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劇烈的搖晃起來,船上的人一個個也都跟雨中的浮萍隨風飄搖般搖搖晃晃的。三個小姑娘,無一不變了臉色。
楊承之還算是平衡力不差,他穩穩身子,就去幫其他人穩定下來,找找平衡。第一個就是抓住了離他最近的那個,正是羅琴。
柳香雪瞠目欲裂,一口銀牙磨得吱吱作響。
當遇到危險時,是先救離你近的,更方便救的人?還是舍近求遠,救跟你關系更要好的?
楊承之選擇了離他最近的羅琴,他的反應不可厚非,可柳香雪就是接受不了襤。
她從小到大都是被楊氏護在掌心里的,何曾受過一丁點委屈?只覺得表哥根本就是嘴上說的好聽,其實根本沒有把她放在心上。
心神恍惚間,腿上一軟,就向水里載去鱟。
“啊!救我!救我啊!”
柳相思離得近,反應過來,連忙伸手去拉她。柳香雪借著她的手一使勁,堪堪站穩了身子。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借力過猛,倒叫柳相思向前栽去。
“啊!柳妹妹!”羅琴驚呼,伸出手去抓,卻連她的衣角都沒有抓到。
見柳相思朝她的方向倒過來,柳香雪怕她將自己一起撞到水中,連忙側過身子閃避。她穩穩地避了過去,可柳相思向前栽倒的勢頭不停,直直的撲進水中,激起一大片浪花。
“啊”湖面上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快來人吶!有人落水了!快來救人吶!”
落水那一瞬間,柳相思就覺得耳朵、鼻子、嘴巴都被水灌滿了,呼吸不到空氣,只能拼命掙扎。她想站起來,腳趾卻忽然痛了一下,整個左腿蜷著,疼得使不上力,是抽筋了!
就好像她剛剛穿越到書里那天一樣,身體上的不適還有恐懼、無助緊緊包圍著她,讓她叫也叫不出來,一張嘴,嘴里就灌進大口大口的水。臉上濕濕的,不知道是湖水,還是眼淚。
拼命掙扎間,好像用力過大,身上那件藕荷色的霞錦藕絲羅裳里面不起眼的地方線頭被扯了開,隨著她的撲騰有散落的架勢。
孔媽媽!
一定是她!
這衣服是新的,楊氏昨晚剛剛派人送來叫她今天穿的,孔媽媽親自把衣服拿過來,定是早早的給衣服做了手腳,就等著看熱鬧。
就算不是掉進水里,她也會想其他的辦法叫自己出丑!
她若是死了,恐怕楊氏高興還來不及,誰會為她懲治在她衣服上做了手腳的孔媽媽?誰會懲治推她下水的柳香雪?
不僅沒有人會這么做,若是她衣襟散開,身子叫人看了去,反倒會被楊氏倒打一耙,說她壞了柳家女子的清譽。
電光火閃間,腦子里閃過的那些紛紛雜雜的念頭更加刺激了她的求生欲。她不能就這么死去!叫害她、看她熱鬧的人得逞!不能讓親者痛、仇者快!
盡管身體里的力量在一點點的流失,柳相思卻不放棄,再次用力掙扎起來。兩腿拼命的蹬,雙臂用力下壓,腦袋高出水面,大聲喊著:“救……救我……!”
“快點!快點救人!”羅琴不會水,站在船上看柳相思每張一次嘴,就要往口里多灌進幾口湖水,她自以為的大聲呼救,其實聲音支離破碎,急的直跳腳。
身體里越來越難受,力量一點點的流失,除了冰冷,還是冰冷。
決不能放棄!
孔媽媽為了安全起見安排的會水性的婆子們都在岸邊,船又都分配給客人劃水取樂用,她們只得靠自己游過去。為了躲避周靖康,楊承之等人將船劃到了湖中央,更增加了救援的難度。
“五妹妹!堅持住!”
眼見柳相思的掙扎越來越弱,那些救援的婆子距離還有老遠,楊承之大喊一聲,就要往水里跳去救人。水不是很深,楊承之也不會游泳,他依仗的是個頭比柳相思高些,說不定可以踩到湖水底。這樣就能把表妹托起來,讓她緩一緩,好歹撐到那些婆子游過來。
卻被身旁的柳香雪緊緊抱住胳膊,“表哥,我怕……”
稍稍一耽誤的時間,就聽‘噗通’一聲,已經有人下了水。又帶起一片驚呼聲。
是周靖康!
那個以紈绔、好女色、無惡不作聞名整個云州城的鎮西伯府二公子,周靖康!
今天的事若是歸根究底的論起來,也是由他迷了心竅,恬不知恥的想和美人同船、拉近距離而起。想不到他竟肯為美人做到如此地步,連命都不要!瘋了!真是瘋了!
周靖康的水性也僅限于小時候和哥哥在家里池塘里下水撈魚的程度,跳下去全是憑著一股子意氣。落水后雙腳站不到底,他也慌了,雙手用力撲騰起來。
千鈞一發之際,只見水面上一陣波動,有人踏浪而來,幾息之間便到達了湖水中央。
飛快的將柳相思撈起,腳尖在那湖水中撲騰的周靖康腦袋上輕輕一點,借力使力,幾個起伏之間就抱著人回到了岸上。
唯有可憐
的周靖康,被踩進水里‘咕咚’灌了一大口湖水。
不過自打他落了水,孔媽媽在岸上就跳了腳,大喊大叫的讓快救人。不僅那些跳下水的婆子像打了雞血一樣嗖嗖嗖像離弦之箭游得飛快,就連那些離得近的,會水的船夫也跳下水救人——和柳相思下水救人時磨磨蹭蹭的狀況完全不同。
很快,周靖康就被人撈了上去。他沒什么大礙,把嘴里含著的水吐出去再就吐不出東西了,只是稍微有些咳嗽、干嘔。
那邊的熱鬧,柳相思根本顧不上管,她口鼻耳里面灌得都是水,從脫離水面那一刻,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安全的懷抱,整個人就昏迷了過去。
她外面的那件藕荷色的霞錦藕絲的羅裳早就裂開,堪堪掛在身上,卻起不到絲毫的遮擋作用。白色的褻衣被水浸濕,緊緊的包裹在她身上,透出里面湖水綠肚兜的顏色,曲線畢露。
蔣崢嶸眸色一暗,面具下的臉繃得死緊,表情像是要殺人一樣可怖。手上卻異常堅定的捏開柳相思的下巴,溫柔的掏干凈她嘴中的穢物,用力按壓她的胸肺。
許是柳相思落水時間太長,肚子里灌進太多的水,反復按壓了十幾次,卻毫無反應。
那個被亂民包圍卻臨危不亂,仍舊頑強抵抗的她;那個明知道很危險,還是冒著生命危險用嘴吸出他傷口上的毒的她;那個給他上藥,喂他吃飯的她,怎么能叫她就這么死去?
絕對不行!
捏開柳相思的嘴,掐住她的鼻子,毫不猶豫的附下/身,以自己的嘴包裹住她失了血色的唇,朝她的嘴里渡氣。
“啊!”柳香雪瞧見了,一聲驚呼,倒吸了一口冷氣。
蔣宜臻連忙向前兩步,將柳相思、蔣崢嶸二人擋在自己身后。抬起頭,正對上柳香雪的目光。
她渾身像是沒有力氣一樣,軟軟的倚靠在楊承之的肩頭。見蔣宜臻正看著她,不自然的挺直了腰,咬著唇搖搖晃晃的站直了身體。
蔣宜臻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看不出喜怒,柳香雪卻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迅速垂下了腦袋看著腳尖。
只覺得手心一片冰涼,好像掉進水里那個是她一樣。
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五妹妹撞過來,她只是躲了一下而已,有什么不對?為什么他用那么冰冷的眼神看她?五妹妹落水,在水里撲騰、呼救,她也很害怕呀!可她又不會水性,幫不上忙,又有什么辦法?
柳香雪越想越覺得自己沒有錯,站直了身板,目光堅定的對上蔣宜臻,毫不退縮。
蔣宜臻卻不再看她。
自打看見柳香雪和表哥拉拉扯扯糾纏不清,最后還親到一塊去了,就有些不愛往柳香雪身前湊了。若說喜歡,他是真心喜歡那位,可他也厭煩她與別的男人有染。雖然是楊承之壓著親她,非她自愿。可好人家的閨女,哪里會私下和表哥會面?哪怕身邊帶個丫鬟,那楊承之還敢這么放肆不成?
他和二叔征戰沙場,見到的是漫天的黃沙,見到的是悠悠無盡的草原,見到的是敵人的陰險狡詐。這讓他的見識不同一般少年,他的目光更開闊,他的胸襟更廣博。
自古美人配英雄,他自負英雄氣概,京城里多少人請托媒人去府里給他提親,他卻一個都看不上。
第一眼看到白蓮花一樣高潔的柳香雪,她的身影就印在了他的心上。
終于找到配得上他的那個人了,他想。
可借住柳家的這段時間,卻發現那個施粥、照顧災民的柳小姐和現實中的柳小姐不一樣。
剛剛分明就是三小姐往水里面栽,五小姐心地好去拉她,沒想到倒被她連累,落了水。旁的下人不盡力去救,那楊承之要下水去救人,還被三小姐拉住——
觀音娘娘轉世,呵呵。
眼看著柳家的下人是指望不上了,蔣宜臻剛想下水,身后的人卻快他一步,閃電般沖過去將人撈起來。
他當二叔小尾巴十幾年了,從沒見過他如此緊張、失態之時。
“噗!咳咳!咳咳!”
身后傳來一陣咳嗽聲夾雜著哭聲,蔣宜臻心中一松,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