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宓和蘇辰找到我時我已經一個人在周笛清的墓前呆坐了不知道多久,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只余下最后一縷昏黃的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照在墓碑上面周笛清年輕俊朗的臉上。
正如周懿說的那樣,她不會對我怎么樣, 因為她答應過周笛清不傷害我, 她只是把我?guī)У搅酥艿亚迕媲? 然后一點一點地把周笛清為我做過的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講給我聽, 她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面前這座墳墓里躺著的人, 她要我永遠都活在周笛清的陰影里茍延殘喘,她說這樣比一刀殺了我更加解氣。
我知道這些都是周懿的詭計,周笛清死了, 她要我也不好過,但我真的沒辦法, 周懿的目的達到了, 這輩子我再也沒可能忘掉周笛清, 他因我而死,我一輩子都將受到自己良心的譴責。
周笛清說過, 除非他死,否則他不會放手。現(xiàn)在,他真的死了,就靜靜躺在我面前這一塊小小的土地下面,他終于放了手, 我卻再也不會放過自己。
“桐桐?”蘇辰在我身邊蹲了下來, 抱著我的腰不住地道著歉, “對不起, 我不應該讓周懿帶走你, 對不起,對不起……”
我想笑一笑來安慰蘇辰, 眼淚卻不聽使喚一個勁往下掉,滴到蘇辰的臉上,嚇得他也跟著紅了眼睛,聲音里都帶上了哭腔:“桐桐,對不起,你別哭,我……我真的……”
“小辰,你先起來。”宋宓拽著蘇辰的手臂一把將他拉了起來摟在懷里拍了拍他的背貼著耳朵小聲安慰了一句什么,然后蘇辰點點頭退到一邊垂手站著,一臉歉疚地看著我。
宋宓嘆了口氣,走到我面前單膝跪了下來,一手撫上我的臉為我擦拭淚水一手牽著我的手輕輕揉捏著,柔聲對我說:“想哭就哭出聲音,四哥在這里,沒有人會再欺負你。”
心里真的堵了太多的東西等待疏通,宋宓這句話就像一個通渠工人,只是輕輕一下,堵在心里那些東西就像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排泄口,所有的情緒瞬間噴涌而出。
“四哥!”一把撲入宋宓懷中,因為有了依靠終于能夠肆無忌憚地大聲哭了出來,傍晚時分,撕心裂肺的痛哭聲回蕩在空曠的墓園里,聽起來真是相當凄慘。
宋宓被我撞得搖晃了一下,很快便穩(wěn)住了身形,一手摟著我的腰,一手撫摸著我的頭,貼著我的耳朵輕聲安撫著:“沒關系,哭吧,四哥知道你心里很苦,哭出來就好受了。”
宋宓的安撫讓我哭得更加厲害,那么多年一個人在國外再艱難我都咬牙挺過來了,我以為自己已經變得足夠堅強,但其實我也從來都沒變過,遇事我一樣會崩潰,只是因為一個人時只能自己扛,現(xiàn)在有肩膀讓我靠著,我就再也忍不住了,痛哭著向宋宓控訴著自己:“四哥我是殺人兇手,我害死了周笛清,我還害得宋宇現(xiàn)在躺在醫(yī)院里昏迷不醒,我永遠都沒辦法原諒自己,我是殺人兇手,我這么罪孽深重該下地獄的,可為什么只有我還好好地活著?!為什么?!”
“傻瓜,沒有人會怪你,這不是你的錯。”宋宓溫柔地揉著我的頭發(fā),耐心地在耳邊解釋給我聽,“如果你死了,宋宇也活不成了,所以他才會拼了命都要保住你的命,桐桐你不能辜負宋宇對你的心意你知道嗎?”
爆炸前全靠周笛清盡力一推和宋宇最后飛身把我撲倒我才只是受了輕傷,這兩個傻瓜寧愿用自己的命來換我的命,我阮霽桐到底何德何能能讓這樣兩個男人都為了我連命都不要?我曾經那么自私地傷害過他們,我為了一紙合法的婚書拋棄過宋宇利用過周笛清,我那么卑鄙骯臟,為什么他們還要那么愛我?
“我不配!我不配你知道嗎四哥?我不配他們救我一命!”從來沒有哪一刻我像現(xiàn)在這樣厭惡過自己,已經有太多人的死和我脫不了干系,平邑、山田秀智、周笛清,這些罪孽,哪怕是下輩子我都償還不清了。還有重傷不醒的宋宇,這個我愛了兩輩子的男人,這個愿意為我遮風擋雨的男人,這個愛我勝過一切的男人,我為我們的將來規(guī)劃了那么美好的藍圖,這些統(tǒng)統(tǒng)都還沒來得及實現(xiàn),我要的只是和他好好在一起,為什么總是這么難?
“桐桐你別這樣。”蘇辰再也憋不住,撲了過來抱著我一起哭,“桐桐你別這樣,三哥不會想你這樣說自己,你別這樣。”
宋宓沉默了半晌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湊我耳邊小聲道:“桐桐,宋宇豁出命都要讓你活下來,你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嗎?”
宋宓刻意把“真正”二字咬得特別重,我聽得出來他是在暗示我什么,早就知道宋宇有很多事情瞞著我,在一起這么久我也習慣了,所以我并不奢望有一天宋宇能真正讓我替他分擔一些,他總是把我護在羽翼下面生怕我受一點點的傷,什么事情都一個人死扛,有時候真覺得挺幸福的,有這樣一個無條件愛著自己的人。但現(xiàn)在這道門已經被宋宓推開了一條縫,我就忍不住想要一把將它全部推開,我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些什么,我想知道宋宇這個傻瓜到底一個人承受了多少。
所以我在宋宓懷里搖了搖頭,抽泣著問他:“是什么?”
宋宓一手一個把我和蘇辰從他身上輕輕推開,視線掃過蘇辰最終落在我臉上,英挺的眉不著痕跡地蹙了蹙,似乎內心此時正在做著最后的掙扎。
我很著急知道真相,蘇辰也說只有宋宓才最清楚,于是迫不及待地催促著:“四哥,為什么?”
宋宓伸手愛憐地撥了撥我額前的碎發(fā),嘴角的淺笑模糊得幾乎快要看不清,薄薄的唇瓣一開一合著對我說:“因為他不想重復你們上一世的悲劇,他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他希望自己這輩子有能力保護你一生一世。”
我第一反應就以為自己聽錯了,驚訝得眼睛都快掉出來:“這……這……怎……怎么會?”
一旁的蘇辰也是一臉震驚和不敢相信的表情,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又看看一臉不像在開玩笑的宋宓。
宋宓扶著我從地上站了起來,伏低身子在我額上親了親,淡淡道:“先回醫(yī)院看看宋宇吧,我會代替宋宇把一切都告訴你。”
2015—0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