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入秋,A市的夜晚有些微薄的涼意。
A市城東郊區一個小街頭,電影《那年夏天》劇組的工作人員正在忙碌地布置著拍攝現場。
導演和編劇坐在監視器前一起討論著之前拍攝的鏡頭,演員們都散落在各處努力看著劇本,準備迎接接下來的戲份。
這時,導演的助理李回帶著一個人從遠處走來,繞過眾人朝導演走去。
感覺有人從身旁走過,人們紛紛抬起頭來看去,這一看,就有些剎那的失神。
那是一個背著吉他,隨意將長發挽在腦后的少年。他的身形十分高挑,180左右的身高,身上穿著略微有些寬松的T恤,能看出腰肢非常纖細。下面搭著牛仔褲,一雙筆直修長的腿令所有人都嫉妒眼紅。但最令人驚艷的,還是他那張青澀俊美,毫無死角的臉龐。
他是誰?眾人回過神來后想到。
李回帶著那個少年走到導演面前,聲音有些激動的叫道:“導演,我把他給你找過來了。”
導演和編劇停止討論,朝他一起看過來。在看到他身后的人后,兩人眼前頓時一亮。導演甚至都站起身來,朝他伸出手。
“你好,我是《那年夏天》的導演曾愷。”
少年握住了他的手,不溫不火的點頭道:“你好。我是顧流光。”
“我知道,我在‘流雁酒吧’看過你的演出,相當的不錯。”曾愷說道,“相信李回已經跟你說過我們找你來的目的了,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出演‘流浪歌手’這個角色呢?”
那個叫做顧流光的少年沒有回答,只是問:“你能給我多少錢?”
周圍一直關注他的人聽到他的問話均倒吸了一口氣。
雖然不是大導,但曾愷橫豎在圈內還算是有點名氣的,能被他看中找來拍戲,而且還是個可以露正臉和女主角有對手戲的配角,怎么說也該表示一下激動和感謝之情吧?不管是作為外行還是新人,一來就問錢,表情還這么冷淡,總給人一種不識好歹的感覺。
于是,周圍的人看著那個顧流光的目光里又摻雜了幾分審視和懷疑。
這人真的適合這個角色?
曾愷也愣了一下,道:“恩,你的鏡頭大概只有兩分鐘左右,雖然會露臉,但片酬不會太高。”
“多少?”顧流光好看的眉毛緊緊皺了起來,“如果沒有我一天唱歌掙的錢多,我不會拍。”
“五百。”曾愷輕咳兩聲道。
顧流光頓了頓,眉頭舒展開來,點頭道:“好。”
曾愷松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么,在說出那個數字的時候,他竟然有些感到不好意思。恩,五百真的很少——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
但是,沒想到這個少年竟然接受了。難道,五百塊已經比他一天唱歌的錢還要多了么?這個少年竟這么落魄?
將自己放在椅子上的劇本朝顧流光遞過去,曾愷道:“這是劇本,你的戲份在21頁第6場,我會讓李回跟你說一下該怎么演和一些簡單的走位。”
“謝謝。”顧流光接了過來,然后問道,“什么時候拍?”
“盡量在今晚能拍完,你可以嗎?”曾愷問道。
“我試試。”顧流光點了點頭,跟著李回到一旁去了。
編劇感嘆一聲,道:“長得真好,是個做明星的料。稍微修飾一下,可以直接演你的男主角了。”
曾愷笑笑,道:“我看中的就是他這種未經雕琢的感覺,這樣才符合劇本里面那個角色。流浪歌手——要那么華麗的妝容做什么?”
頓了頓,他看著顧流光的背影,瞇起眼睛別有深意的道:“如果他愿意,下部戲讓他做男主角也不是不可以。”
編劇會心的看了顧流光一眼,在心中輕嘆。
這個少年怕是真的被曾愷看中了。
實際上,因為顧流光的戲份不多,李回只說了一遍,他就明白了。之后,在燈光攝像以及其他群眾演員都就位的情況下,顧流光開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場戲。
劇本里,這一幕說的是一個不良少女(女主角)在和父母吵架后,從家里逃了出來,漫無目的在街上走著。然后,就在一個喧鬧繁華的街頭,碰到了一個長得非常好看的流浪歌手。他在那里孤獨的唱著歌,地上擺著他吉他的套子,里面孤零零的躺著幾張錢幣。
他的聲音清澈干凈,歌聲極富感染力。
但是,沒有人愿意停下腳步認真聽他唱完一首歌,沒有人愿意欣賞他自創的歌曲。他面前的錢幣,是偶發善心的路人給的。
只有女主角,聽他唱完了歌,將自己身上僅有的錢全都給了他。
然后,被他的歌聲所觸動的女主角,回到了家里,決心徹底的改變自己。
顧流光扮演的就是那個流浪歌手。
當然,這一幕女主角并沒有真正出場,他只需要坐在那里彈吉他唱歌就行了。
顧流光坐在布置好的臺階上,長腿交疊,將吉他抱在身前,靜靜看向攝像機所在的方向。暖黃色的燈光從上面打在他的身上,即使隔得這么遠,眾人也能看清他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的陰影,以及,他那雙美麗的眼睛里透出的滄桑。
的確像是個流浪多年,看盡了世間冷暖的孤獨浪人。
“Action!”曾愷揚手道,隨后,便屏住呼吸看著鏡頭監視器里的那個人。
群眾演員扮演的路人開始在鏡頭前走動起來。
顧流光微微低下頭,手指一抬,撥動了懷中吉他的琴弦。
那一刻,四周所有的喧嘩都靜止了,只剩下少年指尖跳躍奏下的音符,還有他淺淺吟唱的歌聲——那種青澀的,未經雕琢的,干凈而直擊心靈的聲音。
他們都知道這是顧流光第一次拍戲,也知道這個鏡頭十分的簡單。但這樣簡單的場景,能拍出這樣的效果,簡直是令人驚嘆。
一時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敢出聲,生怕自己突兀的聲音驚擾了這個少年的表演。
“曾導正在現場拍戲。”李回一邊領著兩個人朝休息室走去,一邊恭敬的道,“晏總可能需要在休息室稍等一下。”
晏東霆淡淡地應了一聲,英俊得過分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拍的哪一場?”
李回說道:“女主角人生最大的那個轉折點。”
跟在晏東霆身邊的秘書馮毅說道:“哦?遇見流浪歌手的那一場戲?”
“是的。”
“你們不是找了大半個月都沒找到合適的人選么?”馮毅笑問,“總算找到了?”
“是的。”李回想起顧流光的臉,還有些激動。“其實前幾天就找到了,不過說服他花了好大的功夫,今天他才答應過來拍。”
“還有這樣的人?”馮毅驚訝道,看了晏東霆一眼:“去看看?”
晏東霆停了下來,朝不遠處的拍攝現場看了看,轉身朝那邊走了過去。
馮毅和李回見狀,也連忙跟上去。
三人一靠近,原本沉醉在歌聲中的眾人紛紛驚醒過來,朝走過自己身邊的人看去,不露痕跡的往一旁退了退。
沒辦法,那個人的氣勢實在是太強大,即使不說話,也并不看你,你也會有一種想要逃走的沖動。
他正是這兩年崛起的,行業內著名的影視經濟公司——東田傳媒的執行總裁晏東霆。
晏東霆一走近拍攝現場,就看到了坐在場內中央,長腿交疊,抱著吉他低頭唱歌的少年。
少年身姿優雅,微微低著頭,一頭微卷的長發被隨性的扎在腦后,露出白皙纖細的頸脖,和弧線漂亮的側臉。幾縷凌亂的黑色發絲因為頭發綁的不牢固,從額前垂落了下來,礙眼的停留在他的眉骨上,令人有種想要上前替他撥開的沖動。
晏東霆停下腳步,怔怔的看著那個少年,目光再也無法移開。隨后,像是受到蠱惑一般,他不顧正在進行中的拍攝工作,走到了鏡頭邊緣。
像是歡迎他的來到,周圍忽然起了一陣微風,朝這邊吹拂過來。
少年垂在額前的發絲隨著微風而擺動,隨后,他像是察覺到了什么,一邊唱著歌,一邊抬起了頭,朝某個地方看去。
那一瞬間,環繞在他周圍的光線都像是有生命一般,流動跳躍著朝他那雙沉淀了許多過往的眼眸里匯聚,其中光華涌動,璀璨奪目,仿佛漩渦一樣,將看著他的人全部吸噬進去。
晏東霆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的一擊,隨后緊緊的將他捆綁纏繞,令他再也無法逃脫。
這是顧流光第一次演戲這樣的工作,李回給他解釋的也很簡單——你只要坐在那里,旁若無人的彈你的吉他唱你的歌就好了,其他的鏡頭會搞定的。
顧流光唱歌的時候很投入,幾乎不會被外界給打擾,即使是在吵雜的酒吧依然一樣。一開始,他的確也投入了進去。然而,唱著唱著,他忽然就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那種感覺迫使他從歌曲中回過神,抬起頭來——
隨后,他就看到了一個男人。
一個高大挺拔,身形比模特還要完美的男人。
即使隔著一段距離,即使四周有光芒阻擋,即使那個男人幾乎隱在黑暗中,他也能清楚的看清那個男人的樣貌。
那個男人面容英俊冷凝,眉梢眼角都帶著與生俱來的尊貴,僅僅只是隨意站著,就有一種驚人的壓迫氣勢。
而此刻,那個人正專注的看著他,目光炙熱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顧流光手上的節奏頓時就亂了,心頭滿滿充斥著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他能感覺得到,這個男人跟他不是同一類人,而且非常的危險。然而,盡管知道這樣,他的目光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從那個人身上移開。
就像是著了魔一樣。
直到——
“咔!”曾愷高喝一聲,揮舞著手中的劇本道,“非常好,一條過!”
場內的那個少年立即回過神來,轉開了目光。那一瞬間,晏東霆在他那雙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滿滿的驚慌失措,心臟頓時就像是被什么東西緊緊攥住,勒得他不能呼吸。
“小顧,你表現得非常好,接下來沒有你的鏡頭了,你可以到休息室里稍等一下,我馬上就過去找你。”曾愷對著少年說道。
少年聽見這里再也沒自己什么事,便起身匆匆朝場外走去。晏東霆直覺就想跟上去,誰知卻被曾愷叫住了。
“哎喲晏總,您竟然親自過來了!真是太意外了!”
晏東霆的目光一直跟隨著那個少年離去,直到他在李回的帶領下,進入休息室里,才收回自己的目光。而曾愷已經站在了自己面前,臉上堆滿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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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晏東霆直接了當的問道。
曾愷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然后道:“一個酒吧歌手,前幾天我無意中看到了他的表演,認為很適合這個角色,立即就把他請過來了。”
“名字。”晏東霆瞇眼道。
感覺到周圍的空氣都冷了下來,曾愷咽了咽口水,艱難地道:“顧流光。”
“很好。”晏東霆點了點頭,轉身立即就想朝休息室走去。
“晏總,您這次親自來……”曾愷連忙就想攔住他,“您親自來,是想親自和我談下一部電影的事嗎?”
晏東霆停下來,冷冷地看著他。“你敢攔著我,這部電影我立即撤資。”
曾愷一聽,便讓開了身子。算了,雖然自己對那個叫顧流光的的確很感興趣,但為了他斷了自己的財路,那還真不值得。
晏東霆對他的識相很是滿意,剛想繼續往前走,身邊馮毅的手機卻響了。
馮毅接起電話,聽完后,便一臉凝重的對晏東霆說:“公司有個緊急會議,需要您立即回去主持。”
晏東霆臉色一沉,不甘又不舍地看了不遠處的休息室一眼,終于轉身和馮毅快步離去。
他一走,周圍的氣壓頓時恢復了過來,眾人紛紛松了一口氣。
曾愷臉色復雜的看了看他們離去的方向,和副導演編劇吩咐一聲,便朝休息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