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過后,田老爺子越想越覺得三房現在看著不好理,左右睡不著,干脆就起來拿上他的那根老煙槍到外頭溜達。
“喲,老田你咋來家了?身子可還健壯?”走到村頭榕樹下,有沒習慣睡午覺的在擺棋盤,也是村里的老人兒了,見了田老爺子,都十分驚訝。
“老何老李,老久沒見了,你兩個老骨頭還是康健著啊。”見到老友,老爺子也有幾分高興,過去看了一下兩人中間的棋盤問:“這誰先吃一子了?”
“現在還打個平兒,你咋回來了?橫河可好耍?”老何呵呵地笑:“現在這里頭的老人兒就數你最福氣了,老大當了官,這老三眼看也過起來了,誰都說你田家現在是村里頭一份的了?!?
見有人夸獎羨慕,老爺子十分愉悅,笑瞇了眼,嘴里卻謙虛地道:“哪里哪里,都是托鄉親們的福?!?
“原本你家老大去橫河的時候,跟老三分了家,一屋子的人都跟著去享福了,獨獨剩了老三他們一房,原本我這心里頭還有些嗝應,這也太不像。卻不想,還真個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老三還真個爭氣,自己過起來了,現在買田買地的,還養起了長工丫頭。我瞅著吶,將來他們那房指不定更出色些?!?
田老爺子聽了,見他們一昧的夸著老三,卻再沒說過田懷德一聲兒,漸漸的笑容便有些僵硬起來,心里越發不是滋味。
“你也別說,那幾個孩子看著都是極懂禮節的,尤其小五和顏丫頭,哎喲,那嘴兒真個抹了蜜一般的甜,把人哄的,像掉進了蜜罐去了?!崩虾涡?一只門牙掉了,看著特喜感。
“別說其他,只這次,我想也看走了眼,老爺子你還沒見過你家老三他們弄的啥稻田養魚吧?怕是真能成?!崩侠钣值?“原本我還真以為不成了的,畢竟這都是老祖宗下來從沒有過的事兒。哈,今兒早我去地里看莊稼,順道就繞過去看老三家的田,還真邪乎了,那些條魚兒都長了個頭,游得可歡了?!?
“老李你看著真能成?”田老爺子聽了他的話便追問了一句:“這莊稼沒死?我這回家來就是為著這事,想著去地里看看,你們也曉得的,咱莊稼人最重要的就是莊稼糧食,那可真是咱的命啊?!?
老李也是老莊稼把式了,他說有就還真能成的。
老李沉吟了一下,吸了一口旱煙道:“原本我也說不成的,現在看著也有幾分像,要不,咱現在也去地里看看?”
田老爺子原本也是想著到地里去看的,他這么一說登時應了,收拾了一下棋盤,三個年過半百的人就都慢慢踱出了村。
楊梅村的地大多都集中在一塊,也不遠,田老爺子他們很快就來到了田敏顏新買的謝家那塊地頭上。
“其實老謝家這片地是最好了,獨獨的一條水坑,好使得很,地也是肥的。可惜這謝老二只長個頭不長性子,這都敗了?!崩虾慰粗黄_的地嘆道:“老謝若是地下有知,也不知會不會氣得從墳里頭跳出來。”
“這就是各人緣法了。”老李也跟著說了一句:“到底是老田你有福氣。”
“那是?!彪m然這地是老三的,可也是姓田,田老爺子自然是高興,地越多人丁也多就代表著家族越興旺。
“來了,你們瞧?!崩虾瓮蝗恢钢锝械馈?
只見一群金黃的小鯉魚在田水里歡快地游近,有的還啄食著稻子邊新長的嫩草,而另一邊,又有不同的草魚鯽魚在稻子之間的行距里游來游去。
“難怪顏丫頭說這樣養魚,還能吃掉地里的草,你們瞧,倒真的干凈些,倒廢了好旋草的功夫了?!?
田老爺子蹲下身,抓著一把稻子細細看了,見也沒被魚咬,便稍微放心了些。
“這也得看收成的時候,現在話還說不準?!彼玖似饋淼馈?
“那是自然,這若真能成,可了不得喲,這可是兩豐收吶,要真個成了,咱明年春也這么干?!崩虾蔚馈?
“我聽說知縣大人今兒早也來看了,只是沒見著?!崩侠詈鋈坏?。
“啥,你說知縣大人?”田老爺子一愣,忙看向老李問:“來看咱家的地?”
這消息也太震撼了,從前,咋沒聽過,就是蘭兒去橫河的時候也沒說過,老三他們都和知縣大人扯上關系了?
沒靠著田懷德一分一豪,把日子過起來了,現在還驚動了知縣大人,三房,發生太多他不知道的事了。
“是啊,你不知道?早前那百畝荒地開耕時也來過,還去你們家吃飯來著,你家老三沒跟你說么?”老李有些奇怪。
田老爺子一曬,有些訕訕的,道:“這,楊梅村和橫河隔得遠呢,一時也傳不到消息來?!?
“我聽說大人對你們老三家很是期待,這次也是,還有那荒地,還有這養魚的法子。哎喲,若真的成了,那可真真是了不得了?!?
田老爺子呵呵的笑,別開臉去,眼中神色尤其復雜。
從田里散了,田老爺子又獨自一個人慢慢的走去后山,才走近,便頓住了腳步。
從前滿是荒草灌木叢的樣子早就不見了,現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條像樓梯的黑黝曠野,有些人在背著腰種植著什么。
這就是那荒地?
田老爺子怔怔的,看著完全變了個樣的荒地,有種感覺不像是在真實中的感覺。
他走近,抓了一把泥土,依舊是那種山坡泥沙地,沙子比泥還多,這真能變成良田?
他忽然有些不確定了,三房這一茬茬的事讓他覺得完全不在料想之中,他也以為,三房雖然日子過好了些,可總是沒老大當官老爺那么好的。
可這趟回來,他看到的,雖然老三他們還是種著地,可他不得不承認,這最老實的三兒子一家,是在慢慢的改變,而這個改變,是分家后離了他才便的,這讓他的心里感到很失落。
田老爺子嘆了一聲,并沒有再上去,而是轉身走了,只是,他的背比來的時候,略有些嶁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