蔭斑駁,蘇琳側頭時總能看到溫潤如泉水的眸子,蘇琳忍不住多看了廣陵王幾眼。從何時起他的眸子不再是生疏有禮,他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前生她不喜歡蕭氏,同廣陵王敵對,他對她禮數周全,可透著疏遠,哪怕在他送父兄遺體回京時,他對她態度也是平平的。
垂下的柳梢擋路,廣陵王總是在柳梢碰到蘇琳臉龐前挑開,含笑問道:“看什么?不認識了?”
蘇琳若有所思的樣子,他很擔心。是不是楚婉兒說過什么?好不容易讓蘇琳放下戒心,廣陵王不想再退回原處,可說楚婉兒的壞話,違背了他受過的教養,因此他只能盡量做到最好,順便小小的試探一下,楚婉兒到底說了什么話讓蘇琳一反常態。
他從未對任何女子這么用心過,以他的地位和名氣得到女子的愛慕很容易。用心對待爭取蘇琳的好感,他不覺得后悔或者失了王爺的身份,反而有一種淡淡的幸福。
蘇琳實在是難以想象前生的最后廣陵王會閹了李玉瑾,若是李玉瑾篡位,廣陵王一定會殉國,可他他怎做到閹了李玉瑾的。
李玉瑾的護身功夫很好的,廣陵王不是他的對手,又是在朝臣侍衛們面前,沒有精心的計劃絕對做不到。
在冊封他為護國親王且天下矚目的時候,一點點消息都隱瞞不住的,何況皇帝被閹了這么大的事兒。
蘇琳想著他是不是故意的?
當時朱姓皇室已經都被安撫或是都被斬殺了,李玉瑾對阻礙他道路的敵人是毫不留情的。眼見朱姓江山無法恢復,廣陵王他才會讓一個閹人做皇帝,這么千古難見的奇聞,李玉瑾和他背后的支持者再美化篡位的過程,后人也會對李玉瑾笑掉大牙。
李玉瑾坐在皇位一日就受一日的折磨,就會被人笑一日。
權力欲望極重的李玉瑾怎會愿意傳位給兒子?
對待篡國逆臣這么對待實在是大快人心啊。
蘇琳眼角含著贊嘆的笑意,怎么都看不出溫潤如玉的君子心腸這么的這么好!蘇琳敬佩的說道:“你很厲害,我喜歡。”
李玉瑾說過太監是可憐的人,他們身體缺失了男人最重要的東西,所以他們性情會變得病態一些,若是閹割的不好,會滴尿什么的,他理解那些閹人,結好那些閹人,這一次他是真真的體會到做閹人的痛苦了。
廣陵王方才被蘇琳的目光盯得心里毛毛的,又聽她說自己厲害很喜歡,他的心情隨蘇琳的話上下起伏不定。
肩頭一沉,廣陵王側頭一看壓著他肩膀的手是蘇琳的,廣陵王玉冠白皙的臉龐多了一抹紅暈,干巴巴的說道:“表妹。”
蘇琳又拍了兩下,訕訕的收回手,她好像太得意了一些,蘇琳在裙子上擦了擦手心,暗恨自己太孟浪了,隨了父親的壞習慣一定要改掉。
只要她欣賞一人時,會拍那人的肩頭。
“蘇表妹。”
“嗯。”
蘇琳低頭看著露出裙子的繡鞋尖,上面繡著的珍珠顫顫巍巍的,珍珠的顫抖像是她此時的心情,千萬不能得罪看似好惹不記仇的廣陵王,心底酸酸甜甜的感覺像是開水一般冒著泡泡。
她不敢抬頭看廣陵王的眼睛,“有什么話你就說。”
“表妹能不能答應我,除了我以外不再拍任何男人的肩膀,嗯?女人也許行!”
手心是汗水,蘇琳不知怎么回答的,等她抬頭的時候,只看到廣陵王暖陽般的笑容,“你”笑什么。
“只要你說到做到,我就忘了今日你拍我肩頭的事兒。”
“````”
蘇琳眼看著廣陵王再一次撩開垂下的柳梢,層層疊疊綠意盎然的柳樹稍像是幔帳被他撩開,廣陵王欣長的身體在柳樹襯托下,飄逸儒雅,微風吹拂起他寬寬的衣袖,高冠博帶,衣帶飄然。
她答應他什么了?
蘇琳腳步加快,不能再同掛廣陵王在一起了,他像是最美的醇酒,他會讓她失控。
無論是前世今生,蘇琳想要什么,大多都可以得到,父兄對她的溺愛也養成了她不講道理的驕縱,從活一世,她起碼要比以前長進點。
人可以有傲骨,但不能驕縱妄為,可以有傲氣,但不可以不學無術,腦袋空空的。
若是她前生聰慧一點,也不至于在無法遏制李玉瑾的時候只能自輕自賤的彎腰,為父兄犧牲被李瑾折辱,蘇琳沒有后悔過,在寧王府的日子,她寧可死了也比想再回憶,所以父兄死后,她也就跟著去了。
可一樣是死,廣陵王這種死法就太合蘇琳的心意了。
“蘇表妹。”
在路的盡頭,蘇琳看到了蕭玲。
蕭玲親切的笑問:“蘇表妹同楚小姐談完了?祖母讓我引你去見姑姑。”
她就是廣陵王的正妃,一個庶出的妹妹做了廣陵王的側妃,還有一個側妃是舉人的女兒,據說曾經瘋狂的迷戀過李玉瑾,后來她們隨著廣陵王自焚了。
滕妾,世家大族像是蕭家這樣的名門世家大多會用庶女做陪滕。蘇琳記得繼母嫁給父親的時候也是有陪滕的,父親拒絕了蕭家的陪滕,只娶繼母一人過門。
蕭玲溫婉柔順,身段優美,舉止大方,說話行事四角俱全,面面俱到。她可以陪著廣陵王自焚,可以容忍他有側妃,可以為他生兒育女她哪一點比得上蕭玲?
“大表姐。”蘇琳福身道謝,“麻煩你了。”
蕭玲笑意盈盈的挽住蘇琳的手臂,向廣陵王道:“表哥,我先同蘇表妹去看姑姑,您要得那首詩集,我再潤色潤色,過兩日給你。”
廣陵王點點頭,蕭玲又不放心的交代:“興王世子微服到了蕭家,表哥總不能再躲開的。”
“興王世子我是一定要見的。”
“您方才重挫李公子,很多江南的學子都想見您。”蕭玲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長睫扇動,心有榮焉:“知曉表哥不同旁人,蘇表妹,咱們的表哥寧可關起門來做學問也不愿意被人巴結逢迎,所以我幫表哥擋住了他們。”
蘇琳從蕭玲手臂抽回手,淡淡一笑:“母親應該住在東邊的院落吧,我方向感隨了父親一直很好的,大表姐同廣陵王殿下詳談好了,我能找得到母親。”
彎腰,屈膝,蘇琳做了一個最完美的道別禮,“告辭。”
蘇琳從容不迫的離開,沒有慌不擇路的逃離,沒有故意吸引廣陵王去追她,從后面看她的腰是直的,腦袋也是昂起來的。
如此,倒是讓蕭玲多了羞澀,廣陵王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蘇琳,眸色深沉且認真。
蕭玲心里一緊,“表哥。”
“嗯?”廣陵王一直看著蘇琳離去的方向,溫和的問道:“還有事?”
雖然像是往常一樣,可蕭玲感覺到一抹莫名其妙的被廣陵王疏遠了,咬著嘴唇:“蘇表妹好像是生氣了。”
“她沒有生你的氣。”
廣陵王拱了拱手,在前面的交叉石子路口向外院走去,她是生我的氣了!氣我沒有安排好,氣我沒有回絕蕭玲的安排,“我先去拜見興王世子。”
蕭玲左手捂額頭,表哥為什么會那么在意蘇琳?蘇琳哪一點值得表哥喜歡?
先是驚世駭俗的休掉未婚夫,方才她又怒斥李玉瑾,說了一番嫌貧愛富沒有錯的話雖是當時聽的很痛快,可現在想來她是不是也太張揚了?
溫婉,恭順,沉穩,寬和的女子才能為世家婦,蘇琳哪一點能配得上溫潤如玉學識廣博的表哥?
輸給江南名秀,蕭玲認了,可輸給驕縱的蘇琳,蕭玲無法認命。
雖然今日的蘇琳同傳聞中不一樣,但她身上的傲氣很讓蕭玲這樣傳統的大家閨秀不舒服,憑什么只有她那樣肆意張揚的生活?
蕭家東苑是蕭氏出閣前的閨房,蕭氏是最小的女兒深受父母的疼愛,因此她的閨房還保留著原來的樣子。
“好些日子沒回娘家,看到這些真是親切。”
蕭氏手里捧著一卷書冊,緬懷般的環顧閨房,“同我出閣前一樣,連椅子都沒有移動過。”
蘇琳坐在她下手,端著茶盞默默的寬茶,眼瞼抬了抬,“椅子應該移動過的,您沒看到有一點點的劃痕?況且屋子這么干凈,不移動椅子的話擦不到的。”
“阿琳。”蕭氏笑著搖頭,“你同將軍一樣,凡是就愛較真,沒有點點的浪漫情懷。”
“怎么?”蕭氏看到蘇琳手臂一顫,“哪不舒服?”
蘇琳穩住了茶盞,喝茶后又默不作聲了。
蕭氏對蘇琳這樣的行為很適應,自顧自的看書,“桌上有點心。”
“嗯。”蘇琳應了一聲。
過了一會蕭氏聽見一聲杯盞放在桌上的聲音,沒抬頭繼續翻看書籍,她做小姐的時候也任性過的,這里不是將軍府,她不用時時刻刻的看著蘇琳。
蘇琳悄悄的打量著蕭氏,悶悶的問道:“是不是有浪漫情懷的人會被他喜歡?”
蕭氏放下手中的書,“誰?被誰喜歡?”
“沒有,我只是隨便問問。”蘇琳連忙搖頭,“我累了。”
蘇琳快步出門,站在門口時說道:“你姑姑挺傲慢的,比我還傲,好像所有人都得聽她的。”
“還有呢。”
蕭氏不意外姑姑碰了釘子,遇見姑姑時,蘇琳不想同蕭家小姐爭任何的東西,包括姑姑的關注,蘇琳最近變得很內斂。
“她沒有丈夫嗎?”
“姑姑一生未嫁。“
“我明白了。”
蘇琳出了門,太傲氣的女子是嫁不出去的,是沒有人喜歡的。
廣陵王對她若有若無的情意是她的錯覺吧,怎么會有人喜歡她?
讓她變成蕭玲蘇琳倒在了床榻上,臉埋進枕頭里,不想成為別人,她是蘇琳啊,她也不能搶別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