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窟的士兵們全都躲起來了,躲在他們自認為安全的地方,蜷縮著身體,一動也不敢動。弗萊迪被四個忠心的手下團團圍住,護在一顆粗壯的大樹背后,樹干面對著那一支箭飛來的方向。
“老大,怎么辦?”一個手下焦急地問道,“敵人躲在暗處!”
按照貧民窟里火拼的慣例,這時候就該先撤,然后換日子去扒了對方的屋子。很顯然,這種慣例在這里是行不通的。
“笨蛋!混蛋!”弗萊迪氣急敗壞地怒吼,“追!追上去!那個混蛋一共才帶了多少箭支?去把那個倒霉鬼身上的箭拔出來,折斷!箭頭帶走!”
他猛地從樹后面閃出來,大聲咆哮:“你們這些該死的蛆蟲,都給我滾出來!老子養了你們那么多年,不是讓你們趴在地上數螞蟻的!”
過了差不多兩秒,在弗萊迪平日的積威下——更重要的還是弗萊迪的平安無事。總之,士兵們紛紛站起身來,也不拍身上的塵土,一個個默默低頭為手中的輕弩上弦。誰也不敢說話,生怕惹惱了弗萊迪老大,或者是“傳說中的弗萊迪老大”。到時候死的不明不白,那就太虧了。
“那個誰……癩皮狗!”弗萊迪伸出右手,對著某個方向打了個響指,“過來!”
一個獨眼的男人哈著腰跑過來,布滿猙獰傷痕的臉上擠出諂媚的笑容,顯得十分不協調:“老大,什么事?”
“你以前不是獵人嗎?”弗萊迪不耐煩地揮手,“帶我們找到他們!”
“是,是。”被稱為癩皮狗的男人恭敬地彎彎腰,快步跑向索蘭特他們消失的方向。他的腿在快速跑動中顯得有些瘸,但在林地里倒也不覺得如何慢。
他低頭查看了一會兒,挑起一塊泥土嗅了嗅,然后又在空氣里抽了抽鼻子,一臉確定地指著一個方向:“他們往這里走了。”
“真是條癩皮狗!”弗萊迪笑罵道,心情似乎好了些,“快滾上去帶路,我當然知道是往這里走了,我看得見腳印。老子是讓你帶我們找到他們!”
“是,是,老大教訓地是。”癩皮狗點頭哈腰,然后對著其他的士兵們猛一揮手,“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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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萊迪一行人的行蹤,始終沒有逃出維克多的眼睛。他帶著視線已經被林木徹底遮蔽的維克多等人,繞著那百人的所在轉起了圈子,一邊還在尋找下手的機會。隔開將近兩百步,想要在森林里找到射擊的位置十分困難。像剛才那樣的機會實在是運氣使然。
維克多看見了癩皮狗。確切地說,他看見了一個仿佛在追蹤痕跡的身影。
“停一下。”他說,然后駐足眺望。
索蘭特三人自然是聽話地停下,氣不長出,耐心地等著。即使是迪奧這樣的急性子,在這種時候也沒了脾氣。原本他只是服氣索蘭特一人而已,現在他也被維克多懾服了。
維克多望了一會兒,回頭問道:“輕弩的射程大約有多少?我是說,有力量傷害到我的距離大概是多少?”
“四十步。”索蘭特回答,不假思索,“大約是艾諾鎮城墻到……哦,你不知道。但那段距離差不多就是五十步,我曾經親自丈量過。”
維克多想了想,明白對方說的是在抵御獸潮時的某種界定射擊距離的標志。或許是官方的,或許是某人私下設置的,也可能只是索蘭特自己的觀察。每個人的腳步寬度都是不同的,所以“步”這個概念雖然大致有個統一的標準,但在有些時候,就顯得太過寬泛了。
“跨一步看看。”維克多說。
索蘭特放松身體,踏出一步,回頭看向維克多。
“我知道了。”維克多點點頭,繼續眺望。
索蘭特的步子比維克多的步子略大,所以維克多在心里假設輕弩的射程是自己的五十步,這是他們能夠造成傷害的最遠距離。
“如果我有足夠的箭,就一個個殺過來了。”維克多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現在嘛……跟上來,我們去會會他們。”
一路狂奔,他們很快就接近了那支還在追尋他們腳印的隊伍。距離差不多有百步不到的時候,維克多示意三人停下潛伏,自己則抄著長弓,放輕腳步。到了差不多有六十步的距離,他從隱蔽的樹干后面閃出來,大喝一聲:“嗨!雜種!”
刷刷刷,九十九個士兵相繼回過了頭。他們很容易就看到了刻意露出身形的維克多。于是按照各自的反應時間,他們射出了手中的輕弩。
這次的火力密度很令人滿意,如果維克多往前再站二十步,那他差不多就會稱為一只用弩矢做成的刺猬。
但維克多沒有往前站二十步。
“果然啊。”維克多看著身前那一片弩矢,忍住胸口被失去力道的弩矢砸中兩次的微微痛楚,拉開了長弓,“那就……”
一箭射出。弗萊迪身旁的幾個忠心手下已經在之前就撲倒了自己的首領,卻聽到一聲慘叫,抬頭看時,竟是隊伍最前,也就是離維克多最遠的癩皮狗被一箭射穿了喉嚨。箭是從他的側面脖子射進去的——癩皮狗當時正在飛速奔向最近的那棵樹。
他終究還是低估了維克多那把弓的力道。這個追蹤者被箭扯著飛出了一段距離,然后砰然倒地,抽搐著,發出陣陣哀嚎。
“如果你們還有在艾諾鎮之外謀生的路子。”維克多又搭上一箭,然后狠狠地射向弗萊迪的方向,“那就趕緊跑吧!”
那箭射穿了一個護衛的腰眼,穿透了前胸后背的兩層皮甲,又插了半截到疊在他身后的護衛的胸口。
一箭兩命。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是一個善意的忠告。”維克多大聲說道,扭身潛回了林木的陰影之中。
弗萊迪也愣住了。他原本是被那死去的護衛給護在身后的,只是在撲倒的時候才有兩個人疊在自己面前。如果沒有兩個人的話……
“老,老大。”幸存的一個護衛顫抖著說,“我們,我們走吧……”
“走?”弗萊迪猛然扭頭,一個巴掌拍過來,將那看起來還算健壯的護衛給扇倒在地,“往哪里走?謀殺貴族,那是多大的罪名你知道嗎?不在這里把那兩個混蛋解決了,我們就算出去也是一個死!”
那護衛捂著臉頰,倒在地上,不敢說話了。
“還好,他們似乎不想就這么出去。”弗萊迪輕聲對自己說,然后大聲招呼道,“不要害怕!他一共只有二十四支箭!我都數過了!到時候我們幾十個人難道還打不過他們那么幾個人嗎?”
說著,弗萊迪招呼了幾個手下圍到自己身旁。
“上弦!沒有我的命令……算了,靠近了再射擊!”弗萊迪大聲命令道,“把他們找出來!跟著腳印走!癩皮狗也就這點本事,跟著腳印走!”
話音未落,又是一支長箭射來,射翻了一個護衛。
“那個方向!追!”弗萊迪按奈中心中的驚恐,怒吼著,“不干掉他們,你們都沒有活路!”
在這句話的刺激下,雖然不情不愿,士兵們終究還是邁開了腳步,順著弗萊迪手指的方向亂哄哄地涌過去。九十七個人拉出一條很長的戰線,橫掃過去,層次不齊。
弗萊迪就沖在最前面,身旁圍著密密麻麻一圈的忠勇死士,矮著身子。除非維克多居高臨下,不然想要射中他,幾乎是不可能的。
“沖啊!”他大喊道,“沖啊!”
在內心深處,弗萊迪已經有些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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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多與索蘭特等人依舊在快速地奔跑。他們越過糾結的樹根,踩過泥濘的干枯池塘,穿過一顆又一顆的參天大樹。
“他們的首領已經害怕了。”維克多回頭看了看,說,“他們的隊形也很散,好像是怕被我隨手一箭給干掉。劍士們,差不多該是你們上場的時候了。”
“我們三個人去砍那么多人?”索蘭特搖搖頭,“我的鎧甲是堅固,但也是有縫隙的。”
要是被人按倒了捅脖子,一樣會出人命。
“很簡單,我從來沒想到過,這場戰斗會那么輕松。”維克多邊跑邊說,“對方沒有專業的追蹤者,也沒有具有叢林作戰經驗的士兵。他們之前一路狂奔,循著我故意留下的痕跡,卻沒有人想過要抬頭看看。”
“抬頭?”索蘭特回頭,“你是說,躲在樹上。”
“沒錯。”維克多突然停下腳步,“就是這里。你們上樹。”
“然后呢?”迪奧拍了拍腰間,“我們只有劍,沒有弩。”
維克多笑了笑:“我會繼續帶著他們往前走。你們就去劫殺那些掉隊的吧。如果他們回頭反擊,人數太多,你們就跑,到時候再跟著他們回來就行了。幾十人跑動的大動靜,你們應該能跟上吧?”
“我懂一些。”阿爾突然說,“我會帶著他們兩個回來的。”
“那就上去吧。”維克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