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在許多人心目中.或許意味著最后的苦難.在黑夜中經(jīng)過了長途跋涉后.那座神秘的寶庫仍然沒有出現(xiàn).而他們也因為過度的疲憊而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所有人都知道停下來的意義.那意味著這次的冒險告一段落.明天.在太陽升起之前.他們就會朝著來路進發(fā).而在不久之后.沙漠將徹底被他們甩在身后.
有了這樣的心情做鋪墊.連干渴似乎也變得沒有那么明顯了.當南宮昀命令大家停下來扎營休息時.所有人都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但是這樣的情緒并沒有明顯地表露出來.他們甚至比之前更起勁地向南宮昀表示自己追隨的決心.并言之鑿鑿地開始討論下一次進入沙漠的規(guī)劃.
聽著他們的議論.李長歌在黑暗的營帳中露出了一抹冷笑.
人的本能.有時候要比頭腦更好用.眼下的這一刻就證明了這一點.當他們還沒有意識到危險來臨的時候.本能已經(jīng)驅(qū)使他們說出了自保的話.
確然.這次尋找寶庫的行動.對于他們來說只不過是追隨主上所經(jīng)歷的無數(shù)冒險之一.但對南宮昀來說.卻是最后的機會.
因為動機不同.失敗所代表的意義也大為不同.不.南宮昀怎么會允許這樣的失敗.
用再多的言語來表達忠心.也沒有任何意義了.南宮昀需要他們付出的是行動.而不是無謂的話語.
長歌閉上了眼睛.努力讓那些議論的聲音成為一種背景.
現(xiàn)在的她需要好好休息.接下來的日子.或許再也不能這樣安心地睡了.那么.就讓她享受著片刻的安寧吧.
然而這樣的時光卻并未延續(xù)多久.當熟悉的聲音響起時.她迅速睜開了眼睛.
那是鋒利的劍刃刺入血肉的聲音.在場的所有人中.或許每個人都比她殺過人要多.但對于這種聲音.很少有人能比她更敏感.
每一次的改朝換代都注定要和殺戮并行.前世的她淪為階下囚后.曾在黑暗的囚牢里度過了整整一個月.
除了那些加諸于身上的苦楚外.還有一種精神上的折磨.
刑場和她的牢房僅有一墻之隔.在那一個月中.她耳邊反復(fù)回響的都是斬首的聲音.和身邊的受刑者被拷打時發(fā)出的慘叫相得益彰.
那段黑暗的歲月中.那些聲音如影隨形.和肉體上的痛苦相伴而來.讓她連靈魂也一并絕望.所以.雖然是極細微的聲音.但她還是準確地捕捉到了.并且在心中暗暗記著數(shù)目.
“……九、十、十一……”
心底的計數(shù)停止后.李長歌靜靜看著帳篷的入口.等待了片刻.然而.南宮昀并沒有進來.緊接著.剛才的那種聲音又再度響起.只是不同于之前的謹慎.這一次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狂亂了.
要取人性命.剛才南宮昀便已經(jīng)做到了.那么他現(xiàn)在是在……
空氣中的血腥味陡然變得濃郁起來.李長歌終于挪動腳步.走出了帳篷.
月光下的沙漠看上去和大海有些相似.沙礫在風(fēng)的作用下形成了緩緩移動的波浪.如果不是眼前的情景過于血腥.面對的這個人太過可怕.這樣的景色其實還算不錯.
李長歌鎮(zhèn)定地向前走去.忽然覺得南宮昀其實和沙漠有某種相似之處.大多數(shù)時候用平靜的外表掩飾著內(nèi)心的無數(shù)秘密.同樣掩蓋住了心中的無限殺機.
那個人心中.其實是有一把利劍的.而他也是憑借著那股殺氣去肅清前進道路上的障礙的.只不過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他所要做的只是利用別人去完成殺戮的任務(wù).自己隱身于幕后做那個運籌帷幄的操縱者.
或許是他太享受操縱提線傀儡的感覺.又或許是這樣的日子重復(fù)的太多.讓周圍的人都失掉了戒心.然而這一刻.他心中的利劍出鞘的時候.殺戮的瘋狂就瞬間超越了理智.
不同于白日里在沙子表層干涸的那一灘血跡.這一次.鮮|血幾乎匯成了小小的溪流.將沙礫染成了暗紅色.
其實.一劍就足以斃命了.但南宮昀在割斷了他們的喉嚨后.還補了許多劍.他甚至連那些駱駝都沒有放過.除了少數(shù)幾匹外.其余大部分也都倒在了他的劍下.
從這一點便可以看出.在開始殺人的那個瞬間.南宮昀就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甚至都不曾考慮到自己的后路.隱藏在他心中的魔鬼一旦蘇醒.理智便都成了擺設(shè).而正是李長歌.讓他釋放出了心中的魔鬼.
那些劍毫無章法可言.純屬是南宮昀的發(fā)泄之舉.周圍躺倒的尸體也已面目全非.眼前的情景.宛如地獄.而站在血色花朵中間的那人.則是高舉利刃的惡魔的化身.
南宮昀緩緩轉(zhuǎn)身面對著李長歌.手中長劍兀自震顫.仿佛是還沒有飲夠熱血.正渴望著將這場廝殺繼續(xù)下去.
他勾起嘴角:“怎么露出這種表情.這難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嗎.”
沒有沒來由的生死愛憎.世上的所有事都是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如果不是她對水囊動了手腳.他怎么會這樣做.
“就算我什么都不做.這一天也會到來的.只不過是遲早而已.”長歌鎮(zhèn)定回答.“我承認.我的所作所為加速了這一切.”
她轉(zhuǎn)了個身.打量著周圍橫七豎八的尸體.揚眉發(fā)問:“怎么.就要任由他們躺在這里嗎.不管怎么說.他們也是曾經(jīng)追隨你的下屬.”
李長歌從其中一匹駱駝身上取下水囊.她記得.這個里面裝的并不是水.而是留作不時之需的烈酒.她把酒傾倒在死者身上.然后用火石點燃了他們.
因為有烈酒的緣故.火勢燒得很旺.濃密的黑煙直向天空而去.長歌后退了一步.揉了揉被煙火熏疼了的眼睛.暗自嘆息一聲.
“不要站在這里了.”南宮昀的聲音自身后傳來.與此同時.他已經(jīng)拉著她向后退去.
他的目光已經(jīng)重新歸于平靜.顯然已從剛才的瘋狂中掙脫了出來.
但是這一次.李長歌的眼睛卻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在他還沒有弄清楚她這種異常的興奮來源于何處之前.她已經(jīng)有了動作.從他衣襟上迅速扯下了什么丟入火中.
當南宮昀意識到那是指南針時.已經(jīng)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