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上的公墓群修建的整齊又古樸,連帶著整座山都多了幾分肅穆,公墓有專門的人來打理,所以很是干凈,空氣也很清新。坐在車里上山的這一路,都能看到手腕上挎著籃子的人上下山,神情或是靜謐或是悲傷。
蘇傾藍并不知道萬俟辰要帶她看的這個人是誰,一路上萬俟辰都罕見的沉默,牽著她手,低頭認真的看,好像她的手有什么十分吸引他的東西。
下了車,萬俟辰站在車邊,嘴角微微翹起,好像心情愉悅了幾分,有些怪異。
“萬俟辰……”蘇傾藍喃喃自語。
“走吧,我帶你去見她,我也好久沒有來見她了,不知道她會不會生氣?!辈幌袷侨ド蠅?,而像是在說去拜訪一個許久不見的親朋好友。
直到站在墓碑面前,蘇傾藍有些恍然,看著墓碑上的照片,不由猜測,難道這個人是萬俟辰的母親嗎?
他長得和母親不像啊,她的母親是個外國人,可是他除了五官比華國人更深邃以外,一看就是個華國人。
跟著萬俟辰一起鞠躬禮拜,將白色的百合花放在墓碑面前,萬俟辰沉默了一會兒, 然后像個害羞的孩子一樣抿起了嘴角,帶著自己最為驕傲的禮物像大人炫耀著,“外婆,這是我的小媳婦兒,就是我小時候總是哭著喊著要的小媳婦兒,漂亮嗎 ?”
蘇傾藍嘴角微抽,原來是外婆啊,墓碑上的照片太年輕了,她還以為是媽媽呢。
“吶,她叫蘇傾藍,是我自己討到的媳婦兒哦。”很開心的樣子,讓蘇傾藍相當好奇他曾經和外婆的相處模式。
“傾藍,喊外婆?!?
“外婆。”蘇傾藍恭敬地喊完,小聲的嘀咕一句,“外婆好年輕哦?!?
“呵呵,我外婆去世之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年輕時候最漂亮的一張照片找出來做自己的遺照,她說不想讓自己留在這個世界的面貌是丑陋了。”萬俟辰提起已故的外婆,沒有悲傷,只有懷念和幸福。
他好像很愛他的外婆,可是除了到這里,他從來沒有和她提過他的家人。
蘇傾藍無意去探知為什么,也許又是一段悲傷,那不如不說。
“外婆你好,我是傾藍,是萬俟辰的妻子。”蘇傾藍上前兩步,喃喃的訴說。
萬俟辰抬手摸摸她的腦袋,隨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聲地嘀咕,“最好不要是禿小子。”
回程的路上,萬俟辰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和蘇傾藍說著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我八歲之前都是和外婆在一起的,我外婆年輕的時候是格蘭皇室的公主……”
“年輕的時候是公主?”公主還分時候?老了不好看了就不能當公主了?蘇傾藍滿臉問號。
“對啊,年輕的時候是公主,可是后來和皇室鬧翻了,就被除名了。我記得小的時候有皇室的人來找外婆,被她放狗咬跑了?!比f俟辰一邊說著,嘴角就不由翹起,眼眸深處都帶著笑意。
“呵呵?!碧K傾藍好像能想到當時年紀小小的萬俟辰偷偷摸摸的站在門口,外婆插著腰對自家的高加索犬大喊一聲:“上!”
“婆婆是我外婆的仆人,其實可以說是姐妹,她們關系可好了,唯一能讓她們起沖突的就是我?!?
據推測,應該是外婆欺負,婆婆護著。
“外婆去世之后她就一直守著外婆的家,亞力是我外婆養的狗的曾孫子,其他的狗狗都被別人領養走了,只還剩下亞力陪著婆婆,他也已經成年,可以生孩子了。”萬俟辰低頭看了她微凸的肚子一眼。
蘇傾藍自己摸了摸,“亞力的孩子可以和我們的寶寶一起長大?!?
“對?!比f俟辰笑。
“外婆是什么時候去世的?”蘇傾藍靠在他的肩膀上問道,外婆應該年紀不大才對。
“在我十四歲的時候,得癌癥去世的,也不對,是安樂死?!比f俟辰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她不愿意治療,說會讓自己變得很丑,只去過一次醫院,然后就死也不去了,最后疼的太厲害,就瞞著家里人去了醫院簽了安樂死的手術,去手術的前一天才和家里人說的?!?
“我要是年紀大了得了癌癥,我也不想治。”蘇傾藍點點頭,十分贊同外婆的選擇,她倒不是為了漂亮,而是她不愿意受罪罷了。
“自私!??!”萬俟辰很不高興的冷聲斥責。
蘇傾藍一愣,看到萬俟辰微微抿著嘴巴,垂眸不語,手緊緊抓著她得手,忽然意識到她的話好像傷害到他了。
外婆的去世對他的影響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深刻,也許已經成為他永遠無法釋懷的痛苦。
“你們這種做法真的很自私……”萬俟辰喃喃的重復著,“非常自私!我……沒有來得及趕回來,我都沒有見到她……她很自私!”
因為他沒有來得及見到外婆的最后一面,所以對此事耿耿于懷嗎?
看著萬俟辰抿成一條直線的唇,蘇傾藍心里軟軟的,有些疼。
“好啦,我不會得癌癥的,我每天開開心心,身體倍兒棒!”蘇傾藍靠近萬俟辰懷里耍賴,仰著頭討好的親親他的下巴。
萬俟辰看了她好久,嘆了一口氣,伸手將人抱進懷里,“我不會允許你輕易放棄的,蘇傾藍,從你答應和我在一起的那一刻開始,你的生命便不再只屬于你自己了……”
蘇傾藍第一次從萬俟辰嘴里知道他對她的占有欲,不由抬起手來撫摸他的臉頰,“萬俟辰,我一定好好活著,你放心吧?!?
回到家,婆婆已經做好了晚飯等著他們,亞力朝他們汪汪叫了兩聲算是打招呼,然后便蹲在蘇嬌嬌前面,盯著他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回來了,來吃飯吧?!逼牌判χ麄冋惺?,隨后喃喃的說道,“小姐肯定很開心?!?
萬俟辰幫蘇傾藍脫掉外套,然后再脫自己的,乍得暖合起來,蘇傾藍不由打了個冷戰,“快進去,喝口水。”
蘇傾藍笑瞇瞇的,萬俟辰讓干什么就干什么,半點沒有使小性子,婆婆坐在椅子上看著他們笑。
萬俟辰回程中,只是說了自己和外婆在一起的一些趣事,對于他的父母連提都沒有提到過,好像他們根本沒有存在過一樣,蘇傾藍不知道他為什么對這兩個人如此忌諱如深,她甚至不知道這兩個人是否還活著。
說來也挺搞笑的,她都和萬俟辰結婚了,孩子也懷了,除了知道他叫萬俟辰以外,其他的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問,他不說,兩人就這么保持著微妙的平衡。她不知道自己開口問了,他會不會說,但是她知道他不愿意,她不想苛求,再說,她自己也有秘密沒有說。
晚飯后,萬俟辰扶著蘇傾藍在花園里走了兩圈,就回書房處理事情去了,蘇傾藍和婆婆坐在客廳里聊天。
“多吃水果,這樣孩子生出來就好看?!逼牌耪f到孩子好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你在這里等等我,我去給你拿點好東西?!闭f完興沖沖的跑回房間。
蘇傾藍舉著蘋果啃,好奇的看著婆婆拿著一本相冊跑了回來。
“來來來,kitty,給你看維克托小時候,特別可愛?!逼牌糯蜷_相冊,里面每一張都是小小的萬俟辰,笑的眼光燦爛,哭的慘絕人寰,婆婆指著萬俟辰哭的傷心的一張說道,“這是小姐說維克托不喜歡哭,不可愛,所以就把他的糖果都吃掉了,等他回來的時候,就還有一顆,他眼睜睜的看著糖果進了小姐的嘴,實在沒有忍住才哭了?!?
照片上的小小萬俟辰捧著一個彩色的小盒子,盒子里有五顏六色的……糖皮兒,哭的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掉淚,蘇傾藍不由笑出了聲。
“維克托啊,從小不愛哭,見都喜歡人就笑,不喜歡的就扭頭走人,這是他八歲以前,哭的最傷心的一次?!逼牌艖涯畹恼f著,然后繼續往后翻。
“唉,婆婆,這個人是誰啊?”蘇傾藍忽然看到一張照片,有些泛黃,是一個漂亮的混血女孩,黑發碧眼,抱著一個小嬰兒,對著鏡頭笑的十分甜美。
婆婆愣住,手有些顫抖的伸過去摸了摸那個女孩的臉,眼中似有淚欲落不落,蘇傾藍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婆婆……”
“沒事,沒事,老了老了,就是比較容易情緒化?!逼牌沤舆^她遞過去的手帕,擦了擦眼淚,重新笑了起來,“這個啊,是小小姐,維克托的媽媽,這是她剛生下維克托不就拍下的?!?
“很漂亮,母親……是混血兒嗎?”蘇傾藍有些遲疑的問道。
“嗯?!逼牌劈c點頭,“先生是個地地道道的華國人,維克托只有四分之一的格蘭血統?!?
“哦。”她就說萬俟辰看起來就是個華國人嘛。
“kitty啊,你生下孩子以后一定要多多陪伴他,小孩子都是渴望母親存在的?!逼牌挪恢老氲搅耸裁?,視線停留在那張照片上,對蘇傾藍喃喃的說著。
也許,照片上這個女人,在萬俟辰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所以他才不愿意提起她,蘇傾藍這樣想著。
樓下,蘇傾藍和婆婆看著一張張照片或是追憶,或是笑意冉冉,或是思念落淚……
樓上,萬俟辰的目光卻冷的讓人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