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玉竹園回來,冬語和綠蘿便只守在上官房門的外頭,相對而立,不作一聲。
屋內,桌案旁的三個人正靜靜盯著面前桌子中央小盅里兩個一大一小差異巨大的蟋蟀。
“哥,你說,這兩個蟋蟀誰會被踢出局?”
上官羅恒仍舊穿著一身黑衣,只不過面孔已經恢復了本尊。聽聞妹妹的問話,當即俯身向前,仔細端詳著兩個還在拼死相斗的蟋蟀,思索了一瞬方才回答:“小個子的!”
夏明遠單手托腮,操起一旁極其纖細的一根竹簽,挑逗性的開始撥弄小個子的蟋蟀,滿不在意開口道,“龍常剛剛把咱們事先安排好的那個黑衣人送進柴房,就差一點點便被孫勇撞見了,還好龍常反應快,及時躲過了,不過也幸好咱們及早把你換下來了,那個孫勇,居然直接將黑衣人的舌頭隔斷了,若他知道這個被割掉舌頭的人就是一直負責跟蹤咱們的那個手下,真不知道他會作何感想……”
“你倒是真挺絕的,一點兒后路都不給人家留,把我替換下來也就是了,隨便找一個街邊惡霸換了唄,反正那些惡人的命也不值錢,你偏偏找了孫勇的手下,嘖嘖嘖,此乃虐心之最啊……”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聽得上官幾欲發笑,這兩人壓根兒不是在感嘆,分明就是在炫耀和沾沾自喜,“孫勇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容易對付,見機行事吧。”
夏明遠收回竹簽,湊近了仔細查看兩個蟋蟀的動作,繼續道“既然他已經命人將黑衣人的舌頭割下來了,那就說明他跟孫志典已經打算將一切事情推到黑衣人身上,恐怕,接下來孫玉晴不僅僅不是‘幕后黑手’了,反倒成為了受害之最?!?
上官勾唇一笑,“孫玉晴。無阻掛齒?!?
上官羅恒挑眉,“這話怎么說?”
“剛剛我從玉竹園回來,迎面碰上了蕭海含,聽丫頭說她此次是跟夏明昭一同入府的。夏明昭應該現在還在孫志典的書房,有他坐鎮,定又在捉摸著這事情的最佳解決辦法,我倒是好奇,蕭海含會有什么方法來了結孫玉晴的性命?!?
上官羅恒皺了皺眉頭,“蕭海含,不愧是蕭家的子孫,心狠手辣啊,對從小情深的姐姐都下得了手?!?
“除了蕭家人,她不會承認任何姐姐。狠毒的人是自他們辦事的手法,憑著孫玉晴的腦子她絕對不會想出用西疆巫毒這個法子來坑害老夫人,所以能想出這個法子的另有其人,縱觀孫玉晴左右,能給她想出這個主意的人。也就只有蕭海含了。她恐怕早就做好了兩手準備:其一,若計劃成了,則除掉我,既能給她的祖母和哥哥們報仇,以后也可以踏踏實實做四皇子妃不再擔心地位不穩了;其二,若計劃失敗,一切都能夠順理成章推到孫玉晴身上。孫玉晴倒霉對蕭海含不失為一件好事兒,畢竟她們現在的關系不僅僅是表姐妹,還是情敵……”
也就是說,事情無論成敗,于蕭海含,都會有喜聞樂見的結果。當然。她最盼望便是計劃成功,因為這樣,就可以滅掉上官羅漪,這個她晝夜恨得咬牙切齒的女人。
夏明遠接著道,“不過。她這樣自認為周密的計劃,若是被老四得知了,不知他會是什么反應?”
上官的眸色漸漸防沉,“孫家、蕭家和四皇子府始終都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夏明昭就算再氣,也不會對蕭海含怎么樣,反倒會將她供在四皇子府內不管不顧,這才是對蕭海含最大的折磨,以夏明昭的個性,他必定會如此做。”
夏明遠聞言,微笑拉過上官的手,濃黑的眸子眨了眨說道,“人家的家務事就不用咱們費心啦,羅恒,孫府不宜久留,待會兒還有場大仗……”
“好啦好啦,不耽誤你倆了,不過話說,那個關若山的身手還真不錯,我原本想著故意讓一讓他,卻沒想到他跟我只是旗鼓相當,我稍微走一個神就被他給擒了,下手甚狠,將我捆成了肉球兒,幸好我底子不錯,否則還真是逃不過今日這關了。”
“老四一直在尋找咱們在京都的底子,你回去時候要小心,別泄露了行蹤?!?
夏明遠話音剛落,冬語的聲音便在窗外揚起,“主子,桴怡院那頭出事了?!?
桴怡院?真是好久沒有聽到過這個院名了,自從大夫人逝世以后。
“我知道了,這就過去?!鄙瞎僬Z氣淡然,轉頭微笑看著屋內僅剩下的夏明遠,“走吧?一起去看好戲?!?
夏明遠眼眸瞇成一條線,深深的笑了,做無奈搖頭狀,拉過了上官的手,“走吧,驗收一下咱們苦心安排的成果?!?
桴怡院,待上官和夏明遠到的時候,已經圍滿了人:包括孫志典在內的孫府各位主子以及夏明昭夫婦皆在,見上官和夏明遠并肩走入院中,院內所有人的目光都出現了異樣,仿佛在看異類般盯著走過來的兩人,然作為眾人目光的焦點,夏明遠和上官羅漪依舊淡然處之。
蕭海含注意到上官走進來的瞬間,眼神極為不自然的瞟了一旁夫君一眼,果然,夏明昭的眼神根本不受控制的定在上官臉上,那柔如水般的目光,夏明昭從來沒給過她。
上官行至人群之中,禮貌性的對夏明昭福了一禮,卻臉眼神都沒給他一個,便直接轉過身對著孫志典說道,“義父,發生什么事了嗎?丫頭只跟我說您讓我過來,羅漪卻不知道是因何事?”說罷,狀若不知的迎上了孫志典的眼眸。
正當孫志典欲開口說什么的時候,他身后的井口里突然傳出人的怪聲,“老爺,井里有異樣……”
上官聞聲,偏頭看過去,只見因周媽媽而被封了的井口此刻正開著,井口旁邊一根很粗的繩子從大樹環繞而系,最終伸入井中。
想來,說話之人就是順著這條繩子爬下去的,一口死過人的井,居然也有人敢爬下去,當真是膽大。
上官正在心中暗自腹誹,忽見孫志典身后,管家將另一個很粗的繩子小心翼翼的遞了下去,還一邊動作一邊叮囑道,“繩子遞下來了,你當心?!?
眾人斂聲屏氣的等著井底探尋之人傳遞上來東西,卻在第二根繩子被拉上來的瞬間嚇得幾乎呆住,嘩然間,只見粗壯的繩子上細碎的捆綁著一堆白骨。
孫志典見狀,略一皺眉,冷喝了一聲道,“府內怎會有這種東西?”眉頭已然皺得出現了幾道溝壑。
見老爺憤怒至如此,身旁人皆不敢出聲了,最后還是站在一旁的管家悄聲提醒了一句,“老爺,那是周媽媽的骸骨,數月前您命人將周媽媽丟進井里的啊,從那之后這口井便枯了?!惫芗业穆曇舨⒉淮?,卻震得周遭人皆是一驚,周媽媽?曾經大夫人身邊的紅人。
一陣涼風吹過,周遭頓時陰森可怖,自從大夫人走后,桴怡院便愈加荒涼,素日里連路過的丫頭都要避開門口繞好遠,生怕挨得太近了,碰上什么邪門的事情。正當周遭人沉浸在恐怖的回憶中無法自拔時,井中之人再次發出了聲響,“老爺,請再遞繩子下來。”這次,井下之人的聲音似乎有些顫抖,甚至還帶了一些迫切要離開井底的急切感。
聽出井底氣氛的不對,管家不由分說將剛剛系著白骨的繩子解開,放下白骨,重又遞了下去,良久,繩索重重向下拉了兩次,這是已經拴好東西的暗號。
周遭的仆從們會意,仍舊用剛剛拉系白骨繩索般的力道拉繩子,可奇怪的是,繩索巋然未動。一時間,所有人都愣了,“老爺,底下的東西似乎很重……”
“加派人手!”還沒等仆從的話說完,孫志典已經明了,分秒間便下答了命令。
聞聽孫志典發令,身后眾多空著手的仆從皆跟了上來,呸呸幾口,隨即全身發力的攥緊了繩子,吼著一二一二這才慢慢將繩索拉了上來。
孫勇一直默默站在孫志典身邊,眼神動也不動的聚在井口處,當下看著繩子一點一點被拉上來,雙手都已經擰成了結。
可緊張與憂心亦改變不了既成的事實,當繩子就快被全然拉上來的最后檔口上,突然在井口處被擋住了,圍在院子中央的所有丫頭、媽媽們皆深深垂下了頭不敢直視,站在井口一旁的管家雖然躍躍欲試卻也腳步遲緩,遲遲不肯動作,孫志典呼吸一滯,淡漠揮了揮手道,“管家,速速過去井口看一看,是怎么一回事。”
管家聞言,硬著頭皮半步半步輕輕小錯著步子走上了前去,在看清楚井口情景的時候,大呵了一聲,連連后退了兩步,“老爺,是……是大小姐!她的身體橫著擋在井口處了,所以拉不上來……”說完此話,管家的腿直接軟了,咕咚一聲跪倒在地。
即便是入府這多年,見過諸多大場面的管家都被孫玉晴的絲狀嚇得不敢做聲了,更別說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