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柳墨言對自己的排斥,想到他與任何人在少年眼中都是一樣的,一直心如止水的人,覺得有些堵悶。
面相隨心,段錦睿的面色沉沉的,他黝黑的眸子中,閃過一抹黯然,只是一閃而逝,柳墨言眼尖地捕捉到了,抿了抿脣,在自己的思緒沒有反應過來之前,腦袋猛地湊到男人緊緊攥在手下的帕子上:";熱死我了,快給我擦擦!";
";嗯!";
段錦睿眼中的黯然被一絲柔光取代,脣角悄悄地勾了勾,習慣了握刀筆的手,握著帕子有些笨拙,有些不倫不類,卻格外溫柔地拭過柳墨言額頭臉頰,眉宇,秀鼻,在快要碰到那紅潤的脣的時候,那潤澤的誘|惑,刻意遺忘的事情,悠悠浮現,男人不自在地別開了眼,收起了帕子:";好了……";
";腿都傷成這樣了,你怎麼還笑的出來?";
柳墨言將那些味道各異的各色藥草嚼碎,吐出,然後毫不溫柔地塗抹到段錦睿腿上那個破損了的傷口上,明明掌心的肌肉因爲疼痛而痙攣了一下,想要說些安慰的話,擡頭看去,卻是男人來不及藏起的一點笑意,一時間惱了。
也難怪柳墨言會如此,段錦睿的傷口光從外觀上看不出來,只是從自己發現的背後那層金瘡藥的厚度,便能猜測段錦睿幹了什麼傻事,真的將男人的褲子扒了一半之後,那已經紅腫潰爛的傷口,還是讓他嚇了一跳:";千金之子不做垂堂,爲了抓捕刺客,孤身入山,將自己置身於險境,貿然對一個從不相識的人掏心掏肺,我真的懷疑你到底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段錦睿可是奇貨,一個瘸了的太子,是成不了帝王的。
";你不是素不相識的人……";
低低的,這句話含在了咽喉處,到底沒有出口,段錦睿抿了抿脣,將不應該出現的表情隱匿,他的眸子向下瞥去,剛剛好能夠看到半蹲在自己腿邊的少年微微側漏出來的雪白頸項,纖細柔弱,帶著迷人的弧度垂落,脣有些幹,他不自在地側過了頭:";你又幫了我一次!你想要些什麼,告訴我……";
真心實意地感激,即使心底隱隱地猜到了柳墨言採摘那些藥草的用途,也在真的發生之後,避免不了的心情舒朗。
";我對和自己有肌膚之親的人,從來不會太過絕情……";
柳墨言擡頭,笑瞇瞇地刺著人,方纔荏弱優美的脖頸微垂的完美弧度,消失一空,段錦睿的眼睛微微瞇起,擡頭,陽光有些刺眼,他想,這是因爲,他真的找到了那個孩子了吧,只有他的年年,纔會這麼嘴硬心軟,纔會任情任性地自在活著,纔會憑著自己的本心追求想要的東西。
";阿睿,你看前面是不是人家?";
柳墨言眼睛一瞇,興奮地拍了拍走神的男人,嫋嫋的炊煙,只是遠遠的看著,也有一種奇異的感動,人都是羣居動物,即使山上不是一個人,總會有些寂寞的。
";……";
段錦睿沉默不言,眉宇蹙了蹙,顯然不是很放心,畢竟,他們兩個人傷的傷,病的病,都應付不了危機:";你在這裡等著,我去看看……";
他已經很習慣在柳墨言面前將本宮二字改成我了。
瞇著眼,擋住眼裡的笑意,柳墨言拽住男人的衣袖,兩廂用力,差點將衣袖扯開:";阿睿,你現在要做的,是老實呆在這裡,畢竟,比起我這個無名小卒,太子殿下才是引禍的災星!";
段錦睿不同意柳墨言貿然犯險,只是,相處下來,發生的事情,早已經顯示出了,太子殿下從來都是外強中乾,在少年的面前,默默妥協。
柳墨言歡快地離開了千叮萬囑的男人,走了幾十丈的距離,快要看不到那黑色的衣襬了,終於近距離看到了那幾間木屋子。
看中其中一間最大的,煙囪上的白色煙霧還在瀰漫,按了按肚子,柳墨言覺得裡面的水果山泉開始晃盪看,敲了敲門,半晌纔有人應聲,開門的是一個三十許的大漢,滿面剽悍之氣,左臉頰上還有一道疤。
";你是誰?";
警戒的眼神在看到少年笑瞇瞇的眸子時,緩和了些許:";大叔,我是路過的……";
柳墨言只要不刻意將眉目上揚,現在的年齡,笑起來,便彷彿是個清秀可愛的普通少年一般,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他編的故事是上山採藥遇到野獸,迷了路,一身打扮,倒是沒有什麼毛病。
兩個人隨意地聊著,柳墨言想要知道最近兩日有沒有什麼陌生人出沒,還有山外的情形,可惜大漢知道的不多,不過也不是沒有收穫,起碼知道離山下十里的地方,有一個比較繁茂的城鎮,其中應該有大夫。
正要在細細打聽一番,靈敏的耳朵聽到了慢慢接近的腳步聲,不敢再浪費時間,將自己一路上採摘的一些普通而又比較實用的草藥連著揹簍一起,還有自己隨身的一塊碎銀,和大漢換了些許乾糧還有草鞋,便趕快去擋住那位等不及的。
";阿睿,我打聽到……";
柳墨言興匆匆的話纔出口,段錦睿也同時開口:";揹簍呢?";
男人的面色很陰沉,好像誰欠了他一百兩銀子似的,不過一百兩也不值得段錦睿如此。
柳墨言莫名其妙:";什麼揹簍?";
";你親手編的!";
段錦睿扭了扭頭,牙根癢癢的,那是他的禮物,雖然誤會了,但是,他還想著等到柳墨言不用了之後,便收起來的。
";那個揹簍被我一起送給那家獵戶了,哎呀,我們別說揹簍了,阿睿,下山只要十里便能夠到達最近的城鎮,聽說那裡的大夫醫術還不錯,你終於不用這麼一瘸一拐地走路了。";
段錦睿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腿,眉頭皺了皺:";很難看嗎?";
顯然,揹簍暫時被他放到了一邊,柳墨言這麼強調他的腿,真的很難看嗎?男人有些不確定了,臉色越來越難看。
柳墨言是無法從一個發旋上看出男人的心思的,只是低落的語氣卻是能夠聽出來:";放心,阿睿即使是瘸子也是最好看的瘸子……";
怒目而視,柳墨言捂住嘴,望天望地就是不敢望段錦睿,他突然發現一件很不妙的事情,在男人面前,也許是什麼出格的事情,出格的話語都做完了,說過了,在別人面前很會掩飾自己心意的他,習慣了在某人面前脫口而出,這可真不是個好習慣。
";你不是說有大夫嗎?帶路!";
鼻息重了些,段錦睿說著讓柳墨言帶路,卻先行一步,仔細看的話,能夠看到男人立的得筆直的腰身,還有緩慢卻端正到了近乎僵硬的走路姿勢。
";咳,阿睿,我專門換了一雙草鞋,走山路的話,靴子不適合……";
";本宮不會穿的!";
";你難道想要我倒過來揹你?";
";這是你惦記著的揹簍換回來的,你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
陽光灑落在山路間,兩道長長的影子越來越近,終至成爲了一個影子,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