姥爺懷里去了,露出半個腦袋,可憐兮兮的看著自己老媽。
“就知道你倆不滿意我們給辦的那個儀式,可是大老遠的跑來法國辦了這么簡單的一個,也沒看出哪里好來,還好意思巴巴的把我給拉過來。”
小舅舅拍了拍自己懷里裝可憐的小子,一邊兒一臉不滿意的沖著致軒和曉曉說話,曉曉和致軒相視一笑,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濃濃的愛戀,這樣一個簡單的儀式,確實是這輩子夢寐以求的,也覺得是最真實的。
“小舅舅,對我倆來說,這個很神圣也很重要,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一刻,怎么可以沒有你的參與呢?重要的是自己心里的感覺,不是來了多少人,再說,來了多少人也頂不上您一個人啊。”
小舅舅雖說剛才話是說的挺狠的,但是聽了曉曉給自己量身定做的馬屁,覺得還是很受用的,臉上表情沒變,眼里卻帶上了濃濃的笑意。
“那我們呢?純來給你看孩子看熱鬧的啊?”
彭建濤覺得相當不滿意,好不容易拉著老婆出來溜達一下,還被老板拉過來當苦力,雖說名叫證婚人,可是那也是苦力不是。
“你?叫你過來是讓你看看什么是浪漫,睿睿連個浪漫的儀式都沒用就跟了你,真是虧大了!”致軒一臉的惋惜表情,那樣子不知道的人絕對會認為致軒說的是真的,可惜,在場的幾個人都是知情人。
彭建濤聽了也一臉的郁悶,本來睿睿覺得自己不能懷孕了,跟著自己同居卻說什么也不結婚,自己軟磨硬泡求婚了不知道多少個n1次了,奈何她一臉笑容對著自己搖頭后又去給自己弄一桌的好吃的,直到她肚子鼓了起來,兩人才后知后覺發現不敢奢望的東西降臨到了兩人的身上,去醫院檢查后發現都三個多月了,此時馬上辦婚禮也要半個多月,睿睿覺得不好看,去領了證說什么也不辦婚禮,自己也不敢惹孕婦,只能等孩子生下來再說了,這下可給了致軒他們這些人說辭,自己容易嗎,不敢讓老婆背著責任,只能自己背黑鍋了。
幾人說笑中出了教堂,合影留念后換裝開始了他們的巴黎之行,畢竟這個地方可是很值得去好好玩一玩的。
幾人在法國呆了一個禮拜一起飛回了首都,畢竟是暑假,總不能讓家里的老頭老太太們看不到孩子啊,不然兩人就別想消停了。
現在兩人的工作都步入正軌,曉曉教學教的還算開心,寒暑假時間長,平時課也不多,寒假在父母家過年,其余的時間跑海南去,為了怕父母說,致軒愣是拉著彭家兩兄弟在那里蓋了個酒店,也算是事業了,三人還能有借口帶著老婆出逃,暑假的時候除了帶著孩子去看奶奶就是到處跑著旅游了,讓曉曉最滿意的就是致軒不是個工作狂,也不是個財迷,家庭永遠是一位的,這就足夠了。
致軒看著窩在沙發上的曉曉,笑著挑起她耳邊的長發,“看,現在夏天旅游冬天跑海南去渡假,這不是你以前覺得人生最美好的日子嗎,老婆大人還滿意吧?”
曉曉微笑著點了點頭,感覺有人摸自己的小腿,撐起身子一看,正是自己那個小兒子摸著自己的小腿練牙口呢。
“牛牛,你個臭小子,過來!”
曉曉白了他一眼,起身抱著啃了一臉口水的兒子走了,致軒在沙發上看著自己一臉口水的兒子朝自己嘴牙笑了笑,氣的不行,覺得這小子是故意的…雖然他才一歲多!
致軒頹然的坐回沙發上,喃喃說著:“原來,美好生活有個敗家兒子就不那么美好了啊…”
“老公,兒子要吃蘋果泥,你拿個蘋果和小勺過來!”
聽著老婆大人呼喊,致軒同學抹了把臉,在心里說了無數的小符號,可是嘴上卻痛快的答應著:“嗯,來了!”
然后起身朝廚房的冰箱走去,心里發誓,一定要好好的收拾下這個小子!
番外二人生若只如初見
黑龍江省的一個農場試驗田里,穿著半袖襯衫的朗書記正蹲下身子看著田中新補上的稻苗,周圍的人群附和著說著話。
朗靜林接過身邊的一個農場技術人員遞上來的稻苗,放在手里仔細看著,植株粗壯,根系發達,株高較矮,看來是新研發的抗倒伏的品種,出聲說了幾句稻苗的特點,旁邊的人贊了幾聲,確實,又有幾個當官兒的對這些如此熟悉呢?除了從農民里走出來的少數人罷了。
看著剛插好秧的稻田,一大片的蔥綠映于眼底,如今糧食值錢了,國家的政策又好,看來農民們的日子要好過很多了,如果當年…
不遠處一個農婦擔著一擔子稻苗走在稻田埂上,腳下一滑歪在了田埂上,小腿有鮮紅的血水流出,那婦人抹了把頭上的汗,把散發攏在腦后,伸手探向受傷的腿,疼的皺了下眉,而朗靜林的心也跟著微微疼了一下,腳下不由自主的向著那個婦人走去,春天插秧時的稻田上的田埂格外的濕滑,好在他也算有經驗,走到那婦人身邊時也不曾掉下去,可是卻苦了身邊跟隨的一群人,下來檢查的大boss都走過去了,別人哪有敢不跟著過去的,于是,大家都跟上去了,可是不是每個人都練過這田埂上行走的絕活的,走出沒幾步大家紛紛滑落田埂下的水田里,即使一身泥水也要起身快步朝老大靠近。
朗靜林低頭靜靜望著婦人的面容,黑黃的小臉,眼角起了皺紋,頭發有些干黃,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年近四十的婦人,反而盡顯老態,如若不是那雙眼里一如既往的倔強神色,朗靜林會認為自己看錯了,那個人不是一次次出現在自己夢里的那個人,不是那個讓自己魂牽夢系了多年的那個倔強的少女。
“你…還好吧?”胸中縱使有千言萬語,可是凝聚于口內的卻僅僅是這樣一句平常不過的問候,而那女人眼中因為見到男子而閃現出的神采迅速的暗淡下去,微微摸了一下小腿,聲音有些縹緲,“還好…”
身后的眾人終是走了過來,開始是一兩個,后來是三五個,直至大家都走了過來…大家一身泥濘的走來…
“她一個女人怎么會來干這種普通大男人都干不了的力氣活?”朗靜林的語氣里難得的帶上了嚴肅甚至可以說隱隱的帶上了些憤怒,要知道,他可是眾所周知的好脾氣。
眾人互相看了看,雖說都是當官的,可即使是當地的官兒也沒心情搭理一個普通女人挑稻秧的事兒啊,雖然,那一筐稻秧要上百斤,甚至更沉,而兩筐稻秧那就是二倍了,顯然官員在心里自己找了個安慰的方法,那就是那女人雖然是挑稻秧呢,不過那筐一看就不滿,顯然沒有二百斤的樣子。
“她離婚了,自己帶著個女兒,孩子還小,離婚時什么東西都沒有分到,還要供孩子上學,所以農忙時就幫人打打短工…”朗靜林抬眼看了看說話的人,一個黑紅臉膛的漢子,記得剛才介紹說是這里的隊長,對方的眼里的同情不是假的,朗靜林的心里總算是帶著點兒安慰。
“那地呢,每個人不都是有地嗎?你們剛才不是說你們連隊每人十坰地嗎?她家兩口人十坰地租也夠孩子和大人一年用了吧?”
朗靜林的一番話問得那隊長紅了臉,看了看站在自己斜對面的場長,諾諾的說:“他婆家人沒給,離婚了也沒給…”
這么些年的官兒可不是白當的,朗靜林斜眼看向了站在自己身邊的場長,那個半禿的人頭上早已經見了汗,“嗯,那個于場長是吧,這是你的地盤,你給大家伙說說,這樣的事兒你場長不會不知道吧?”
“啊,那個,不太清楚,這種離婚的事兒…”
“行,你不清楚有隊長清楚了呢,那個隊長工作細致,做的不錯,我看比這位場長要心細很多嗎,你說是不是,韓局長?”
管局的韓局長忙點頭稱是,看了那個于場長一眼,心里暗說你夠倒霉的,又看了一眼那個壯實的漢子,覺得這個隊長真是幸運。
眾人心里都明鏡似的,互相看看都各自低頭去慰問傷者,此時朗靜林站在人群里靜靜的看著那個女人,在她臉上尋找著當年的那個人的影子,如果當年她半夜跑來找自己時,自己能和她跑出去,那此時又是怎樣的一番光景?再也回不去了,人生若只如初見,該多好。
衛生員很快過來了,很是鄭重其事的拿著簡易擔架把那個女人抬走了,那個女人從擔架上撐起身子抬起頭看向人群這方,倔強的雙眼默默盯視著人群,直到自己被抬遠,抬遠…過去了的,再也回不來了…
朗書記坐在車內,橋下滔滔的江水不能淹沒自己腦海中那個被抬遠的女子,回想著兩人的過往,那時自己是那樣的膽小,最終一切都回不去了,她嫁了人,再見時竟然是那樣一副勢利的面貌,錢,就是為了錢嗎,那我給你!孩子的病好了,在那個樓口的轉角處,她迷蒙的雙眼望著遠方,“當年我求你讓你帶我走,你沒答應,現在,我求你,忘了我找個女人好好過日子吧,這次別不答應我…當年那次我是怨你的,這次你答應了我吧,不然我會恨你的…”女子不再年輕的面龐上顯出決絕的神色,雙眼始終望向窗外,不敢看對面的那個男子,未說出口的卻是…恨你,也恨自己。
北京南邊一個住宅樓里,一位老人手里握著電話,“對,六零一,我把所有的手續都準備好了放在床頭柜里了…不是怕記性不好忘了嗎…嗯…二哥,保重身體,再見。”
老人掛上電話,拿出個盒子,里面是各種證件,還有一封信,上面寫著:二哥朗靜山親啟,摩挲了兩下,輕輕放到了那個紙盒子里,放進了床頭柜,起身顫巍巍的把兩張照片擺在了床頭柜上,一張是一對男女,相互依偎著笑得甜蜜,一張是一張老照片翻新的,照片里的女子梳著麻花辮,垂在胸前,明亮的大眼睛含笑的望著自己,老人不由伸出手去摸索了下那張照片上女子的面容,眼里隱隱閃過淚光。
“這么多年了,一直都不敢再見你一面,當年怪我,怪我沒膽子,沒膽子帶你走…”
老人老淚縱橫,哭的像個孩子,手里捧著照片,蜷縮著窩在床上,直至華燈初上,老人慢慢把哭紅的雙眼從胳膊中抬起,顫巍巍的伸出手去探向床頭柜的那個紅色的小藥瓶子,暈眩的腦海里閃現出一幕幕的畫面,那個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孩子,那個自己心系一生的女子,那孩子絕望的眼,依賴的神情,那女子哀怨的表情,傷痛的雙眼,若果人生只如初見,自己能否伸手牽住她的手,奔出那個黑夜,奔出那個小山村,如果一切可以重來。
老人的手慢慢的垂下去,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垂落在床頭,而懷里的那兩幅照片,緊緊地用另外一只手攬在懷中。
松花江邊,一個老漢把個小靜年從江叉子里撈了出來,看了一眼,竟還是姑娘的同學,忙給背回了家,讓老伴兒給熬了碗姜水給灌了下去。
朗靜林睜開眼,望進眼里的是個小*平房的房頂,費力的轉過頭,看到的是老漢那帶著點兒焦急的神情,臉上不由顯出迷茫的神色,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耳中聽一女聲說到:“娘,姜糖水好了,再讓他喝一些吧?”
朗靜林順著聲音看去,黑亮的麻花辮,有神的大眼睛,小嘴帶著倔強的神情微微抿著,此時眼里正帶著焦急看向自己,朗靜林不由閉了閉眼,再睜開,還是那個魂牽夢系的身影婷婷立在身前,誰說人生若只如初見是很傷感的一句話了,此時自己只想大笑三聲,還好,我和她的人生只如初見了。
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愛情,可是也無奈于各種各樣的現實,并不是你勇敢了結局就可以美好,也不是你怯懦了才擦肩而過,有些無奈是那份讓你珍藏一生的感情終成一聲長嘆,愛容易的很,忘記是如此之難。
番外三不是不愛了
曉曉清楚的記得,自己父親在那個女人找上門時,老媽尖銳的逼問下,他說的那句話,“她比你更需要我。”
曉曉一直不懂,什么叫做她比母親更需要他呢?因為那個女人的柔弱嗎?還是那個女人悲慘的遭遇,或者是,那個女人的不幸恰好被同情心泛濫了的老爸看到了?這到底又算是什么呢?
曉曉有時會自嘲的以為,事情發展到今天這一步,自己老媽身上也是有責任的,如果當時她不同情那個女人,如果可以決絕的拒絕去給那個可憐的人施舍同情心,那么事情也就不會發展到今天這樣一步了,那個看似可憐的女人,卻有著讓人恨得咬牙切齒的能耐,不過再看自己的母親,誰又能說她不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呢?
當自己的母親去世的時候,自己也曾去找過他,當告知那個男人自己母親的離去時,自己清晰的在他的眼里看到了驚愕、傷痛,自己曾經一度以為自己的眼神出錯了,可那個男人眼中的傷痛卻并沒有轉瞬即逝,而是很清晰的映在了自己的眼里,直到自己離開也不曾褪去,那時曉曉想,他心里還是有著母親的吧,所以他會難過,他這么做也是有其苦衷的吧。
不管怎么說,那個男人都是自己的父親,所以在曉曉的心里下意識的為他所做的事情尋找著借口,直到自己在他那里連生活費都要不出來的時候,自己才知道,即使他的心里依然有母親的影子,也不能否定他已然改變的事實。
自己還是個學生啊,還是個孩子,可是等自己去向他要錢的時候,他卻帶著那個女人的女兒在吃冷面,然后淡淡的看了自己一眼,說:“我錢也不多,還要養一家子人,你阿姨懷孕了,我們的錢也不太夠用…”
那時的曉曉看著那個女孩子睜著大眼睛吃著碗里的冷面,七月的天氣,自己一頭的汗水卻在那個男人的幾句話中全部褪去了,滿心的冰冷。
從此,是小舅舅帶著自己生活,雖然談不上富裕,但是也不至于餓肚子,自己還算爭氣,考上了省里的大學,這在那個地方已經算是不錯了,可是學費又一次難住了自己和小舅舅,無奈下,曉曉再次去找了那個男人。
還記得門口那個小男孩子摟著自己像樣的脖子,蠻橫的小樣子看著自己說:“他是我爸爸,不許和我搶我爸!”
“我沒錢,你妹也今年上大學…”
那時的曉曉真的不知道該說點兒什么,那個男人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啊,此時卻在幫別人養著女兒,而自己這個帶著血緣關系的女兒卻被他拋到了一邊,滿心絕望的曉曉回來了,從此再也未曾主動聯系過他,隨著情況的好轉后,在自己大學快畢業時聯系過自己,那時的自己,已經不再需要他的幫助了,面對他的雙眼,自己已經可以滿心怨恨面上卻很淡然的笑出來,婉言謝絕了他的好意。
再然后?再然后他去世了,在自己毫無所覺的情況下,在自己情況好轉,終于可以在他面前揚眉吐氣的情況下,他卻走了,自己怨了那么多年,怪了那么多年的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那自己的怨和恨怎么辦?
也曾聽同事和周圍的人提起過,所謂的有后媽就有后爹,這句話深刻的意思就是說父親后找個后媽,那像樣也會慢慢的變成后爹的吧?當時曉曉還為自己給這話這么下定義而好笑,可是仔細想來,自己的父親不正是如此嗎,不也是一點點兒慢慢的變得如此的嗎?
有人說,男人如此,并不是他不愛了,只是他的生命里出現了一個讓他覺得現需要他的女人,所以,他去為了那個更需要他的女人拼搏去了,在他心里更堅強、更獨立些的妻子就被他們拋下了。
曉曉也自問,有些女人拋棄丈夫的理由是丈夫沒有男人味兒,不能保護自己,那男人拋棄老婆是不是也有相似的理由呢,像自己父親這樣的,因為那個女人的柔弱不能挺起一個家庭的重擔而放棄了倔強、堅韌的母親?
聽到了妻子離世的消息,李國臣驚呆了,在自己的心里,那個女人一直都是堅強的,堅強到近乎像個大男人了,當年那樣的情況下她都能自己出來,挺過了這一切的艱辛,又怎么會在自己離開這么短的時間里匆匆離開呢?
她不像現在自己身邊的女人,她堅強,獨立,而自己身邊的這個小女人太容易受傷害了,如果沒有人陪著她,護著她,都不知道她能不能在這個復雜的社會上生存,何況她還帶著個小女兒呢?她的溫柔和嬌弱觸動了自己內心最柔軟的那一部分,所以,自己當年果決的選擇了來到她的身邊。
可是,自己的前妻竟然匆匆走了,她是個那么堅強的女人…
生活的重擔總是壓在自己的身上,自己也會想要照顧女兒,可是現在妻子含淚的雙眼里浮現的為難總是能制止自己的話,再看她從包里把給小女兒買衣服、上補習班的錢拿出來給自己,還說著:“寶寶乖,你姐姐也上學呢,咱們就不去上舞蹈班了…”
女兒還小,哭鬧是很正常的,她流著淚哄著孩子,自己的心都跟著疼了起來,只恨自己不能掙錢,守著國礦拿著死工資連兩個孩子都養不活,后來,家里添了一個小子,自己對女兒的那點兒愧疚心思也慢慢的壓了下來,又多了一個孩子,每個月的花銷眼見著流水的花了出去,她還得回娘家拿些才夠用,自己心里的無力感更深了。
等到情況終于好轉了,自己有能力幫助女兒時,再找到她,她已經把自己當成路人了,看著她淺淺的笑容,客氣的言語,自己才深深的體會到,一切都來不及了,都來不及了,已經相距太遠太遠了。
彌留之際,陪在自己身邊的是哭得淚漣漣的妻子,可是自己心里念念的卻是前妻,不知道她會不會在另外一個世界上等著自己,不知道她還會不會聽自己一句解釋,可是自己又能解釋什么呢?說她太過堅強,所以自己放心嗎?她問自己孩子過得好不好,自己又怎么回答她呢,孩子連見自己一面都不肯了。恍惚中,看著前妻笑盈盈的站在門口,身上穿著的還是那條相視時的白裙子,兩條黝黑的麻花辮,向著自己揮手,病重的他臉上露出狂喜的神色,顫顫的伸出一只手去,伸向那個轉身要逃開的調皮身影,嘴里斷續的聲音已經不能成句了,“小…小華…等,等我!…”
還算清晰的聲音,驚呆了坐在窗前哭得雙眼通紅的婦人,再回神時,床上的那個男人已經停止了呼吸,雙眼還不甘心的瞪視著門口,指著門口的右手已經軟綿綿的垂落了下來。婦人爆發出一陣悲鳴,不是為了他的離開,而是為了自己算計了二十年依然抵不過那個他心里的名字而悲哀,早知今日,自己何苦虛偽的活了二十年!可是一切,都隨著他的那聲呼喚消散了,再也尋不到一點兒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