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 旁邊的位置已經空了,但還有余熱。
黃萌萌對夜里發生的事毫不知情,他坐起身子舒爽地伸個懶腰, 他轉頭看窗外, 窗簾開著, 天空烏云密布, 照得大地黑壓壓一片, 偶爾有閃電劃破蒼穹。
沒有太陽曬令人不爽。他跳下床,去洗手間胡亂洗漱一番,最后用手沾了水往各個方向翹起的頭發上抹了抹作為結尾。
哼著自己編的小曲兒邁出洗手間, 忽然余光里出現了一抹陌生的光,他又后退幾步, 退回洗手臺前。
那是個精致的小玩意兒, 能一只手握住的大小, 放在鏡子旁邊墻上的柜子里,小柜子有門, 平日里都關著,今天大敞著,大概是柏一忘記關上了。
看到新奇的玩意兒皮孩子會怎么做?
還是一個好奇心很強的皮孩子。
自然是拿出來好好研究了。
黃萌萌看著手里的小玩意兒,長長的,外表渾圓, 通身泛著冷白色的金屬光澤, 拿在手里卻不冰手, 手感極好, 半腰處有一條小小的縫, 銜接得極為完美。
他翻著來回看了看,只在底部看到一個小標志, 當然看不懂。
掰了掰,沒反應;扭一扭,沒動靜;搖一搖,沒聲音;磕一磕,聲音清脆。
最后他把目光轉向了水龍頭,躊躇許久才沒把它扔水里泡一泡。
黃萌萌拿著手里的小玩意兒,三步并作兩步蹬蹬蹬地下了樓,走到廚房,站在柏一身后,舉起手里的東西,問:“這是什么?”
柏一早已經對他不管人有沒有事只管自己問的性子習慣了,扭過頭看了一眼,回:“刮胡刀。”
“什么東西?”黃萌萌不解。
“刮胡子用的,你以后有胡子了也得用?!卑匾活嵙祟嵤掷锏腻仯瑢⒉说惯M盤子里。
“我也想用?!?
“以后會用到的?!卑匾荒托氖?。
“我現在就想用!”
柏一端著早餐往餐桌走,語氣平穩:“想要送你一個,要新的還是要這個?”
黃萌萌跟在柏一后面,想了想說:“嗯……要這個吧。”
“嗯?!?
黃萌萌蹦跶著坐到椅子上,刮胡刀就放在餐桌上,柏一看了一眼,動了動嘴,沒出聲。
吃完飯柏一要去上班,臨走之前被黃萌萌纏著講了一通刮胡刀的用法。出門前他又回頭看了眼已經躺到沙發上的少年,一臉憂心地關上門。
柏一出門的時候打算的是上班的時候可以看看監控,能時刻掌握皮孩子的動向,再定一只新的刮胡刀,但今天來看診的病人格外多,午飯也是匆匆吃完,下午快下班時人才少一點。
看完最后一個病人,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有一條Marx發的圖片消息,他點開,入眼的是一片廢墟,背景是他家里,具體點是客廳。
黃萌萌站在廢墟邊上,側對著鏡頭,雙手微微握起垂在身旁,低頭盯著地面,柏一放大圖片,看清了黃萌萌盯的東西,是早上還喜歡得不得了的刮胡刀。
看樣子黃萌萌并沒有受傷,柏一稍稍放下心,一到下班時間就拿起鑰匙,驅車回家。
開門進家門,眼前如圖片上一樣,一片狼藉,離他最近的是天花板上了落下來的吊燈,本就是易碎材質,造型古典華麗,現在碎片濺了一地。遠一點的還有裝飾用的花瓶的尸體,零零碎碎看不出原型。
Marx正在清理地面上的小碎渣,柏一在客廳里環視一圈,黃萌萌坐在沙發上,雙手垂在腿間,面無表情,雙唇緊抿,目露兇氣,刮胡刀掉在沙發旁的地上。
柏一面色不變,只是身邊的氣壓低了好幾個度,他踱步往沙發走去,站到少年面前。
“怎么回事?!彼M量不讓自己的語氣過于嚴厲。
“……”黃萌萌一動不動地盯著地面,兩只手肘撐著膝蓋,下巴放在合攏的雙手上,跟空氣發呆。
“怎么回事?”柏一又問。
黃萌萌終于動了動,眼睛像慢放動畫片一樣,移動到柏一臉上,對視兩秒,又猛地低下頭,聲音悶悶地說:“那個刮胡刀是你買的嗎?”
柏一一頓,沒想到黃萌萌的關注點竟是這個,他回:“嗯?!?
“你騙我?!秉S萌萌委委屈屈地說。
“嗯?”柏一蹙眉,回憶了一下最近發生的事,無果,倒是眼前毛茸茸的黃色腦袋,觸感似乎很棒。
“這個刮胡刀明明是別人送給你的。”黃萌萌抬頭,雙眼圓瞪,氣鼓鼓地說。
柏一瞟了眼還在垃圾堆旁收拾的Marx,語調不變:“誰送的?”
Marx背對著他們,背后有眼睛似的,接收到那個眼神,那雙紅彤彤的電子眼縮了好幾圈,趕緊麻利地鏟垃圾。
柏一說完,自顧自地把搭在胳膊上沒來得及掛到衣架上的衣服和手里的包放下,坐到沙發上,離黃萌萌不過一尺距離,黃萌萌不自在地往旁邊挪了挪,不看柏一,咳了咳嗓子,說:“……反正是個女的?!?
“什么女的?”
黃萌萌面露難色猶豫一會兒,嘟囔道:“反正不是你買的?!闭f完用滿含埋怨的目光看了一眼柏一。
他一說完,柏一就已經差不多把始末摸了通透,氣這會兒也差不多散完了,心下好笑,難得解釋一句:“是我買的,朋友買的那只放倉庫里沒用?!蓖nD了下,站起身,繼續說:“這個你不要就讓Marx扔了?!?
黃萌萌身體一震,驚喜蔓延至眼角,臉上帶著不知因為是羞愧還是開心染上的紅暈,咬著嘴唇看向柏一:“真的嗎?”
“嗯?!卑匾徽Z氣帶上了點漫不經心的意思:“還要么?”
“要要要!”黃萌萌跑過去把刮胡刀撿起來,放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擦擦上面的灰塵,又吹了吹。
“下次不許這樣了?!卑匾怀脵C教育皮孩子。
“知道了?!?
“去跟Marx一起收拾,不收拾好不給晚飯?!?
“??!我摔倒了!!”黃萌萌剛才撿完刮胡刀又回到沙發旁,聽完柏一的話,身子往下一墜仰躺在沙發上,捂著肚子干嚎。
柏一充耳不聞,拿起衣服上樓換衣服做飯。
一個不大不小的插曲就這么過去了。
在柏一眼里,這只不過是青春期小孩子的占有欲而已,無傷大雅。
不過說來奇怪,柏一自己也奇怪,他似乎對這個突然出現在他生活里的皮孩子有著無限的縱容,最開始看著可憐才收養回來的流浪兒,成了家中一霸,換個平常父母家里應該已經雞飛狗跳了。
柏一說的不給飯吃只是嘴上說說而已,畢竟黃萌萌還是在長身體的年紀,所以晚飯還挺豐盛。
他剛把餐具、食材、蘸料端上桌,黃萌萌就伸著頭湊過來聞,身上衣服穿得歪歪斜斜,臉蛋白里透紅,頭發被汗打濕成一縷縷貼在額頭上,一手在臉頰旁不停地扇風。
“衣服穿上?!卑匾豢戳搜鬯┑猛崛に牡臉幼?,喝道。
“奧?!秉S萌萌還因為下午搗蛋的事心里有愧,聽話地去穿衣服。
他在家常穿柏一給他買的家居服,今天這套是灰色的,外面的外套已經被他丟到了客廳地上,身上的T恤因為熱,領口被他扯到一邊,露出光滑圓潤的肩膀。
黃萌萌撿起外套,敷衍地套到胳膊上,腳步匆匆,跑到洗手間洗洗手,坐到餐桌旁。
“衣服好好穿?!卑匾蛔趯γ嬲f。
“奧。”
一切都完美之后,就是晚餐了。
柏一打開開關。
“這是什么?”黃萌萌頭伸得老長,看著面前的鍋吞口水。
“火鍋?!?
“怎么沒有火?”
“以前用火,現在用電。”
“好香??!”鍋開始冒熱氣,火鍋底料的味道飄散到空氣中,饞得黃萌萌一聲驚呼。
“待會兒想吃什么自己往里夾,不能一直吃金針菇。”柏一囑咐。
“知道啦?!秉S萌萌雙眼不離鍋。
“金針菇”是他們之前吃飯的時候發生的事。那次晚餐,某道菜里有很多金針菇,黃萌萌吃了許多,從半夜拉肚子拉到第二天早上,拉得面色枯黃,第二天看到柏一,“哇”地一聲就哭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鍋里的水開始咕嚕咕嚕冒泡,柏一還沒說什么,黃萌萌就自覺拿筷子往鍋里加東西,從香腸到羊肉豬肉牛肉人造肉,一股腦地放了滿鍋。
“青菜。”
“奧?!秉S萌萌聽話地夾了一筷子青菜,夾完看了眼柏一的臉色,不情愿地又夾了一筷子,夾完頂著柏一熾熱的目光把筷子一放,等熟。
柏一咬了咬牙,沒說話。
很多小孩子不喜歡吃青菜,他知道,但他家這個每次吃綠色食品跟吃□□一樣,不知道是上輩子跟青菜結了多大仇多大怨。
火鍋是清湯底,花椒、香葉、香菇、枸杞、大棗、小蔥混在一起的香味飄散在空氣中,清新又饞人,黃萌萌盯著鍋里的肉,眼睛都要掉到盤子里了。
他第一次接觸火鍋,幾分鐘后就吃得滿頭大汗,嘴巴被塞得鼓起來,,嘴唇上都是蘸醬,吐字不清地對柏一嘟囔著好吃好吃。
柏一給他夾青菜,他乖乖接過放在盤子一邊,筷子每次都與之擦肩,就是不吃,掙扎許久,最后還是敗在了柏一的目光之下,青菜塞進嘴里,敷衍地嚼巴兩下就梗著脖子咽了。
接著理直氣壯地把筷子對準肉和香腸。
一頓火鍋吃得黃萌萌滿嘴流油,吃完靠在椅子上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哎呦哎呦地叫。
柏一無視,挽起袖子收拾餐桌。
吃飯時柏一勸了幾次讓黃萌萌少吃點,黃萌萌哼哧哼哧:“還能吃還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