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天氣還不錯。
時值正午。太陽掛在頭頂之上,看著雖然是白花花的耀眼,但是卻沒有太多的熱量,相反曬在人的身上有一種懶洋洋的、暖暖的感覺。
秋天的海上其實溫度已經有點低,海水也開始變得冷徹人的骨頭,不過此時還在人們能接受的范圍之內。
巨大的機船在柴油機帶動的螺旋槳的劃動之下翻起一片片的銀白色的波浪,然后船身就飛快地往前駛著。
趙海生站在船頭,微冷的海風吹在身上倒是讓他感覺到很舒服。頭頂上是湛藍的天空,而腳下卻是深藍的海洋,極目而去的眼前一片開闊,雖然是心中有事,但是趙海生的心情依然不錯。
昨天和潮磊他們找到了飛洲鯽的好地方之后,今天他就登上了船,而此行的目標就是冬蟹——他與程華約定比試其中的一道食材。
事關重大,所以他也就只有親自上船來看看這冬蟹現在的情況怎么樣。
“呵,海生,在這里呢。”
王鐵從船艙里鉆了出來,走以了趙海生的身邊笑著說。他也知道了趙海生和程華約定比試的事情了,也知道今天趙海生上船來為的是什么。
趙海生點頭說:“鐵叔,在這吹吹風,這樣舒服點。船盤艙里有點悶呢。”
“怎么樣,在擔心比試的事情呢?”王鐵的手里拎著的是水煙筒,遞給了趙海生。
趙海生搖了搖頭,示意說自己不抽,然后說:“有點擔心,畢竟這可是一件大事呢,如果我們贏了那我們在廣州也許就能站穩腳跟了,可是如果輸了那影響就太大了。”
王鐵對于趙海生的壓力也是感同身受,畢竟趙海生說得是事實上,這次比試對于趙海生、對于整個船隊來說都是輸不起的。
“擔心也沒有用,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們就盡力應戰就行了。”王鐵笑著說。
“對了,鐵叔,你說我這是不是太冒險了?”趙海生猶豫了一下問。
“老實說,有一點。不過我覺得這一點風險是值得冒的。如果我們想在廣州這些地方有大的展,那和程華這些人碰上是遲早的事情,現在這種比試看似風險極大,但是對我們來說總體上來說確實也是好事。”
王鐵并沒有完全安慰趙海生,而是實話實說。
其實王鐵所說的道理趙海生自己哪可能不明白,只是身在局,他有點擔心所以找一個人聊聊罷了,當下點了點頭,也就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再說下去。
看了一眼趙海生,王鐵心里也不由得暗自點頭,現在整個海潭鎮的大多數的船隊、車隊,還有廣州上面的海鮮連鎖店都已經整合成了一個完整的股份公司,而趙海生在這個公司之中占據著絕大部分的股份。是最大的股東,雖然理論上來說如果船隊賺錢了他就能分得最多,但是同樣其承擔的風險也是最大的。
更為重要的是,現在整個海潭鎮的大部分魚民現在都在看著趙海生吃飯,如果趙海生弄不好,那關系的就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事情了。
所以,王鐵是可以想象得出來趙海生的肩上的壓力是有多么的大。
不過,這世界上都是這樣子的,有些人天生就有本事承擔起這樣大的壓力,他王鐵就算是想承擔這樣大的壓力也沒有這個能力和機會不是。
趙海生出了一會神,才對王鐵說:“鐵叔,現在的冬蟹怎么樣?”
說起這個,王鐵那可就比趙海生要專業太多了。他笑著說:“你不用擔心。現在季節正合適,最近這段時間的水溫也降了下來了,海潮什么的都對頭,所以說這個冬蟹肯定是最好的時候。”
趙海生聽到王鐵這樣說,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氣。這海上的東西他可不是太精通,當初在廣州的時候答應自己用冬蟹和對方的大閘蟹比蟹膏,他也只不過是估計著現在的時令應該是冬蟹的時候就定下來了。
他一直在擔心這冬蟹的問題,因為畢竟就算是現在這時令已經對頭,但是還是可能沒有到最好的時候。所以他才有這樣一問。
不過聽王鐵的語氣,現在似乎是冬蟹最好吃的時候。
“蟹有多少了?”趙海生想了一下又問。
冬蟹吃的是蟹膏,所以這冬蟹的蟹膏長到什么程度那可就是最關鍵的地方了。
“前一個星期吧,我們抓到過一批了,基本上已經滿膏了,雖然紅膏還不多,但是現在已經一個星期過去了,我覺得應該是時候了。”王鐵在一個星期之前就已經是陸續開始捕抓冬蟹了,對這冬蟹的情況那是了若指掌。
趙海生的視線落在了那被船身劃開的海面而激起的浪花之上,他知道自己的一切希望都在這海底之上了。
又過了半小時,王鐵就讓人把這船停了下來,趙海生知道這是已經到了位置了。
船上的人都是老手,所以這船停下來之后也不用王鐵招呼,就已經各就各位地忙碌起來。
“這里是海流經過的地方,所以在這個地方下網是最好的了。”王鐵給趙海生解釋了一下說。
對這個趙海生還是知道的,不管是魚,蝦還是蟹,他們都喜歡跟著海流走,因為海流的溫度是最適合它們的,而且關鍵是食物是豐富的,所以如果能在大海之中找到海流經過的地方來下網,一般來說都能來個大豐收。
不過在茫茫大海之中要想找到海流那可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有最有經驗的漁夫才能掌握里面的規律,畢竟大海之下的情況是相當的復雜,而且就算是再有經驗的漁夫在這方面也不能保證自己肯定能找得到。
王鐵是海潭鎮最頂尖的漁夫,所以他能找到也沒有什么奇怪的,所以趙海生也向著他豎起了大姆指說:“鐵叔,你這一手可是了得。”
王鐵的臉不由得一紅,說:“哈。我這可是運氣好,剛好碰到了。”
大海之上沒有什么是全由運氣來的,就算是真如王鐵所說的那樣是碰巧的,那為什么別人碰不到就他碰到了?
“這次下的不是三角的拖網?”趙海生現正在忙碌的人這次撒下去的并不是常用的三角大拖網,而是另外一種排網。
王鐵搖了搖頭,說:“你要的冬蟹那得樣子什么的都好看才行,量又不大,如果用拖網一拖,那說不準成什么樣子了。所以我就想著就用我們在淺海的地方用的排網就行了。我特意讓人加長了,然后加重了鉛,用在這個深度的水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而且你沒有現我們今天的船比較小?用拖網也比較吃力,就算用只能用小的拖網。”
趙海生走過去,看了一下王鐵準備的這種排網,現是那種網眼可以伸過手掌的大排網,他點了點頭,知道這種網正是他們專門用來網蟹的排網。
這種大網眼的排網是不可能用來網魚的,因為一個是網眼極大,一般的魚身都沒有這樣大,一穿就過了,還有就是這種網的線用的是很細小和柔軟的毛線,這種線下到水里對于魚來說“糾纏”性不大,但是對于“橫行霸道”的蟹來說就是致使的武器。
水里碰到這種網,蟹的爪子和鉗子一碰。馬上就可以纏上,這一拉一扯的,肯定就會成為一團“亂麻”,這樣就根本不可能再跑得掉。
所以說這對于蟹來說是一種很好很強大的網。
三角拖網要靠巨大的鉛塊把整個網都沉到海水之下,而這種排網的最上面卻是綁著魚鰾一樣的浮標,然后就是一條直線地灑了下去。一邊灑的時候一船一邊慢慢地前行,足足灑下了近百米長。
把網灑下去之后,剩下來的就是守株街兔了,等那些冬蟹順著海流撞上網,然后就可收網了。
等著也是無聊,趙海生和王鐵又聊開了。
“對了。海生啊,那個程華是什么來頭?”王鐵雖然知道了這件事情,但是畢竟還不是太了解,現在有了空,也就再細細地問了起來。
“是廣州飲食界的領頭羊中的一個,和我們算得上是同行,所以才會有這次的沖突。”
趙海生之前雖然也聽小六子說過這個人,但是由于還沒有現正面沖突,他就了解得不多,不過自從對方來下了戰書之后,他就仔細地了解了一下這個人,同時對于廣州的飲食界也作了一番深入的了解,這一番了解之后他對于程華這個人的了解更深了,而隨著了解的加深,他對于這個先向自己出挑戰的人也越地佩服。
“這個人絕對不簡單!”
這是趙海生詳細地了解了程華的家史之后對他的評價,因此趙海生對一次的比試也就越地重視起來。
“原來是這樣,那就怪不得了,原來是我們搶了他的飯碗。”王鐵笑著說,“對方實力很強?”
望了一下大海,由于這個時候機船已經完全停了下來,所以這個時候的海面平靜得有如鏡面一般,只是偶而才會隨風起一些小的波浪,但是趙海生卻知道這平靜的海面的底下卻不知道生怎么樣的搏斗。
而這種情況也與程華向自己出的挑戰一般,看著表面平靜但是底下卻兇險異常,趙海生點頭說:“是很強,年紀比我大一點吧,但是擁有了很大的家業,和我們比起來,他就是一地頭蛇,所以說我們這一戰既是不可避免,也是很艱難。”
“呵,海生啊,我覺得你已經做得不錯了,這才不到兩年的時間,你看你都已經折騰出多大的動靜來?我看比那個程華一點也不差吧?再說了,你想到別人的地方混口飯吃,碰上這點困難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王鐵安慰趙海生說。
一直以來。在趙海生的身上他看到的都是努力積極,象現在這樣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樣還真的不太常見。他也明白這是壓力過大的原因。不過在這方面他可幫不了趙海生太多,只能出言安慰幾句罷了。
下網前的一番話和現在的一番話,趙海生都從王鐵的那里感覺到了關心,雖然說這幾句話并不能對減輕他的壓力有什么實質性的幫助,但還是讓他很感激。當下就笑著說:
“鐵叔,我沒事,你放心吧,我處理得來。”
王鐵知道自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夠了,剩下的也只能是看趙海生他自己怎么樣處理了。
“好了,不說這個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起網吧,看看現在的冬蟹到底怎么樣。”王鐵大聲地說。
趙海生也暫時不再想程華給自己帶來的壓力,也笑著跟在王鐵的身后向船的一側走去,準備看看這網收起來之后會有什么樣的收獲。
收網是王鐵親自操刀。他拉著網頭,然后用力地扯了起來,那本來在水底之下的排網的扯動之下猛地一繃緊。
趙海生一直在盯著這網,此時看到在王鐵這一用力一扯之下網先是往上有提然后就往下一沉,整個就繃緊了。
趙海生知道這就說明有戲了!
如果網上沒有網上東西,或者是網上的東西不多、重量不夠那這網在一扯之下就會被扯出水面的。
“有戲!”
這是趙海生看到這一切之后心里先冒出的一個念頭。
正在此時,王鐵也樂呵呵地笑著說:“海生,你放心吧,這一網肯定是網到好東西了。”
與趙海生只是看到的不一樣,王鐵此時雙手正扯在網上,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一網絕對網住不少蟹。
一百來米的排網浸在水里,然后網上又掛上了蟹,這重量自然是可想而知的了,看到王鐵吃力的樣子,旁邊的人馬上就上去幫忙。
有了人幫忙之后,王鐵就松了一口氣,示意兩個小伙子扯住網頭,他自己往前幾步,然后探手拎住網往上提了一下。
而隨著王鐵這一提,一只比成年人的手掌還大的蟹立馬露出了水面。
趙海生馬上快步走了上去,也顧不上會不會被這蟹鉗到手,一把就捏住了這只蟹看了起來。
當然,以趙海生的經驗自然也不會是亂抓這只蟹的。在海邊長大的人如果讓這蟹給鉗住了那可是丟人大了。
擔住了這只蟹的肚子的中部,趙海生打量起這只蟹來。看這樣子絕對比自己的手掌還大,蟹身相當的厚實,看樣子有十厘米左右厚,殼是深青色的,比起其它的蟹如花蟹來說,冬蟹的爪子和鉗子都顯得有點短而粗壯。
對于這只蟹,趙海生只從這外型來看就知道一定是正肥美的時候。當然,這個時候的冬蟹最重要的絕對不是吃肉,而是吃蟹膏,所以趙海生把手里的冬蟹舉了起來,迎著天上的陽光照了起來,當他在蟹殼的兩端都看到一團影子的時候,臉上終于露出了微笑。
這影子一看就知道是蟹膏,冬蟹如果連這殼的兩端都已經有這種影子那就說明這冬蟹的膏已經長得盆滿缽滿了,正是吃的最好時候。
所以當趙海生看到這團影子的時候,他怎么可能不露出微笑?他之前那擔心這冬蟹因為時間的關系膏還沒有長好的心這一下終于能放了下來了。
看到趙海生這種表情,王鐵也知道他對于這只冬蟹應該是很滿意的。走到了趙海生的身邊,王鐵接過趙海生手里的冬蟹也仔細地打量了一會,同樣點頭說:“這蟹膏已經長全了,很不錯,正是最好吃的時候。”
已經放下心來的趙海生這個時候心情也很不錯,他笑著說:“沒錯,看來我的運氣還不錯,今年的冬蟹看樣子比往年都要好。”
對于這一點,王鐵比趙海生感覺就更加直觀了,畢竟他年年都在打魚捕蟹的,對于趙海生的這句話,他也是非常認同地說:“確實是這樣。”
“鐵叔,這兩天你就給我選些好的冬蟹,我要帶上去廣州,和那個程華比試用得上這個呢。”趙海生對王鐵說。
“這你就放心吧,只要這海里有的東西,你要我就算是想盡辦法也給你抓來。”王鐵拍著胸脯說。
王鐵這倒也不是說大話,自從這個船隊成立之后,他王鐵就是附近最大的打魚佬了,現在船隊越地大了,而且去的地方也越來越遠,所以說如果他都打不到的魚蝦蟹,那別人也不太可能打得到。
所以他這一拍胸脯還真有點一言九鼎的氣勢。當然,這也是因為他有這個底氣才敢說這個話。
“對了,我還抓幾只‘撈’,這是和程華比試的最后的一道菜。”趙海生原來還想著自己想辦法去捕幾只,但是最后想著還是把這個任務交給王鐵好了。說到這海上的事情,王鐵比自己熟悉百倍都不止。
趙海生嘴里的“撈”的學名其實叫做海蜇,是一道很不錯的菜,但是在海潭鎮這里是基本上沒有人會吃這個東西的。
不過在趙海生的記憶里,不久后的一段時間里,倒是有人在海潭鎮大量地收購海蜇,據說是它的血里有一種東西是可以抗癌的。
“撈?你要這東西干什么?”果然,王鐵對于趙海生的要求很不蟹。
“做菜。”趙海生說。
“這東西也可以吃?”王鐵不敢相信地問。
現在海潭鎮的近海的海域里經常有一個人抱都抱不住的撈出現,平時人們就算是看到了也都懶得管它們,這個時候聽到趙海生說可以用它們來做菜,王鐵哪可能會相信?
“當然,這可是一道很好吃的菜。”
趙海生一邊說一邊想起了后世他有一天在一個街頭的大排檔里吃到了冰鎮海蜇時那種驚艷的感覺來。
“好吧,反正這東西多的是,你要我就給你抓幾個吧。”王鐵看到趙海生堅持說要撈,他也就不再問為什么就答應下來了。
在兩個人說話的期間,其他們已經把剛才撒下去的網都已經收了起來,看著那在一個大籮筐里爬來爬去的一只只肥美的冬蟹,趙海生的心情就馬上好了起來。
趙海生的心里不由得給自己鼓了一下勁,輕聲地說:
“廣州,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