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時, 寸步不離,隔著ICU的玻璃墻,目不轉睛地關注著病床上的人, 不想錯過他任何一個即將蘇醒的跡象。
醫生說了, 未來這二十四小時非常關鍵, 如果宋宇知道我一直陪在他身邊一定會很欣慰, 就算是為了我他也一定會醒過來的。
不斷這樣自我安慰著, 其實也是會麻木的,連時間的流逝都絲毫察覺不到,直到身體再也支撐不住, 雙腿一軟眼前一黑徹底陷入無止境的絕望。
我沒有做噩夢,反而像是體力透支之后睡了踏實的一覺, 醒過來時發現床邊坐了個人, 正埋頭抹著眼淚。
“姐姐?”聲音預料之中的沙啞。
正抹著眼淚的人聞言一頓, 慢慢抬起來的臉上掛著兩顆比桃子還腫的眼睛,在我的記憶中, 姐姐從來沒有這么失態過,她即使是哭也會背著人,她倔強得不肯讓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
“姐姐怎么會在這里?”強撐著從床上坐了起來,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姐姐見狀立馬按住我的動作:“要上廁所嗎?等一下蘇辰就回來了。”
“不是。”剝開姐姐的手,堅持下了床, 頭還是有點暈暈的, 腳剛下地那一瞬間只感覺天旋地轉, 閉眼調整了一下呼吸之后再睜開才覺得好了一些。
“你還發著燒, 你想干什么直接和姐姐說啊!”姐姐有些急了, 一把扯住我的手臂想要把我按回床上。
“放手!”我有些火大,用力甩開了姐姐, 這也是我第一次對姐姐這么暴力,事后想想挺后悔。
“你是要去找宋宇對嗎?”姐姐也沖我吼了回來,脖子上大動脈猙獰得有些張牙舞爪,手指戳著我心臟的位置,“你明知道他已經醒不過來了,你明知道他已經成了植物人,你還這樣折磨自己干什么?!”
“不要胡說!”拍掉姐姐的手,聲嘶力竭地沖姐姐咆哮,“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宋宇一定會醒過來!”
“阮霽桐你清醒一點!”姐姐反手抽過來,一記響亮的耳光準確無誤地落在我的臉上,我被打得有些蒙,腦子里一團漿糊。
“自欺欺人有意思嗎?!”姐姐一把抓住我的衣領把我拉了過去和她近距離對視,或者說這樣更方便她沖我大吼,“宋宇永遠都醒不過來了,你守在他身邊何止二十四個小時!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沒有!還不到二十四小時!”我極力辯解,“宋宇會醒的!會醒的!”
正在這時,蘇辰拎著大包小包推門而入,見到他我就好像見到了救命稻草,蘇辰一定不會騙我,他從來都不會騙我。
推開姐姐,跌跌撞撞地撲向蘇辰,蘇辰一進門就知道情況不對,扔了手里的東西上前幾步接住了我,落在蘇辰懷里的感覺讓我安心了一點。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問,身后姐姐帶著哭腔的聲音就傳來:“蘇辰,你告訴桐桐他在宋宇的病房外面守了多久?”
此時我正靠在蘇辰懷里,差不多的身高讓蘇辰臉上所有的微表情都逃不過我的眼睛,在我切切的注視下,蘇辰無可奈何地嘆息了一聲,他并沒有回答姐姐的問題,反而下了逐客令:“桐桐姐姐,有些話我想單獨和桐桐說。”
姐姐掙扎了半晌,視線在我和蘇辰臉上來回逡巡,最終還是咬牙點了頭。
姐姐走后,我迫不及待地抓住蘇辰的雙臂搖晃:“小辰,宋宇會醒過來的對不對?他會醒的對不對?”
蘇辰不忍直視我的眼睛,微垂著眼瞼悶聲不吭,我急了,拔高音調失控地沖他大吼:“不是說有話單獨和我說嗎?為什么趕走了姐姐又一聲不吭了?”
“桐桐!”蘇辰并沒有因為我的情緒失控而生氣,他總是這么的有教養,雙手一個翻轉輕而易舉地擋開了高燒中的我,在我腳步虛浮如踩云端時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我的肩膀穩住我搖晃的身形,“不是我不想告訴你,是你現在這個樣子讓我不放心告訴你!”
“我很好!”抬手摸了一把臉讓自己清醒一點,“你看,我真的很好!”
“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蘇辰微微用力晃著我,“桐桐,你再好好想一想。”
我道:“我不想去想,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蘇辰咬著唇,咬了很久很久,我就這樣看著他,不再催促,我知道,他會告訴我的。
“三哥已經從ICU轉到了普通病房。”蘇辰的聲音輕得就像小貓的呢喃,但每一個字的力度卻和金鋼鍛造的鋒利匕首沒有任何區別,毫不留情地將我撕得粉碎,他說,“你在三哥的病房外面守了足足四十八小時,所有的醫生護士都告訴你三哥現在已經是植物人了,你統統充耳不聞,頑固地守在病房外面,不準任何人靠近。”
“開顱手術給三哥造成了永久性不可恢復的傷害,他能堅持整場手術已經是一個奇跡了,桐桐,你振作一點,至少三哥還活著,至少他還活著對不對?”
“醫生也說醫學史上有過植物人蘇醒的先例,我們不放棄治療,總有一天三哥也會醒過來的,他會的!”
“宋宓和舅舅已經為三哥聯系了國外頂尖的腦科專家進行會診,三哥蘇醒的幾率其實很大,所以你必須要讓自己好好的。”
…………
蘇辰的話忽遠忽近,我想牢牢抓住他,拼了命都想抓住他,卻再也抓不住了,渾身都無力得像不屬于這具身體,有什么東西在撕扯著我,撕扯著我的身體,撕扯著我的心臟。
2015—0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