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剛過,大街上就有了動靜,失去家的百姓開始動手找吃的,洪災讓大家餓的麻木了,就算是走路也是眼神空洞的緩慢前進。
街道的盡頭傳來一陣陣馬車駛過的咕嚕咕嚕聲,有經驗的人仔細聽聽那聲音,就知道馬車上肯定裝了重物。那聲音由遠及近,大家都停下手上的事情,朝著街道的盡頭看去,期望在第一眼看清楚馬車上到底裝了何物。
“糧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出聲說道,那不可思議的低喃讓周圍聽到的人內心一陣狂跳、驚喜。
“糧食,真的是糧食!”一餓的臉色蠟黃的漢子看清楚馬車上的麻袋後,大聲呼喊道。
“天啊,真的是糧食,我們不用餓死了。”仔細看清楚後,一婦人激動的大喊道。
糧食二個字,刺激著人們的神經,大多數人先是懷疑自己聽錯了,然後緊接著纔是激動,互相抱在一起淚流滿面。看到那馬車上近在咫尺的糧食,出乎意料的是他們沒有上前哄搶而是在原地遲疑著,擔心他們一動那美夢就醒了。
看著大家的反應,小廝茗煙對著主子沈朝秋小聲的開口詢問道,“少爺,他們爲何這樣的反應?”
“因爲餓的麻木了。”沈朝秋看著面前那些瘦弱的人們開口回答著,心裡有著酸楚。
“也是哦,看他們的眼睛就知道了。”茗煙符合道,掃了一眼那些人,繼續開口說道,“那臉色一個個的蠟黃,明顯是餓的狠了。”
聽到茗煙的描述,沈朝秋沒有多說,心裡卻對那些欺上瞞下的官有了憤恨。
三天前的早上沈朝秋與風衛隊的二十人拉著洪安大掌櫃提供的糧食回到鏡湖縣縣衙,走進衙門,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地的屍體,這出人意料的情況讓大家消化不良,沈朝秋和風衛隊的人回神後就朝著太子所住的方向跑去,擔心太子遇到不測。
好在是虛驚一場,看到完完整整的太子,大家這提著的心終於放心了。瞭解到事情的始末,沈朝秋也沒在多言,謹遵太子的吩咐。
接下來是太子的一場清洗事件,只用了一天的時間,鏡湖縣縣令被當場斬殺。經過調查,他們也知道了此人一直隱瞞的事情:下屬的鎮、村,都出現了被餓死的事情,早就斷糧了。
如此嚴重的情況,太子當即就派屬下去查訪,這一查不要緊,所有的隱瞞都查了出來。想到那些被餓死的災民,想到還有那麼多人等著救命的糧食,太子很快拿出了方案:太子本人坐鎮鏡湖縣,調查受災地方的官員,沈朝秋去給災民送糧。
沈朝秋接到命令,立刻就去執行,此地的香山鎮是他送糧的第五個地方。從思緒中回神,沈朝秋就看到了離自己不遠處站著的那些災民,此時的他們已經宣泄完情緒,看著麻袋中的糧食就差冒綠光了。想要上前,又害怕那些拿著刀劍的護衛,之前他們去富戶人家的門前乞討都受到了一頓毒打,那記憶深刻,讓此時的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沈朝秋調整好情緒,上前一步,大聲對著災民喊道,“鄉親們,太子知道你們受苦了,失去了家還面臨著被餓死的命運。當今太子如今就坐鎮鏡湖縣縣衙,知道大家的情況後,立刻就派人給你們送來糧食了。接下來咱們就開始分糧食了,今天大家一定能夠吃一頓飽飯。”
“這位少爺,你說的是真的嗎?”沈朝秋話剛落,面前一位老漢就開口詢問了,語氣中帶著懷疑、驚喜、不信等複雜的情緒。
“老伯,你放心,這事是真的,後面馬車上的糧食就是給大家的。”沈朝秋語氣溫和的對著老漢回答著,看著老漢眼中那複雜的目光,沈朝秋能夠理解他的心情。
“真的是給咱們的救命糧食啊!”老漢後面的一男子大喊的說道。
“是真的、是真的。”一位老奶奶喜極而泣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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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大家都回去拿個裝糧食的袋子吧,咱們現在就分糧食了,順便也回去通知一下,讓大家來領糧食。”沈朝秋知道多說無益,直接用行動表明,邊說邊示意馬車旁邊的侍衛把糧食的袋子打開。
看到那一顆顆飽滿的糧食,大家高喊著、哭泣著、招呼著彼此去拿裝糧食的袋子。
“茗煙,你去找人先借個大鍋,找地方支上,先給大家熬上一鍋米粥分一分。”沈朝秋回頭對著小廝小聲吩咐道。
“是,少爺,奴才這就去。”茗煙應答著,說完之後就一溜煙的小跑著離開了。
不需一炷香的時間,大家就手拿布袋的趕了回來,在護衛的監督下排成幾隊,等著領糧。看到那糧食裝進自己的布袋,提在手裡,感覺到那沉甸甸的分量,大家這心才安了。
“娘,咱們有糧食了。”一餓的皮包骨頭的五六歲男孩拉著孃親的手,高興的說道。
“是啊,狗娃,咱們家終於有糧食了。”那婦人出聲符合著,可是眼裡卻留下了眼淚。
看到自家孃親的眼淚,小男孩懂事的用那小手把眼淚給擦去,小聲的出言安慰著,“娘,你別哭,咱們有糧食,就不會餓死了。”
聽到男孩的安慰,那婦人一下子把他攬入懷裡,緊緊的抱著,大聲哭喊道,“狗娃,娘是想你妹妹了。你妹妹纔剛出生沒幾個月,就被活活餓死了啊!娘那可憐的女兒啊!”
隨著婦人這聲哭泣的大喊,這周邊的人都被這傷心的情緒感染了,因爲這場洪災,他們或多或少的都有親人離去,想到那些親人被餓死的場面,大家都紅了眼眶,哽咽聲不斷。儘管大家都知道這也都是命,但心裡還是忍不住的設想:要是這救災糧能夠早到今天,那該有多好啊!
那悲傷的眼淚,讓大家感同身受,沈朝秋和那些護衛也都紅了眼睛。
“少爺,你看這情況,要不勸勸?”剛剛回到隊伍中的茗煙,看到大家的情況小聲的對著沈朝秋詢問道。
“無妨,就這樣吧,讓他們哭一哭也是好的。”沈朝秋回答著。
就這樣,大家在一邊哭泣中領完了糧食。不遠處熬熟了的米粥,散發著香氣,沈朝秋又帶領著手下的人轉移到那裡,給大家分粥。
沈朝秋偶爾擡頭看一眼人羣,那些領到粥的人,有些並沒有自己喝下,而是先讓給了身邊的親人,看到如此謙讓、溫馨的行爲,沈朝秋內心又是一番體味:這些百姓也是偉大的人,沒有被餓的失去了人之善、人之心。
巳時,鏡湖縣縣衙,太子剛剛把那些官員的事情處理完畢,坐在書房裡休憩片刻。
“風一,沈編修下去送糧有幾天了?”慕容輕風邊揉著眉頭邊開口詢問道,語氣中充滿了疲憊。
“回主子,已經三天了。”風一如實的回答著,大概是牽扯到了傷口,身體稍微顫抖了幾下。
“庫房中的糧食可還夠?”
“回主子,屬下剛剛去看過了,緊夠一天的。”風一回答著,說完之後擡頭看了一眼天子,有些欲言又止,不知道接下來應不應該說。
慕容輕風停下手裡的動作,擡頭看了一眼風一,正好看到他那糾結的表情,隧開口說道,“有什麼話就說吧。”
“剛纔洪大掌櫃那裡派人來通知,他們那裡的糧食也不多了,而且此地的糧商似乎知道了此事,暗中商議著似乎要找福園酒樓那邊的麻煩。”風一如實回答著,說完之後就小心觀察慕容輕風的表情。
“混賬!”聽完風一的回答,慕容輕風怒氣衝衝的說道。
嘭的一聲,慕容輕風直接狠狠的拍向了書桌,對那些勾結的糧商怒氣橫生、恨不得離立即把那些人斬殺了。百姓被活活餓死了,那些糧商卻還在發死人財。
看到慕容輕風的反應,風一也不敢多言也無法多言,只好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等待慕容輕風發泄完情緒。沒過多久,慕容輕風就調整好了情緒,重新坐在椅子上,不露情緒的思考著。
啪啪一陣敲門聲,門外響起風二的稟報聲,“回稟太子,縣衙門口有一男子求見。”
“什麼人?”慕容輕風隔著門窗詢問道,此時已經無法從聲音中聽出怒氣了。
“回太子,那人只說他是京城沈府派來的人,還說您聽到這幾個字,自會明白。”風二如實回答著。
慕容輕風聽到風一的回答,仔細咀嚼著,京城沈府四個字讓他第一時間想到了沈璇,猜到這裡之後,立即出聲吩咐道,“立刻去把人帶來。”
“是。”風二應聲回答著,然後就聽到了一陣離開的腳步聲。
一盞茶的時間後,風二帶著一男子走進了太子的書房,慕容輕風仔細打量面前的男子。
“草民見過太子,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一身黑衣的暗一跪地行禮的問安道,語氣很平靜。
“起來吧。”大約十幾息的時間後,慕容輕風這才語氣淡淡的開口說道。看到站在那裡挺直腰板的暗一,繼續開口詢問道,“你說你是京城沈府的人,你的主子是沈璇沈小姐?”
“回太子,是。草民此次前來是給太子送信的。”暗一直接回答著,說完之後就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雙手往前一遞。
得到慕容輕風的眼神示意,站在旁邊的風二接過暗一手上的書信,轉手交給主子。慕容輕風打開書信,快速的瀏覽著紙張上面的內容,越往下看慕容輕風內心越震動。
此信是沈璇寫給慕容輕風的,心中交代了她的某些安排,把運送糧食的事情告知太子,然後把京城的事情也簡單的提了幾句,讓慕容輕風瞭解事情的始末。
看完書信,慕容輕風擡頭對著暗一詢問道,“你們運送的糧食到哪裡了?”
“回太子,最遲只需要一天的時間就可以達到,草民是先來報信的。”暗一如實的回答著。
此次運糧的事情沈璇交給暗一全權負責,搬空了桐城、鳳陽城、臨安的六個糧倉,共計三十萬斤糧食。
“好、好,沈小姐的行爲值得表揚,等回京後本太子一定如實上奏朝廷。”慕容輕風高興的回答著,對沈璇的行爲打心裡高興。
沈璇此舉不僅僅解了接下來缺糧的困境,還在無形中幫助了太子,提高了太子在民間的威望,別忘了此次送糧打的都是太子的口號,與朝廷不沾邊。
事情辦妥了,暗一就在風二的再次帶領下離開了書房,二人在書房的不遠處停下。
“可否帶我去見我家少爺?”暗一直白的詢問著。
“沈編修如今不再縣衙,今天一早就去了下設的香山鎮送糧了。”風二回答著。
“多謝告知,在下還有其他的事情先離開了。”暗一回了一句,不等風二回答,就轉身快步的離開了。
留在原地的風二,看著暗一遠走的背影沉思,回想剛纔二人的接觸,對暗一的一舉一動都仔細分析著。大約半柱香的時間,這才轉身離開了此地。
書房內,慕容輕風與風一風二針對暗一此人討論著。
“如何?”慕容輕風對著風二詢問道。
“回主子,還未等屬下與他套近乎,此人就轉身離開了,連名字都沒有留下。”風二如實回答著。
“此人一看就是有武功的,那穩健的步伐,綿長的呼吸,都表明著武力不凡。”風一開口補充道。
“是啊,沒想到這樣的人居然會認了一位閨閣小姐爲主子。”慕容輕風回了一句。
“稟主子,屬下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不知道當不當講?”風一心思微轉,開口請示著。
“說吧。”慕容輕風說道。
“看到此人,屬下想起前幾天晚上那場暗殺最後出現的四人。”風一開口回答著,看到慕容輕風和風二疑惑的眼神後,這才繼續開口解釋道,“既然這位沈小姐身邊有這樣的高手,那麼多幾個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且屬下聽說沈小姐自小與沈編修的兄妹感情很深,此次沈編修隨主子來到這裡救災,沈小姐暗中應該會派人保護。”
“那也不應該說那四人是沈小姐的人啊,何況就算是保護也是保護沈編修,怎麼會出手幫助主子?”風二提出疑問,心裡不接受風一的猜測。
風一有些無語的看了一眼風二,繼續解釋著,“你忘了,當時與沈編修一起離開的可是二十個風衛隊的人,那時根本無需暗中保護。況且說的難聽點,此次救災沈編修與主子是一條船上的人,若是主子有個萬一,首當其衝受罪的人就是沈編修。”
“對啊,屬下之前還聽說上次這邊的消息沈編修已經寫信給沈小姐送回了。上次咱們派出的人都被暗殺了,沈小姐是怎麼得到的消息呢?”風二符合著,最後還嘀咕了一句。
“那隻能說明沈編修派送京城送信的人高手,或者說是因爲某人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疏漏。”慕容輕風開口說道。
慕容輕風的話落下後,房內靜悄悄的,三人心裡都在想著、猜測著。
“好了,此事以後不要再提。你們二個下去安排一下,明天的糧食到達後,以最快的速度給周邊的鄉鎮送去。”沒過多久,慕容輕風開口吩咐道。
第二天一早,一批接一批的運糧隊伍有驚無險的進了鏡湖縣的地盤,早有安排的風一讓風衛隊前去幫忙,帶著大家把糧食分下去。
此次運糧的隊伍,暗一是找到鏢局押送的,因爲是分散開來一小股一小股的運送,在來的路上倒也沒有出現太大的危險。齊王暗中派人緊緊盯住江南此地的人,因爲看不上這些小魚小肉,倒是給他們省了不少的麻煩。等齊王的人意識到情況不對,想要派人攔截的時候,已經失去了最佳時機。
這三十萬斤糧食一共用了五天才陸陸續續的的分發到災民手中,而在第三天的中午,吸引齊王視線的沈朝冬與何家樂也押送著一萬斤糧食到了鏡湖縣。
比起鏢局那些人的有驚無險,沈朝冬和何家樂他們這一行人到是顯得有些狼狽。他們在來的路上不僅遇到了截殺還遇到了搶匪,唯一值得高興的是他們總算是活著到了目的地,儘管身上都傷了傷,衣衫破爛。當日他們進入鏡湖縣的時候,若不是後面跟著幾輛馬車的糧食,他們與那些災民倒是差不了多少了。就拿沈朝冬來說吧,當時接到消息前來迎接的沈朝秋差一點都沒有認出沈朝冬來。
第八天,整個災區都聽到了朝廷所傳來的聲音:朝廷的賑災糧很快就到了,此行由大將軍劉雄親自押送,足足有一百多擔糧食,足夠滿足災民接下來三個月的生活所需。這些糧食是事前何府何虞瑤籌集、事後謹王接手,整個京城權貴捐獻的銀子而買來的。
值得一提的是,與之前太子送糧的行爲相比,那些災民對朝廷的賑災糧並沒有多少的期待之情,對押送糧食而來的劉雄大將軍也沒有多少感激之情,儘管此次送來的糧食能夠讓他們三個月不再捱餓。災民也是有心的,他們只知道若不是提前有太子的送糧、沈朝秋等人的送糧,他們活不到朝廷賑災糧的到來。
大將軍劉雄是齊王的人,此行可謂是沒有任何的收穫。災民對待劉雄的態度也很敷衍,私下有人還在暗罵劉雄不是好人,因爲劉雄在分糧時總是有意無意的打出齊王的名號,這一行爲讓對太子等人抱著感激之情的災民狠是惱火。
有了糧食,解決了溫飽,不再餓死,災區也開始慢慢的重新建設了。爲了讓災民重新建設房屋,太子藉著那些糧商找茬福園酒樓的事情,狠狠的懲罰了他們,而所得來的銀兩則分發到了災民手中。
原來福園酒樓洪安大掌櫃私下給太子他們提供糧食的事情,最後還是被人給捅破了,那些糧商結合起來分分去洪安大掌櫃那裡要說法,還把江南此地的好幾家福園酒樓給砸了。洪安大掌櫃看到如此的情況,無法解決,只好去太子跟前告狀,誰讓這事情是爲了太子才惹出來的呢。
聽到洪安大掌櫃的告狀,慕容輕風是徹底的惱了,此次那些糧商的行爲觸及了他的底線。之前那些糧商勾結在一起,哄擡糧價,慕容輕風秉著無奸不商的想法也沒有找他們的麻煩,就算是在缺糧的情況下也沒有以權壓人、讓他們開倉救災,而他們那些人卻不知好歹,自己沒有善心還不準其他人發發善心,居然結合起來去找福園酒樓的麻煩。
爲了出這口惡氣,慕容輕風此次懲罰可謂是夠狠的,只要是與此次鬧事有關的糧商都罰了,每家上交白銀二十萬兩,不包括他們賠給福園酒樓重新裝修的銀兩。
七月初五,太子的親筆書信傳到了聖上的龍桌,裡面詳細的講述了江南災區的事情,包括沈朝秋所提出的救災手段、鏡湖縣官員的欺上瞞下行爲、賑災糧的安排、、、、。
不到中午,太子親筆書信所些的事情就在整個京城傳開了,而太子和沈朝秋等人也受到了很多人的誇讚,當然也有私下暗罵的。不管如何,至少明面上大家都是鬆了口氣,壓在京城人們頭頂上的烏雲也撒開了。
聖上龍心大悅,放出話來,等太子等人回到京城後,論功行賞,不論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