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周皓川把沈家人送回去之后,就開著車子載著沈慈往回走。
沈慈一直沒說話,看著車窗外頭的路燈發著呆。
她對白慧琪這個人,簡直就是生理性的厭惡——之前還好,起碼這個人再怎么討厭,平時也看不到,她也很努力地把白慧琪當成路人。
現在倒好,白慧琪居然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
見她一直唉聲嘆氣的,周皓川忍不住勸道,“你別想那么多了,管她是誰,咱們又不跟她過!”
話是這么說,但沈慈心里就是覺得很硌應。
再說了,如果白慧琪真是自己的親妹妹……而母親又是個窩里橫,沈慈根本就不知道以后還會鬧出什么事兒來!
想到這兒,她就開始頭疼起來,忍不住伸出手按了按自己的眉骨。
周皓川突然將方向盤一打,車子就轉進了旁邊的一個岔路口……
沈慈有些出神。
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把車子開到了沿江路。
沿江路風景優美,有個大型廣場。
夏天傍晚的時候會有很多市民在這里納涼和散步;可此時是寒冷的冬夜,雖然廣場上的路燈亮堂堂的,而且還佇立著大大小小漂亮的各種燈展,但因為行人少,看上去還是挺冷清的。
周皓川把車子停在路邊的咪表旁,然后示意她下車。
沈慈的注意力被轉移開了。
因為要保養身體,她基本都不怎么出門;每天最多也就是晚飯后在小區里散散步,周末時跟周皓川去一次超市,或者去市郊附近的農莊轉一轉……
除此之外,她很少出門。
此時已臨近春節,沿江路又是市政府修建的門面工程,所以不但這兒花卉堆集,而且各種絢麗多彩霓虹燈裝飾將廣場裝扮得格外熱鬧!
沈慈已經有很久很久沒見過這樣漂亮的景色了。
她看了周皓川一眼,心知他是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讓自己不要總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
只見他果然用期許的眼神看著自己,好像在問……你喜歡這里嗎?
沈慈整理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發型,然后對周皓川說道,“哎!周皓川,快,手機拿出來,給我照個相!”說著,她走到最近那近燈展面前擺起了pose。
周皓川含笑拿出了手機,給她拍了幾張照片。
她像個快活的小孩子一樣,非要挨著個兒的,站到每一座燈展前去擺好pose讓周皓川給她拍照。
在這寒冷的冬夜,氣溫雖然低了點,但空氣新鮮清爽,廣場寬闊整潔,人又少,布景又大氣漂亮……安靜的廣場上蕩滿了沈慈如銀鈴一般的笑聲。
周皓川的兩只手閑閑地插*進了風衣口袋里,跟在她身后慢慢地走著;見她如此快活,他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一直微笑著。
他們在廣場上逗留了大約半小時左右,周皓川才叫住了她。
他先是摸了摸她的手,確認她不冷,然后才說道,“……剛才你晚飯都沒怎么吃,廣場那頭有家小吃店,小餛飩的味道挺好的,要不要去試一下?”
“好啊!”沈慈在廣場上小跑了一圈,覺得渾身都舒泰,就爽快地答應了。
他擁著她,步行了十分鐘,找到了那家老字號的云吞面館。
這家店在a市挺出名的,但因為機緣問題,沈慈雖然聽過這家面館的名號,卻一直都沒能親自來這里吃過。
這會兒進了店,她東張西望的,心想這家店這么出名,但是看上去很普通呀,店面并不是很大,環境也說不上頂好。
周皓川點了兩碗云吞面,和一碟燙青菜。
很快,伙計就把那兩碗云吞面和燙青菜端了上來。
一股特有的咸鮮香味頓時撲鼻而來!
直到這時,沈慈才發現自己其實已經是饑腸轆轆……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挾了一個飽滿的大餛飩,小心翼翼地咬破了面皮,大塊的新鮮蝦肉和蟹籽頓時暴露了出來。
沈慈忍不住低呼了一聲,對著餛飩吹了幾口氣稍微攤涼了些,跟著就送入了口中。
蝦肉鮮嫩彈牙,蟹籽咸鮮美味,再混著雞肉泥和香菇粒的獨特鮮味……這大餛飩簡直鮮得讓她舍不得咽下去!
見她愛吃,周皓川的臉上忍不住再一次浮起了笑容。
“我小的時候,特別愛吃這家的餛飩,”他低聲說道,“那時候我父親常年在外做生意,只有我媽媽守著我……”
沈慈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
“那時候,我們家的經濟條件不算太好。我媽媽很省,但是因為我喜歡吃這里的餛飩,她還是過幾天就帶我來這里吃上一碗餛飩,”他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起來,似乎還有些飄渺,“……但是在我十歲的那一年,她患上了乳腺癌。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她在醫院里治療了大半年,最終還是……”
“吧嗒”一聲,一個大餛飩從沈慈的嘴里掉了出來,落在了碗里。
湯水濺在了她的衣服上,她還伸出被燙掉到的舌頭,像狗狗那樣拼命地吐著氣,表情有些震驚,又有些無助……
周皓川無奈地看著她。
他從風衣口袋里取出疊得整整齊齊的手帕,替她擦拭著濺到衣服上的湯汁;然后又吩咐伙計拿一瓶純凈水來。
直到含著涼水,沈慈才覺得自己的舌頭似乎好了一點。
“那,那你當時肯定很難過吧?”她問道。
“嗯。”他輕聲說道,“那時我太小了……沒有任何能力為她做點什么,我只能眼睜睜的,眼睜睜地看著她躺在病床上,一天比一天憔,一天比一天瘦……”
他母親去世的時候,他已經十歲了,是懂事的年紀了……看著自己母親的生命一天一天的消逝,可自己卻無能為力,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沈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在住院的時候,他對自己的那種依戀。
在那個時候,她就已經感受到他對自己的極度依戀……當時她還有種隱隱的擔心,萬一自己的病治不好,那么自己的離世會對他造成什么影響,這簡直就是不敢想的事!
她想了想,伸出手搭在他的手上,認認真真地說道,“……周皓川,從今天起,我會好好的照顧我自己的身體;你也必須要答應我,即使工作再忙再累,也要保持你的身體健康。以后,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好好地過日子,直到老去……”
周皓川愣了一下。
他看著她,眼圈開始迅速泛紅起來……
沈慈微微側著頭,表情認真而且堅定。
他垂下了眸子看著地下,過了好半天才答道,“好。”
“周皓川,你父母都葬在那兒啊?春節的時候咱們一起去拜祭一下吧!”沈慈拿著筷子又開始吃起了大餛飩。
“好。”見她愛吃餛飩,他就把自己碗里的餛飩全部都扒拉到她的碗里,然后又從她的碗里挾了些面條到自己的碗里。
沈慈又挾了幾個餛飩到他碗里,“你也吃呀,這餛飩可真好吃!”
他頓了一頓,突然笑了起來,開始大口大口地吃面。
周皓川兩口三口就吃完了面,可沈慈還在那兒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品著鮮蝦蟹籽餛飩的鮮味兒……
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周皓川看了看電話號碼,皺著眉頭接通了;很快,他就講完了電話,對沈慈說道,“你吃快些,吃完了咱們趕緊回去……阿志在咱家門口等著呢!”
沈慈瞪大了眼睛,“他干嘛?跟我媽吵架了?”
周皓川道,“不知道,我沒問……呆會兒回去問了不就知道了。”
沈慈沒說話,卻加快了吃餛飩的速度。
她覺得有些奇怪,沈志有事干嘛不直接打電話給自己,卻要打到周皓川那里去呢?
周皓川給沈志打了個包,然后就帶著沈慈匆匆趕回了別墅。
沈志站在別墅門廳那兒,被寒風凍得瑟瑟發抖;見姐姐終于回來了,他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周皓川掏出鑰匙開了門鎖進了屋,又把手里打包好的餛飩遞給了沈志;沈志連忙接了,自顧自地去飯桌前坐了下來,揭開蓋子就開吃了。
沈慈則開口問道,“這大晚上的,你怎么跑過來了?跟媽吵架了?”
沈志一口氣吃掉了半碗餛飩,因為味道太鮮美,剩下幾個沒舍得吃,就將一粒餛飩塞進嘴里慢慢地嚼了起來,含含糊糊地答道,“嗯,白慧琪那個晦氣鬼跑到我們家去了……姐!咱媽叫我睡客廳!我不答應她就打我了……姐,你會收留我的吧?”
沈慈愣了一下。
母親對弟弟的溺愛是有目共睹的。
……她會為了白慧琪打沈志?
沈慈張了張嘴,沒好聲氣地說道,“我就是收留你,你也是一樣要睡客廳!哪兒有空余的房間給你住啊!”
沈志無所謂,“客廳就客廳……反正我回來也是為了等王芬,要是她也回來過年,我能找到她的話那最好!要是她今年又不回來過年,那我過完十五就出去打工去!”
沈慈罵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說要是你原來就像現在這樣……人家何必走呢?”
沈志低著頭吃餛飩,沒說話。
沈慈又想起了弟弟被白慧琪下套的事兒。
此刻弟弟就坐在面前,沈慈索性問個清楚明白。
“沈志我問你,是誰給你出的主意,讓你開著客人的車去拉客的?是怎么被抓的?”她問道。
沈志吃完了最后一口餛飩,連湯汁也全部都喝完,這才抹了抹嘴,說道,“那個時候,是怎么回事……”
原來,當他還在鎮上修車行里工作的時候,幾個年輕的學徒們就已經偷偷摸摸地干起了晚上偷開客人的車出去拉客的事兒了。
不過,老板和師傅都不知道。
為了講義氣,沈志雖然知道一點兒,卻也幫小伙伴們瞞著,只字不提。
后來沈慈住了院,沈志頻頻向老板和師傅請假,大家才知道他姐姐得了白血病已經住進了醫院;老板和師傅還關切問過他,家里缺不缺錢什么的……
那時候沈志覺得姐姐有幢豪華別墅,應該可以應付得了那天價醫藥費,于是就沒跟吱聲。
可過了一段時間以后,小伙伴阿強說他有個親戚也得了這種病,然后開始喋喋不休地在沈志耳邊說,這白血病的醫藥費是多么多么的高,骨髓移植手術費用又是如何如何的貴,還有后期的繼續治療費用又是怎么怎么嚇人……最后鬧得全家傾家蕩產不說,還負上了巨額的債務!
沈志聽了,心中雖然焦急,卻又無可奈何。
他也沒啥能力,就是會修車……可目前他還是學徒呢,就是修車也掙不到幾個錢。
這時,阿強又給沈志出主意,讓他晚上偷開了客人的車出去拉客。
沈志膽子小,自然不敢;但阿志不由分說地假裝拉著他留下來加班,兩人一起呆在修車行里直到晚上八*九點鐘,然后就開了客人的車出去兜風去了……
連續幾天下來,阿強每天晚上都帶著沈志偷偷開了客人的車出去兜風;但老板和師傅并不知道,他們還一直以為沈志主動要求加班是為了多掙點兒加班費補貼家用呢!而且其他的小伙伴雖然猜到了一點點,卻又可憐沈志家有個患了病的姐姐,所以也都幫他瞞著。
幾天下來,沈志見根本無人發現,也沒有任何風險和異常,于是就大著膽子獨自一人偷偷地開了客人的車子出去拉客。
前一個星期,事情進行得特別順利……
到手的錢越來越多,沈志的膽子就越來越大。
終于有一天,他在送客人去火車站的時候,被埋伏在一旁的交警給抓了個正著!
沈志說完了這一切之后,卻發現姐姐正恨鐵不成鋼地看自己。
他有點兒心虛,就低下了頭。
沈慈問道,“你就沒問過阿強?是不是阿強舉報的你?”
沈志愣了一下,說道,“不可能吧!他自己也開過黑車去拉過客……再說了,我跟他是好哥們兒,他聽說客人的車子被扣了以后,還特意給我送了三千塊錢過來,問夠不夠把車子贖回來……”
沈慈又問,“交警怎么知道你在火車站拉客的?他們是怎么抓到你的?當時,他們除了抓到你以外,還有抓到別的黑車司機嗎?”
沈志撓了撓頭,說道,“……我忘記了,當時太緊張了,反正就是那客人一下車,一下子就上來四五個交警和協警,把我車子全部圍住了,我,我當時很怕……不過后來,他們帶我回交警大隊的時候,確實只有我一個人,沒看到查處其他的黑車。”
沈慈白了弟弟一眼,繼續問道,“那那天晚上,你有沒有把你拉客的行動軌跡告訴什么人,比如說……告訴阿強了?”
沈志道,“我肯定要告訴阿強啦!不然……我也有風險的呀,萬一拉到了個流氓啊黑社會啊什么的,我被劫財劫車了都不會有人知道……”
沈慈,“你每拉一個客,都會告訴阿強?”
沈志傻乎乎地“嗯啊”了一聲。
沈慈伸出手指,狠狠地戳了戳弟弟的腦門,“這個阿強呢?他現在人在哪兒?”
“沒聯系了,”沈志揉了揉自己腦門,說道,“姐,我知道你懷疑他,但真不是他——我問過他的。他向我發過誓,說絕對不是他告發的……我知道他也是好心想幫我,才會叫我偷開客人的車出去拉客……后來我被抓了,車子被扣了,他還送過錢給我,想幫我贖車的。而且那車兒了結了以后,我還跟他聯系了好幾次,他老說他對不住我……說如果不是他給我出的這個主意,我也不會欠那么多錢……”
沈慈皺著眉頭問道,“那也就是說,你現在也不知道阿強在哪兒了?”
沈志搖了搖頭。
沈慈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呀!你……我要怎么說你才好?”
姐弟倆同時沉默了下來。
沈慈心中想的是,若是之前不知道白慧琪是自己的妹妹,那么阿志這件事情是肯定要替他討個公道回來的;可問題是,如果白慧琪真成了自己的妹妹,那么阿志的事情如果查出來真跟白慧琪有關的話……恐怕受到傷害的還是父母。
她陷入了兩難。
這時,沈慈忍不住看了弟弟一眼,見他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樣,有些惱怒,又有些懊悔的樣子。
沈慈長嘆了一口氣。
……看來這事還得查個清楚明白不可,只有這樣,這個傻弟弟才會知道人心的險惡!
她打定了主意,決定明天就開始調查此事。
周皓川說道,“很晚了,阿慈你早點回房間去睡覺。”
沈慈看了弟弟一眼。
周皓川又說道,“我來招呼阿志……快去睡覺,現在都快十二點了!”
想著周皓川也是個妥當人,于是沈慈也就沒想那么多,交代了弟弟幾句話就上樓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