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梅站在那里，也不說話，只一雙拳頭緊緊攥起，身體也在微微顫抖，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激動的。

云靜靜見勢不妙，急忙大聲道：“哎，既然萬老師今天不在，那改天有機(jī)會再去好了?！?

屋子里的聲音嘎然而止，過了一會兒，李煥跑了出來，神色有些慌張：“迎迎你這么快就回來了，哦，萬老師不在是吧，沒關(guān)系，以后有的是機(jī)會?！?

在他后面，劉芳也跟著出來了，她眼睛紅紅的，似乎剛哭過，看到李素梅和云靜靜，劉芳勉強(qiáng)笑道：“回來正好，我正準(zhǔn)備做飯呢，今天中午想吃點啥，要不我烙蔥油餅吧，你上次不是說愛吃那個嗎？”

云靜靜原本還擔(dān)心李素梅會大大發(fā)作一番，誰知她卻淡淡道：“好啊，有勞嫂子了?！?

劉芳原本擔(dān)心李素梅和云靜靜會聽到她和李煥的談話，現(xiàn)在見李素梅神色還算平靜，心中微松了口氣，想著她們或許是剛回來，并沒有聽到，當(dāng)下笑容也變得自然也許多：“那好，我這就去發(fā)面?！?

李素梅回到自己住的房間，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fā)。

云靜靜看著她，眼中帶著擔(dān)憂。

她斟酌著詞句道：“你嫂子也不一定真那么想，也就是一時嘴快，我看她平時對你，還是挺好的。”

李素梅抬頭，看著云靜靜笑道：“是啊，你沒看到她當(dāng)時出來的時候，生怕我聽到什么，臉色都變了，其實她和我哥一樣，都是老實人。說起來還是我做過了呢?！?

云靜靜皺眉道：“我倒覺得吧，你不讓你哥進(jìn)城也是為他們好，你哥這個人心地是好，可是人太老實，又不會和人打交道，你要真把他弄到城里去，他哪是城里那些殺人放火眼也不眨的白骨精們的對手啊，只怕被人賣了還要替人家數(shù)錢呢，就算你能幫他，難道還能時時刻刻地看著他不成，再說，現(xiàn)在也不同以往，農(nóng)村條件越來越好了，何必非跟到城里去看人白眼，受那份罪，農(nóng)民工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李素梅嘆了口氣：“嫂子說得也沒錯，我的確是很自私，我嘴上是說怕他到了城里被人欺負(fù)，其實我心里更介意他被人恥笑會連累我，更怕他知道我的處境瞧不起我，要是我爸媽知道我……我以后都不能再登這個門了，那我就真的是無家可歸了?！?

“我也想對他們好，可是每次我想把以前的事忘掉，他們卻偏要擺出一副對不起我的樣子來，有什么事也不敢對我說，他們這樣，還把我當(dāng)女兒看嗎？”

云靜靜慨然道：“你不用難過，你想想我的家人，你還有父母和哥哥，他們心里是真的疼你，就算你父母當(dāng)年有錯，他們也是不得已，更何況，這么多年來，他們一直懷著愧疚，心里也不好受?！?

李素梅沉默良久，才道：“我們明天回去吧。”

云靜靜默然，既然這里住得大家都不開心，何必要勉強(qiáng)自己，也勉強(qiáng)別人，李素梅說得不錯，在外面戴著虛假的面具是迫不得已，難道對著親人也要強(qiáng)裝笑臉，虛與偽蛇？

這件事不存在誰對誰錯，大家所處的環(huán)境不同，經(jīng)歷不同，所要追求的自然也不同，如果非要論個對錯，只能怪當(dāng)時那個時代錯了。

李素梅一旦決定了的事情，誰也阻止不了，第二天一早，她就把行李都收拾好了。

說是行李，其實也就是一個裝著化妝品和兩件換洗內(nèi)衣的小包包，來的時候大包小包，裝的都是禮物，現(xiàn)在禮物都發(fā)完了，行李自然就縮水了。

李素梅的父母極力勸她多住兩天，一方面，李素梅幾年才回來一次，住了沒兩天，他們心里不舍，另一方面，這兩天的天氣也不怎么好，雖然沒下雨，卻起了很大的霧，大家擔(dān)心路上行車不安全。

可是無論他們怎么說，李素梅卻下定了決心，非走不可。

劉芳知道多半是那天她和李煥的話給李素梅聽見了惹的禍，躲在房里一直沒有出來。或許她心里也是矛盾的吧，一方面，覺得有些心虛，另一方面，卻又覺得李素梅走了也好。

見李素梅下定了決心，李爸和李媽無奈，只好讓李煥送她和云靜靜去村口乘車。

李爸和李媽站在院門口，看著李素梅和云靜靜上了車，李媽媽眼里一直噙著淚，拉著李素梅的手，一遍遍地叮嚀著：“在外面要自己注意身體，工作不要太拼命，不要和人動手，有什么事能忍就忍忍吧?！?

李素梅臉上做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連聲說著：“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說了好幾遍了?！笨墒潜焕顙寢尷氖謪s始終沒有甩開，眼眶也濕潤了，最后不得不借著上車的時候悄悄抹了一下。

“麻木”車開出老遠(yuǎn)，云靜靜回過頭，還能看到兩位老人互相攙扶著，站在院門口凝望的身影。

云靜靜覺得眼眶有點發(fā)熱，心里也酸酸的。

她回過頭去看李素梅，卻見李素梅摸著自己的臉，低低道：“我還以為他們不在意，原來他們早就看到了，只是一直不敢問我?！?

經(jīng)過這幾天，當(dāng)初李素梅臉上的那道血痕已是很淡了，不仔細(xì)看，也不大看得出來。

回來好幾天，李素梅的父母從來沒問過她的臉是怎么回事，就好象她臉上什么也沒有似的，李素梅一直以為父母并不關(guān)心，原來他們早就發(fā)現(xiàn)了，只是怕觸及她的傷心事，所以一直裝作不知道，現(xiàn)在分別在即，做母親的終于忍不住婉轉(zhuǎn)地勸告女兒。

“不要和人動手，能忍就忍忍吧。”

短短一句話，卻道盡了為人父母的一片苦心。

云靜靜看李素梅神情中似有一絲懊惱與悔意，沉吟道：“今天天氣確實不怎么好，這霧現(xiàn)在越來越大了，要不咱們回去吧。”

李素梅抬起頭，卻忽然笑了起來：“干什么，這種表情看著我，我是那么沒出息的人？走就走了，又不是不回來了，大不了，明年我早點回來多住幾天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