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蚩國皇城,陰云密布,雨水淅瀝而又冰冷,落在那些紅綢彩帳上,讓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多了一份詭異的慘淡。
蕭翎曉的腹中突然傳來一陣難忍的絞痛,手中青瓷茶盞摔落下去,一口鮮血猛地噴出,然后她就像是被掐斷了筋骨一般,從八抬大轎里跌落出來。鳳冠霞帔沾滿了血跡和污泥,周圍的丫鬟婆子們慌亂的叫嚷,全然顧不得他們此刻正站在四皇子府的門前。
喧鬧的聲音在耳邊不斷的響起,有人上前硬生生拉扯著痛苦蜷縮成一團的蕭翎曉,陌生的大手捏緊了她手臂上的脈門,蕭翎曉拼盡全力想要縮回手,卻無能為力。鮮血不斷的從嘴里涌出來,巨大的痛楚不斷的提醒著她,她的命就要結(jié)束了。
怨恨與咸腥的鮮血一同從身體最深處噴涌而出,她怎么也沒有想到,老天爺竟然對她如此狠毒如此不公。
蕭翎曉出生在戊蚩國最大的豪門蕭家,父親是當(dāng)朝一品丞相,而母親也是明媒正娶的大夫人,她本是高高在上的嫡親大小姐。只可惜母親早逝,從此父親再沒看過她一眼,繼母當(dāng)家,她的記憶之中只有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這個蕭家大小姐,她作的豬狗不如。
五年前,一場大火熏瞎了她的雙眼,她恨,恨造化弄人。當(dāng)年大夫人最隱秘的事情,偏偏被她撞破,惹來這一場劫難,將多年的隱忍化作了一灘泡影。大病初愈,她在老夫人門前跪了三天三夜,只求老夫人準她這個瞎女長伴青燈古佛了此一生。可老夫人的應(yīng)允沒有等來,卻等來了糟糠之中的一劑毒藥,自此之后,她連聲音都失去了。
隨后的五年,蕭翎曉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茍延殘喘,直到圣旨從天而降,她被許配給了四皇子。
蕭翎曉聽到這個消息之后也懷疑過,也恐懼過,但被丫鬟們扶上花轎那一刻,她心底卻有了一點點希望。這么多年凄苦熬過來,她尋過短見,卻沒能死成,她到底貪生怕死,到底還是想活著。哪怕四皇子嫌棄她,不理她不碰她,只要他能給自己一個安身之所,那就已經(jīng)足夠了。
伴著一路喜慶的鑼鼓,八抬大轎終于停在了四皇子府門前。蕭翎曉無比緊張,然后突然感覺有人掀開了轎簾探身進來。
“四殿下知道大小姐身體不好,怕您受不住這一路顛簸,特意讓奴婢送來了熱茶,大小姐快喝吧。”
雙手捧著溫?zé)岬牟璞K,蕭翎曉頓時留下了淚水。沒想到她還沒有過門,自己的夫君便已經(jīng)送來了這份柔情。這是她一生之中唯一一次被人惦記,唯一一次有人對她如此體貼。
然而,一口熱茶入腹,降臨在她頭上的卻是突如其來的死亡。
她的心一下子就碎了,絕望湮沒一切,她真的好恨。
好恨!
四皇子府。
俊朗的男子穿著一身大紅喜袍坐在廳堂之中,他悠然放下手里的青瓷茶盞,挑起嘴角微微一笑。終有一天,他將高高在上,而那個又瞎又啞的廢物,怎么配做他的女人!她怎么敢奢望做他的女人!上了花轎,她就該死!
“斷氣了?那就裝殮了送回去吧。”
他的聲音冰冷刺骨,不帶一絲憐憫。
幾個粗使的婆子得到了命令,七手八腳將蕭翎曉的尸體抬起來,如同扔死狗一般丟進了那口薄皮棺材里。棺材蓋砰然落下,可那一片漆黑之中,一雙纖巧無力的手卻突然死死攥成了拳頭,一口皓齒緊緊咬著,磨搓出咯吱吱的響聲。下一刻,蕭翎曉驟然睜開雙眼,看著無盡的漆黑,心底泛起一個狠厲的念頭。
報仇雪恨!
“主人,稍等片刻,我正在為你修復(fù)這具身軀。”
熟悉的聲音從腦海中傳來,蕭翎曉微微挑起嘴角,露出冰冷而又殘酷的笑容。她根本不是原來的那個蕭翎曉,而是頂級殺手凌月。
按照她的預(yù)想,自己應(yīng)該與敵人同歸于盡了才對。一場聲勢浩大的戰(zhàn)斗,兩方實力相差實在太懸殊了,哪怕憑借她過人的本領(lǐng),哪怕她有神狼護身,卻依然無法戰(zhàn)勝對方人數(shù)和裝備上的絕對優(yōu)勢,所以她選擇了與敵人同歸于盡。在別人看來,這也許是個愚蠢的決定,但她凌月是絕度不允許有任何一個敵人從自己手中逃脫的,哪怕對方再強大,她也一定要趕盡殺絕!這是她作為頂級殺手的唯一原則。
毅然赴死,凌月本以為一切就都該終結(jié)了,哪知道在黑暗之中,她的腦海里出現(xiàn)了蕭翎曉所有的記憶,還有那一份凝重刻骨的恨意。
凌月知道,自己穿越而來,成了蕭翎曉,而現(xiàn)在她心中這份仇恨就要由她親手消除。蕭家,四皇子,還有躲在背后促成這樁婚事將她逼入死地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上天對她如此不公,她定要復(fù)仇,哪怕逆天而行!
從此以后,凌月便是蕭翎曉,而蕭翎曉這個名字,也將與曾經(jīng)那個世界中的凌月一樣,讓人聞風(fēng)喪膽!
神狼的力量如同湍急的流水一般沖刷著這具柔弱的身體,眨眼之間,便將她的血肉重新淬煉了一遍。
蕭翎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下一刻,她猛地抬腿向上踢去,只聽咔嚓一聲厲響,棺材板驟然彈起飛向半空,在空中旋轉(zhuǎn)著,然后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正要準備啟程返回丞相府的送親隊伍被這突然的變故震懾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一處。蕭翎曉緩緩起身,從那口棺材里站了起來,雨水洗刷掉她臉上的污泥和血跡,露出了她原本傾國傾城的容顏。
“什么?又活過來了?”四皇子驚訝的瞪大了雙眼,伸手拽過總管的衣領(lǐng),狠狠咬牙,“你們是怎么辦事的!”為什么連一個小丫頭都殺不死!
總管臉色慘白,顫抖著解釋,“大夫號脈,說已經(jīng)死透了,誰知道剛裝到棺材里,那棺材板子突然飛起來,她……她又活過來了……四殿下,這……這可是聞所未聞的事兒啊……”
四皇子瞪了總管一眼,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shù)念頭。斬草不除根,春風(fēng)吹又生!這女子決不能再活在人世間,她必須要死!
府門敞開,四皇子手提寶劍大步而出,剛邁出一步,他就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一片火紅的送親隊伍如同眾星捧月一般圍繞著一口棺材,一位嬌美女子站在那口棺材里面,如同一株詭異的曼珠沙華。她肌膚勝雪,云鬟霧鬢,雨水在她臉上滴滴滾落,更顯凄美動人。
四皇子的心猛地一跳,那一身鳳冠霞帔顯示著女子的身份,她竟然就是那又瞎又啞的蕭翎曉嗎?為什么從來沒有人告訴他,蕭翎曉是如此美麗!
“主人,身體修復(fù)好了。”
神狼的聲音再次從腦海中響起,蕭翎曉終于睜開了雙眼。森冷幽藍的光芒在她那雙深邃的眸子中閃動,她一眼就看到了手提寶劍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那男人雖然也被雨水淋濕了,但能看出長相還是相當(dāng)不錯的,只是那大紅的喜袍看上去太扎眼,而他的一雙眼睛里充滿了赤丨裸丨裸的欲望,看著就讓人厭惡。
輕輕開口,發(fā)出空靈清冷的聲音,“你就是四皇子?”她記得這男人的名字叫做李靖安。
四皇子又一次震驚了,她竟然能看到他!竟然還能開口說話!那明眸,那聲音,無一不讓他心頭狂跳不止!原來這就是他的女人啊!
“對……對!我就是四皇子!是……你的夫君!”四皇子大步上前,難掩心中喜悅,若是蕭翎曉如此美麗,他娶她又有何妨!
蕭翎曉聽他自稱夫君,馬上就想過去抽他一耳光。她目光落在四皇子手中那柄早已出鞘的利刃上,又抬眼看了看眼前這個英俊男人臉上那令人作嘔的笑容,冷笑道,“沒想到,四皇子一杯毒茶沒能害死我蕭翎曉,竟然還要親自動手來殺我,這可真是我蕭翎曉的榮幸啊。”
一句話讓四皇子腳步頓住,臉上的表情也瞬間僵硬,他這時才回過神來,發(fā)覺自己是被眼前女子的美貌迷惑住了。世間男人,誰不喜歡美貌的女人,他四皇子也不例外,可眼前這美貌的女人望向他的眼神之中,分明寫滿了刺骨的恨意,若是留下她,會不會影響以后的大事?
四皇子猶豫了,他再次打量蕭翎曉,然后狠狠握住寶劍。等自己登上那高位,不管什么樣的美人都唾手可得!
“你不是蕭翎曉,分明是妖魔附體!我若留下你,來日你必定要為禍一方!妖物,受死吧!”四皇子突然變臉,叫嚷著剛剛想好的說辭,揮動手中寶劍,直奔蕭翎曉殺來。
沒想到這個四皇子變臉變的這么快,而且剛才還自稱夫君,轉(zhuǎn)眼又說她是妖物了!蕭翎曉氣極而笑,飛身跳出那口棺材,袍袖一甩,四皇子的身體如同紙片一樣翻滾著飛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一口鮮血隨即噴了出來,那柄寶劍也跌落在地。
蕭翎曉輕踏蓮步走到四皇子面前,看他倒在地上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她抬起腳狠狠一踢,又將他踢出一溜滾兒,然后上前猛地踩住他的胸口。
見他又噴出一口鮮血,蕭翎曉森森冷笑,心中暗道,四皇子,生死大仇,今日我就要報了!
“你……你這妖物……你敢殺我……”
看著腳下狼狽不堪的四皇子,蕭翎曉挑著嘴角冷聲道,“殺你就如同碾死一只臭蟲,我有什么不敢!”前世她殺人無數(shù),今生來到這里,她也不在乎先拿這個害死過她的男人開刀。
四皇子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今天竟然會被蕭翎曉踩在腳下,他猛地鼓足內(nèi)力,身子一震,將蕭翎曉的腳震開,然后馬上從懷中掏出一枚古銅哨子放在口中。
蕭翎曉被震得退后兩步,聽到四皇子口中響起銳利刺耳的哨音,微微皺起了眉頭。眨眼之間,數(shù)十道黑色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將她重重圍住。
沒想到四皇子身邊還藏著這么多暗衛(wèi)!
蕭翎曉暗中攥拳,看來自己是輕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