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趕緊奔過去扶著劉海生，他喊一聲師傅，摸著劉海生雞皮一樣的胳膊上的皮膚，語氣已經(jīng)有些哽咽。

“我還沒死呢，傷心什麼？”，劉海生開了個玩笑，然後咳出一口痰吐在地上：“人老了，就窩囊了，也學(xué)會隨地吐痰了。”

他們幾個進屋，劉海生坐在一張椅子上詳詳細(xì)細(xì)的詢問杜月笙這幾年的經(jīng)歷。他終於體力不支，躺到了躺椅裡面。丫鬟很識趣的給她蓋上一條薄被。

“師傅，我給你帶來了很多補品，都是——”，杜月笙的話還沒說完，劉海生就擺了擺手：“我的身體我知道，拿藥當(dāng)飯吃也不管用了。嘿，按照那個西洋大夫的話說，我這叫多年哮喘轉(zhuǎn)成了肺癌晚期——”

杜月笙腦子裡面轟的一聲，劉海生居然是得了這個病？那豈不是——。劉海生注意到了杜月笙的神色，他又?jǐn)[了擺手：“誰都有這一天，也沒什麼好傷心的。這個病日夜折磨著我，我早就想走了。我之所以撐著，就是不放心你啊。”

杜月笙點一點頭：“師傅，這幾年我也不是白過的。雖然不敢說混得有多好，但是跟以前在上海比起來，已經(jīng)好太多了，您不用爲(wèi)我操心。”

劉海生微微一笑：“我還不瞭解你？說得那麼好聽，給我報報賬吧。”

“報報賬？”，杜月笙一時沒弄明白劉海生說的什麼意思，有點兒發(fā)愣。

劉海生罵了一句：“你是裝傻還是真傻？就是你這幾年收入支出的賬啊。怎麼著？財不露白？不想告訴我？”

杜月笙立刻恍然大悟：“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師傅你的身體——”

“我是肺病，又不是老年癡呆。”，劉海生的態(tài)度很堅決：“怎麼著？跟我還要捂著蓋著？”

“倒不是那個意思——”，杜月笙頗有些訕訕：“收支我也不清楚，說不大上來。”

“果然你還是這個老毛病。”，劉海生嘆一口氣：“明天把賬本抱來給我看看吧。”

杜月笙給陳君容丟個眼色，陳君容抿嘴一笑站到了劉海生面前：“老爺子，還是我給你報報吧。雖不是很詳細(xì)，但是大體上也能說得上來。”

“好啊。”，劉海生點頭表示應(yīng)允，同時頗有責(zé)備之意的看了杜月笙一眼。

陳君容一邊回憶，一邊仔細(xì)緩慢的報出各種收支賬目。這一報，就是足足一個小時的工夫。劉海生一直側(cè)耳傾聽，偶爾還會問上幾句。

賬目報完，陳君容舒一口氣：“老爺子，您真是行家，每次問話都切中要害。”

劉海生微微一笑：“我?guī)至硕嗌倌炅耍恳獩]這點本事，怎麼混？”。接著他伸手招了招杜月笙，杜月笙站到他面前。劉海生咳嗽一聲：“要不是身體不行了，我真想抽你幾個大嘴巴。”

“這話怎麼說？”，杜月笙有些茫然。

劉海生嘆一口氣：“雖沒看賬本，但是聽了陳小姐的報賬，我也能明白個大概。你小子，掙錢如流水，花錢也如流水。可笑你還信誓旦旦的說什麼要我放心，就你這個過路財神的命，叫我怎麼放心？”

“過路財神……，賺了錢總是要花的。”，杜月笙狡辯。

劉海生嘆一口氣：“我不管你最後要做成什麼樣的事業(yè)，總之，你理財?shù)霓k法完全不像個真正的生意人。陳小姐比你強，可也有限。要是沒有能人幫你守財，你折騰一輩子也就那樣了。”

杜月笙點一點頭：“等師傅的病好了，你來幫我啊，我所有的錢都交給你，花的時候再問你要。”

“聽聽你這句話，就不像個生意人。”，劉海生被他逗笑了，同時也有些感動。他咳嗽一聲：“我給你推舉一個人幫你，有他在你身邊，我才能真正放心。”

“誰？”

“還記得我?guī)闳櫾词⒌膫}庫的時候，那個守庫的陳三叔嗎？”

“他？”，杜月笙這次真的糊塗了：“他有什麼了不起的？”

“人不可貌相。”，劉海生重重的一聲咳嗽，杜月笙趕忙過去給他捶背捋胸口。

“他這人本事是沒得說的，只不過骨子裡有傲氣。傲氣的人混不了商界，所以他只能去看個庫房。不管怎麼說，他還聽我老頭子的話。過幾天我就派人把他叫過來，親自跟他談一談，希望他能出山幫你。”，劉海生順了順氣，接著一臉嚴(yán)肅的看著杜月笙：“月笙，你答應(yīng)我。不管他脾氣如何，也不管你以後手下有多少賬房先生，多少會計。我要你讓他一直主管你的財務(wù)，想辦法把他永遠(yuǎn)留在你身邊，你能做到嗎？”

“做得到！”，杜月笙拍胸脯下了保證。

杜月笙和陳君容留在這裡，陪劉海生吃了一頓飯。然後師徒兩個聊了好久，九點鐘的時候，杜月笙終於轉(zhuǎn)身告辭。他很想留在劉海生這裡過夜，可劉海生說那完全沒必要。因爲(wèi)醫(yī)生估計著，他最少也能再活一年。以後師徒倆有的是相聚的時間，不在乎這一晚上。

杜月笙只得回去，回去的路上他頗有些鬱郁。劉海生的病情，在他心中佈下了一片陰霾。陳君容只好跟他說點高興的話題，想辦法分分他的心。

“不是我說——”，陳君容的語氣頗有些猶豫：“按照規(guī)矩，你剛回到上海，應(yīng)該首先拜會陳其美或者黃金榮——”

“他們兩個加一塊兒也沒我?guī)煾抵匾！保旁麦蠐u了搖頭：“以後我會拜會他們兩個的，但不是今天晚上。”

“月笙——”，向大年喊了他一句。

“什麼事兒？”

“以後，我和海鵬跟著你混吧？”，向大年鼓足了勇氣毛遂自薦：“我們兩個跟著虞洽卿，一輩子也別想出息。等到師傅他……他那個什麼了以後，我們倆大概只能淪爲(wèi)虞洽卿的一般店夥計了。我思來想去，還是跟著你最好。”

“好啊。”，杜月笙微微一笑，這次他是發(fā)自真心的在笑：“哥幾個要是有願意跟我一起做事的，就統(tǒng)統(tǒng)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