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從座位上起身,被玉蘭玉竹攙扶著走近查看了孫堯的傷勢,才回到自己院子里。
柴夫和吳媽媽是被一起拖下去的,孫志典只吩咐將人帶下去并沒說太多,但后果已可想而知,他自然有辦法讓吳媽媽吐出來更多,只是那些東西就不方便別人知道了。
待廳中人們皆散去,已近寅時,早已了無睡意的上官羅漪在冬語的陪伴下蹣跚走到后花園湖邊,冬天的夜晚,沒有蟬鳴,沒有蛙叫,結成冰的湖面上反射著月光,上官羅漪靜靜的站在湖邊,也不言語。
冬語亦靜靜的陪在主子身側,她隱隱感覺到雖然一切都很順利,但主子的心情仍不是很好。
不知過了多久,冬語站著都快睡著了,突然感覺身后有人靠近,回過頭,卻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深鎖著眉,朝這邊走過來。
夏明遠淡淡頷首,冬語會意,連連退了下去。
上官羅漪聽到腳步聲,也沒有回頭,只是低聲問道,“修竹園跟這邊的大門應該已經上鑰了吧?怎得還偷偷跑過來?”
眉心的“川”字瞬間舒展,夏明遠走到上官面前時候已是滿面笑顏,“要是真想過來,那道大門是擋不住人的,我有點兒擔心你,所以又返回來看看。”
仿佛一陣鼓聲在上官的心中激蕩,一瞬間,她想起了崖邊官道被夏明遠摟在懷里的場景,面上不由開始發燙,“我沒事,不過是一整天經歷太多事情,需要歇一歇,喘口氣兒。”
“不要以為自己是鐵打的,若是累了,我的肩膀借你靠一靠。”說著,動作極快又很是輕微的將上官羅漪的頭扳過來放到了自己肩膀上。
上官羅漪有一瞬間的怔愣,掙扎了一瞬,卻始終沒有夏明遠的力氣大,眨了眨眼睛,不再動作了。
帶著寒氣的冷風吹過臉龐,仿佛灌入冰水的針尖刺進肌膚,讓迷糊的腦子頓時清醒。
上官羅漪慢慢閉上了眼睛,踏實的靠在夏明遠結實的肩膀上,任由冷風在臉上拍打,輕啟朱唇,“今天……我在宮里見到云錦公主了。”
聞言,夏明遠仍靜靜站著,一動不動,仿佛不想打破此刻的沉靜,良久才說道,“皇……云錦公主,還好嗎?”聲音微微顫抖。
“恩,云錦公主很美,溫婉大方,待人細致,更備受皇帝寵愛。”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人皮香囊一事后,夏明遠便很擔憂云錦公主的近況,一想到那么危險的東西被皇姐成日里帶著,便不由開始緊張。
“雖然臉色微白,但據我推斷,香囊對云錦公主的影響還不太深,所以,給六公主配置安神方子的時候,順便為云錦公主配置了解香囊之毒的冰袋,只說那是羅漪祖上傳下的方子,有助增進睡眠,并未提及其他。”
“你怎么會知道冰袋的事情?”夏明遠幾乎是下意識的問出來。是啊,自己也不過是跟復葵在一個牢房中才得知此事的,羅漪是怎么知道的呢?
回想那天在小六身上看到香囊時候的場景,夏明遠更加覺得不對勁,對西疆的巫醫毒術,羅漪似乎很有研究,但她出身北夏,長在北夏,怎么會如此熟悉西疆的事物呢?
另外,就是一直存在心中的疑慮,上官是如何得知自己在西疆的境地的,又怎么會算好時辰讓龍常過去搭救?
上官羅漪猛地睜開眼睛,靠著夏明遠肩膀的脖子也直了起來,剛剛一個沒注意竟差點兒說漏了嘴,“哦,這個,舅母曾經跟我說過人皮香囊的事情,并提到過唯一可以解救的方法就是冰袋。”
“哦?真是這樣嗎?”夏明遠側過身子,跟上官羅漪相對而立,神色間已沒有笑意,變得極為嚴肅,目光炯炯盯著上官,“羅漪,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沒有問過你……為什么……是我?”
上官羅漪心頭一震,面上卻不漏分毫:終于來了,從夏明遠回到北夏接受各種安排開始,上官就知道,這個問題已經成為兩人心底潛藏的傷疤,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被揭開。
為什么是夏明遠?這個問題怎么回答?告訴他自己是重生一回,告訴他自己曾去過西疆天牢還跟他一起度過那段痛苦時光嗎?不能說,這些話就算爛在肚子里也不能說。
“天色不早了,該回去休息了,明天還有事情要做。”說著,上官羅漪就要轉身。但動作間,手腕卻被抓住。腳下的疼痛再次崩盤,上官咧著唇,卻沒發出聲音,掩去面上痛苦之色定住了腳步。
“不要再逃避了,回答我的問題。”夏明遠緊緊握著上官的手,絲毫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這個問題我從最開始見你的時候就說過,因為咱們有共同的敵人。”
“可是跟你有共同敵人的人應該不在少數,北夏境內就很多,為什么……是我?”
看來執拗的勁兒又上來了,上官羅漪幽幽嘆了口氣,“今天太晚了,這個問題以后有時間再聊吧。我要回房了,這么晚被發現在內宅里走動不好,你也盡早回修竹園吧。”
“你不回答,我就不回去。”夏明遠仍在堅持。
“開始耍公子哥脾氣了是嗎?好,你不走,我走。”上官羅漪輕輕甩脫夏明遠的手。
身后卻有一道聲音響起,“我以為咱們之間已經建立了基本的信任,可是,似乎我只是你的一個工具……目前來看,比較好用的工具。”
話音剛落,夏明遠就后悔了,心底更是有一道聲音在不斷提醒自己:不是這樣的,夏明遠,你想說的不是這個啊:是她讓你擺脫了西疆暗無天日的生活,是她給了你回歸正常的機會,你明明那么重視她為什么要說這樣的反話呢?
“隨你怎么想吧……”上官羅漪幽幽吐出一口氣,強忍著傷口的痛蹣跚走遠了。
一直守在遠處的冬語明顯看出了不對勁,但當下什么都不敢勸說,只得快步跟上攙扶著主子,朝紫瓊苑的方向走去。
冷寂的湖邊一時間只剩夏明遠一人,月,躲藏至云層背后,冷風蕭瑟,仿佛可以將人心凍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