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wωw▲Tтka n▲C〇
她單桂香總算順了一回自己的心,“爹,娘,弟弟,我來了……”
混沌之后,耳邊忽然響起老母雞“咯咯噠”的叫聲,單桂香猛地睜開眼,竟然在自己的家里,難道是李明寶把她送回來了?桂香看著她弟弟桂平端了水來給她喝:“姐,你醒了啊,你跑去打水花生也不穿雙利落的鞋子,幸好隔壁的大叔將你撈起來了。”
“桂平!”桂香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十一、二歲左右的桂平,一時怔住了,不可能!她明明從那樓上跳下來的。她猛地在大腿上掐了一把,疼得眼淚直淌。她十六歲那年滑進池塘,差點淹死……
桂香抱著弟弟的臉揉了揉,眼淚一下涌了出來:“你……你當真是桂平?桂平……”
桂平一下拍了她的手:“當然是我!姐,你發燒發癡了吧!”
天哪,她竟然回到了十年前。
“桂平下午趕緊去西邊水庫那看看,這幾天搶水呢。”她后媽的聲音在院子里響起來,單桂香趕緊從榻上爬起來,沖到院子里去。
“桂香醒了就好。”李紅英剛打了捆柴回來,背后印了一層子汗,桂香頓時有些眼澀,她的小娘的身子骨曾經是這樣的好,要不是她不聽父母的話跟了那李明寶,她小娘應該還是這么健康的,桂香走近接了李紅英手里的柴:“小娘,我來吧,看到你身體好好的真開心。”
李紅英笑:“莊稼人靠的不就是身體嗎?只要勤勞肯吃苦,這黑土里不就藏著黃金嗎?”
“嗯!”桂香點點頭,又給她倒了一大杯茶。
出了單家大門就是大片大片沒有分出田埂的地,桂香心情一片晴朗。熟悉的土地,熟悉的村落啊!
“這死丫頭,出去也不知道穿雙草鞋,一會扎破了腳可別給我喊疼!”
單桂香看著眼前綠油油的秧田,心里一陣狂喜,上天竟然讓她從頭活過,她就要努力活著,而且要比以前活得好上一百倍!李明寶,從此你就是我仇人!
現在正好是傍晚,原本在田里勞作的人剛剛提了鋤頭回去。她光著腳丫子在田壟上走了會,忽的被人叫住了,“桂香!”
單桂香看著來人,半天記不得是誰,但她挎著個軍綠色的書包,歡欣雀躍地像只出籠的鳥,顯然是剛剛下學的樣子。桂香連忙扯了個笑臉道:“放學了啊?”
“嗯,我考上了省城的高中,回來給我爹報喜的。”
桂香終于想起這是后來進了文化局的馬小紅。她爹是大隊書記,也是村里唯一一個上過學的女孩子。那時候上學的幾個人后來都有了大出息,而自己可是到了20歲才去過一趟省城呢,人的命運永遠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腦子轉得飛快,忽的想起自己為什么不能和她一樣上學呢?她家雖然沒有馬小紅家有錢,但也是這村里少有的富庶門戶。
桂香將兜里的南瓜子抓了一把給她:“小紅,現在小學堂還收不收女娃?”
“當然收的啊,我們班就有兩三個外村的女娃子。”單桂香的心情被這個小鳥一樣的女孩子帶得更加歡騰了,她要進學堂。
桂香扳著手指數了數,距離改革開放還有五年,她有個心愿,上一世她認識的字不多,見的世面也少,既然重來,她就要徹頭徹尾地改變。她單桂香也要做個有知識有見識的文化青年,掙錢養家!
這一切她得向她爹說才行,她暗暗在心里盤算著。到了家門口還不忘扯了捧豬草回去。
……
單福滿收了鼓鼓囊囊的一口袋工具,從雇主家徐徐往家走。集體化生產以來,他們家過得還算殷實,因著他會門手藝,不僅工分高,而且中午和晚上都不在自己家里吃飯,是村里唯一一家有少量余糧的門戶。
趙家里到水塘村要走上三里地,他常常要帶個木棍一路走,一路打一打前面的草叢,夏天的蛇多,他想在它們出來之前將其嚇走,公社里每年都有人被蛇咬。
他的要求不高,養活一雙兒女。女兒是他和死去的老婆生的娃,兒子是和現在的老婆生的。月亮已經轉到了中天,單老漢往煙鍋里裝了一鍋子煙葉,在木棍上敲了敲,一圈淡淡的煙彌散在空氣里。
初秋的夜里已經有些涼意,幸好他閨女讓了件外套。想起桂香,他總是想起他多年娶回的那個大辮子老婆,心靈手巧,將他一家人照顧得停停當當的。可她怎么好好地摔了個跟頭就沒了呢,每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是想念那個女子。
桂香長得越來越像她,大眼睛烏溜溜的,性格也好,懂事的很。只是這姑娘的性子太軟了,他怕她往后受人欺負,找個強硬一點的男人吧,怕男人欺負她,找個軟一點的男人吧,又怕兩人被外人欺負。
月光下,水面像是一面極為遼闊的鏡子,那枚月就穩穩地落在池塘中間,單老頭腦子里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他可以給她找個上門女婿,強點的也沒事,敢欺負他閨女,他就敲斷那小子的腿……
桂香似乎在籬笆外面等了他許久,遠遠地看見他,那種失而復得的感情一瞬間卷得她一陣哽咽“爹……”
單老漢順了順她的頭發:“閨女,等你爹呢啊?”
“是的,爹,我……我最想見到的就是你。”她有多少委屈要同他講啊,這是她失而復得的父親啊。
“傻孩子,進屋說吧。”
但老漢累了一整天靠在那大靠背椅上瞇了會眼,桂香就坐在那桌邊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爹,單福滿才四十多歲,頭發卻灰白了一片。她當初是多么的不孝啊!但愿她能彌補,她要強大起來,讓父母歇息!
桂香起身為他準備了一大鍋熱水,單老漢舒舒服服洗了個澡出來見桂香端了個秧馬子坐在院子里犯呆,她一有心事就會在院子里等她。桂平和李紅英早睡了,院子里靜悄悄的,還沒睡覺的蛐蛐唱著歌,單老漢端了個小凳子和他閨女一起在稻場上乘起了涼。
“閨女有啥心事呢?”單老漢先開口道。
“爹,我想去上學,我想有出息。”
單老漢仿佛聽到了炸雷一般,驚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從衣服口袋里摸出了煙葉,點了一鍋煙,猛地吸了幾口。他家女娃娃竟然要上學呢,開什么玩笑,知青都被遣送到鄉下來了,上學能有什么用?但他不好直接這樣同他女兒說,得勸勸。
“桂香,你瞅著咱村的王老師現在過得怎么樣?”王老師是華東師專畢業的,本該前途無量,政策一出就來了他們鳥不拉屎的水塘村。
“爹,往后的世道會變的。”再過幾年改革開放,知識分子可吃香著呢。
單老漢再次被閨女的話嚇住了,被有心人聽去的話,他家可要遭難的呢。
“有毛主%席在,我們的世道哪里會變?”單老漢一口否定了閨女話。
“可是毛主&席也有不在的一天,他也……”
單老漢一下子捂住她的嘴,急忙說道:“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是啊,在單老漢的眼里,毛&主席就是神一樣的存在,一絲也侵犯不得。桂香只好住了嘴,這次的談話不歡而散。
單老漢一挨著席子就睡了,桂香在床上翻來拂去,覺得屋子里熱得難受,翻身下地又坐到了院子里。
這次她發現院子邊上竟還有個人,單衣薄衫地坐在籬笆外邊。桂香嚇得不輕。要是之前的話被這人聽去,她爹估計要被帶高帽子的。她手心里捏了把汗,走到那人跟前,咳了咳。
近了,她才看清這人的,輪廓分明的臉,濃眉大眼的,是她以后的干哥哥——侯春生。桂香想他是個外村人,這個點出現在她家院子旁邊不知為的什么。
不等桂香開口,春生就說明了來意:“我正想找你爹學門手藝哩,怕你爹明早出去得早碰不著面,就在你家門口準備湊合著過一夜。”
原來是為的這個,當年他好像是在這時候跟著他爹學的木匠。不過這人真是個木頭疙瘩啊,也不知道敲門進去,這外間蚊子多,幸好是夏天,要是在冬天不得冷死才怪呢!
“進屋坐坐吧。”桂香解了籬笆園子的圍欄讓他進來。
他憨憨一笑卻不挪步子,似有顧慮,她這才想到她是姑娘家,半夜叫他進來坐坐的確有些不妥當,這時候他還不是她干哥哥呢。
桂香笑道:“是我考慮不周,那你等一下,我叫我弟出來下。”
桂香知道他家成分不好,他爺爺以前是地主,他家一共就生了兩兒子,二兒子生下來就是個瘸子,他娘生了他弟就去了,春生是長子,吃了不少苦頭。
昏黃的燈光照在春生的清瘦的臉上,映得那雙狹長的丹鳳眼明亮而清澈。上一世她似乎從沒有認真地打量過這人呢,細細看來他的長相算是周正了,只是他上一世直到她死也沒抬老婆,她想大約還是姑娘嫌棄他的成分不好吧。
都是些偏見啊,成分好有什么用呢?貧下中農的帽子帶著還不是一樣的人嗎?她不贊同這些世俗強加給人的偏見。可她當年還不是照樣跟著潮流嫁給了李明寶嗎?她以為嫁得好就行,多么傻氣啊。桂香嘆了口氣,這一次她可得擦亮眼。
桂香目不轉睛地看了他好一會,春生一下鬧了個大紅臉,講話都不甚利索了。
桂香“撲哧”一笑,大約是為了免去他的尷尬,從里屋抓了把炒黃豆遞給他道:“喏,吃著玩吧,我爹睡了,明天你早點起來見他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