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好容易走到平坦大道,雖然車外吵吵嚷嚷之聲不絕,但是杜月笙終於睡去。可他睡了沒多大會兒,就被車老闆搖醒:“客人,您到地頭啦。”
睡眠嚴重不足,導致杜月笙的腦袋有些昏昏沉沉。他揉了揉有些發痛的腦袋,看著眼前的鴻源盛。自己這一趟北京之行雖說時日不多,但當真是驚心動魄。這幾天的經歷,遠比在鴻源盛一年的經歷還要精彩。此時回到故地,他竟然有種回家的感覺。
杜月笙的到來引起一場小小的騷動,杜月笙腦中雖然昏脹,卻是滿心的歡喜。他跟衆人寒暄過後才知道,原來劉海生出去談生意去了,要過一會兒纔回來。
杜月笙忍不住睏倦,去了後堂等待劉海生。他坐在桌子上,不一會兒迷迷糊糊睡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劉海生那標誌性的刻板的聲音響起:“怎麼大中午的就睡覺?昨晚沒睡麼?”
杜月笙骨碌一下子立起,冷不防起的急了有些頭暈。劉海生皺眉道:“你這麼冒失幹什麼?”
杜月笙嘿嘿一笑:“這不是見著師傅您老人家心裡高興麼?”
“少跟我貧嘴,既然困了爲什麼不去自己房裡睡覺?你在這裡等我,不是僅僅爲了跟我彙報回來的事情吧?”
劉海生依舊滿臉的嚴肅,不過眼中的關切卻流露無遺。這才短短的幾天,杜月笙臉上已然是風塵僕僕,頗有些滄桑的意味,他料想這段時間杜月笙肯定是受了不少的苦。
“師傅,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了,我要去陳世昌那邊了。”,杜月笙決定開門見山,不繞彎子。同時他又心虛的開始搓手,他實在是見不得劉海生那失望的表情。
劉海生臉上果然浮現出預料之中的失望:“說說吧,你是怎麼想的?”
杜月笙咕嘟咽一口唾沫:“師傅,我這樣做實在是萬不得已。”,接著把自己北京一行原原本本的講了出來。在劉海生面前他毫無保留,當真是言無不盡。
“師傅,你說得對,政治這玩意兒真不是人玩的。北京走這一趟,我才知道自己以前的想法多可笑。可是迫於形勢,我卻不能不違心的答應陳世昌,這您能理解吧?”
劉海生緩緩點一點頭,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鏡:“你救了康有爲一命,也算是幫我徹底報了當初他對我的大恩,從此之後咱們再也不欠他什麼了。你小子既然答應了陳世昌,去他那裡也好。反正你生性好動,不甘平庸,我強留你,也終究不是個事兒。”
“啊哈,師傅你真通情達理啊。我還以爲你會急赤白臉的阻攔我呢。”,杜月笙高興之下就有些用詞不當,不過劉海生也全沒放在心上。他忽然對杜月笙道:“你知道韓信麼?”
“韓信?那個幫劉邦打仗的韓信?韓信點兵,多多益善,就是說的他吧?”,杜月笙因劉海生這突兀一問有些發懵。怎麼好端端的劉海生就扯到韓信上面去了?這跳躍性的思維讓他有些跟不上節奏。
“楚漢相爭之時,除了劉邦項羽,他是唯一一個能夠左右天下大勢的人物。若是他有心謀反,那天下就是鼎足三分的局勢。如此豪傑,爲什麼只活到三十三歲就死了?”
“據說是被劉邦殺了的,功高震主嘛。”,杜月笙到現在還鬧不清楚劉海生爲什麼心血來潮要跟他討論歷史。
“當初張良推卦,算出韓信能活七十三歲。可是韓信做下五件惡事,硬是被上天奪壽四十年,這才少年殞命!”,劉海生似乎不打算給他講正史,而是要講野史。
“還有這樣的事情?”,杜月笙也來了興趣。劉海生跟他說這個,總比滔滔不絕的給他做思想工作要有趣百倍。聽嚴肅刻板的劉海生講故事,本身就是一種罕見的事情。
劉海生板起指頭算賬:
“第一件,九里山前活埋母,雖是無心,卻害死自己的生身之母。
第二件,問路斬樵夫,爲了保密將路人無辜殺害。
第三件,佈下九龍埋伏計,淹殺二十多萬楚軍。
第四件,烏江岸逼迫楚霸王自刎。
第五件,臣欺君,受了高祖劉邦二十四拜。
這每一件事都是大損陰德,每一件事都減去八年壽命,因此上,才三十三歲就死了。”
杜月笙聽完這話,已是恍然大悟:“師傅,您說來說去,就是要我憑良心做事,上無愧天,下無愧地,對不對?”
劉海生微微一笑:“你腦子很好使,但願你是真能照著你的話去做。記住,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多行不義必自斃。”
杜月笙拍一拍胸脯:“您還不放心我麼?我可是你手把手教出來好徒弟啊。等著吧,日後人們說起我來,都會挑大拇指:呀,這不是杜大善人嗎?”
劉海生是早就聽慣了杜月笙這種油腔滑調,也不以爲忤。他繼續笑吟吟的道:“我再給你說一個故事吧,你知道韓信是怎麼被殺的麼?”
“不知道啊。”,杜月笙已經明白劉海生絕不會跟他講正史,所以也就不用勞心費力的去想歷史書上是怎麼寫的了。
“當初天下平定之時,劉邦承諾韓信三不死。見天不死,見地不死,見五行金木水火土不死。可是後來呢?紅綢鋪地,牛皮蒙天,竹籤刺死。”,果然,劉海生說出的又是一個野史。
杜月笙點一點頭:“你是要我防人之心不可無,對不對?”
劉海生點一點頭:“你生平仗義,以後要記得遇人只說三分話,切莫全拋一片心。對朋友信任是好的,但是一定要長住了眼,不要反被損友害死。”
接著他沉吟道:“有空就回來坐坐,有什麼難事也可以找我,說不定我還能幫上忙。你一日是我的徒弟,我就一世都當你是我的徒弟。”
杜月笙重重點頭:“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日後你還是我的師傅,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改變!”
兩人正在互相表白,哦好吧,不能叫表白,那叫坦誠意見。冷不防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向大年走了進來:“掌櫃的,外面有人找月笙,是當初那個陳君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