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身邊的晏東霆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馮毅也停了下來。
“晏總,怎么了?”
晏東霆緊鎖眉頭,仰頭看著遠處的某一扇窗,心臟飄忽不定地狂跳著。
不知道為什么,在剛才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有一種流光就站在身后看著自己的錯覺。可是他知道,顧流光明明就躺在前面,正等著送往更好的醫院接受救治。
是他太過傷心,所以出現幻覺了嗎?
默然收回目光,晏東霆轉身跨步追了上去。
護送“顧流光”安全上車后,晏東霆的司機立即啟動引擎,驅車朝A市疾馳而去。
車上。
晏東霆坐在后座,緊緊握著擔架上那個人的手,耳邊似乎還在回響著那句冷漠到極點的“你是誰?”
車禍后失憶,他本以為這只是電影電視里才會有的戲碼,沒想到今天居然會發生在他的身上。如果說這是顧流光對他的報復,他承認,他輸得很徹底。
馮毅接了個電話,回過頭看到晏東霆的神情,不由嘆了一口氣。雖然不想打擾他,但工作總不能不匯報。
“晏總。”
晏東霆恍然驚醒,朝他看過來。
“已經和各大主流媒體確定了明天的通稿,內容是流光傷勢危急轉院治療的報導。”馮毅說道,“除了今天的新聞,幾個流量比較大的論壇也置頂了祈福貼,微博上為流光祈福的微話題現在已經沖到了熱門第一,形式已經基本控制住了。”
“恩,”晏東霆點頭道,“回A市后嚴格封鎖消息,禁止任何人來探視流光,他失憶這件事,除了我們幾個,不能再有其他人知道。”
“我知道。”馮毅點頭說道。
“利導那邊,已經安排人過去接流光的戲了吧?”晏東霆問。
“您放心,已經安排好了。”馮毅道,“《明前雨后》劇組明天會開一個發布會宣布換角,順便給流光送祝福。”
“浪崖上爆料流光私自下山真正原因的帖子還在不在?”
“已經刪了。”
“留意一下新開的祈福貼,一旦看到有黑出現,立刻給我刪。”晏東霆冷冷的說,“順便人肉一下是誰,給他點警告。”
“好。”馮毅點頭,點開微信立即聯系助理小喬。
“那個李怡然,”晏東霆瞇眼緩緩說道,“是華恒影視的吧?”
“是,是華恒這兩年力捧的小花旦。”
“小花旦?”晏東霆冷笑一聲,“不管用什么方法,讓利導換掉她。流光演不了,她也別想演。還有,我要見她。”
“好,我馬上去安排。”
聽著耳邊的對話,古德終于搞明白了,自己是真的真的真的重生了。
首先,他的真名叫古德,古天樂的古,郭德綱的德,英文名叫“good”;其次,他今年21歲,大學三年級,興趣愛好宅。綜上所述,他從頭到腳上上下下,都跟他們口中的那個“顧流光”完全不沾邊。
但是,他的的確確是換了一個身體。因為他記得出車禍時,自己傷得最重的地方是腿部和頸部,而現在的這個身體,明顯受傷最重的是右胸,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覺到從傷口處傳來劇烈的疼痛,痛得他生不如死。
也不知道他重生到了哪個倒霉鬼身上,而這個倒霉鬼居然好像也遭遇了一場車禍,被自己幸運的撿了漏,就是不知道這位仁兄有沒有缺胳膊少腿,萬一他傷好之后發現自己瘸了了殘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算了算了,只要還能睜眼看這世界,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就算瘸了殘了也沒關系!
古德樂觀自我安慰著,在微微搖晃的路程中,又漸漸失去了意識。
抵達A市省立醫院已經是凌晨兩點鐘,車子在夜色中平穩的停在了急救通道的入口邊上,而早就候在那里的腦科和胸外科專家待車停穩后,就迅速上前與車里的醫護人員一起將擔架車轉移出來,朝手術室疾奔而去。
晏東霆和馮毅一路都緊張的跟著,直到親手將“顧流光”送入手術室,才用力吐出一口氣。
疲憊的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晏東霆抬手將扣得一絲不茍的襯衫領口扯開,好像那樣就能減輕他心里的煩悶。
身上忽然落下一片陰影,晏東霆抬起頭,一名戴著金絲眼鏡,長相斯文儒雅的年輕醫生站在了自己面前。
晏東霆抬頭看到他,扯著嘴角啞聲說:“唐謙,謝謝你。”
那名叫唐謙的醫生嘴角微微翹著,看起來像在笑,但眼里卻一點笑意也沒有。
“要不是看在小流光的面子上,我才懶得幫你。”他對晏東霆說道。
晏東霆長嘆一聲,抬手用力地揉了揉眉心。
看他這副頹然的模樣,唐謙笑了一聲:“哎喲,真是報應。”
“我知道,都是我咎由自取。”晏東霆的聲音里滿是懊悔。
“我早就警告過你,要給他足夠的喘息的空間,”唐謙緩慢,卻毫不留情的說道,“你的那些行為,只會更將他徹底推向死路。”
“放過他吧,晏東霆。”說到最后,唐謙臉上已沒了笑容。“你難道看不出來,沒有你,他才能繼續活下去嗎?”
“不。”晏東霆猛地站起來,緊緊地握著拳頭,目光沉痛卻又執拗:“我不可能放手!永遠都不會!如果我不拉著他,他只會死得更快!”
“混賬!你就是個自私自利的王八蛋!”唐謙也怒了,口不擇言地罵了起來。
“你相信我,我以后再也不會強迫他做任何事了……”晏東霆急切的說,像是想證明什么。
唐謙道:“這話你對流光說去,你看他信不信你!”
晏東霆苦澀的扯了扯嘴角。流光他一定是不信的吧,他哪里會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真心?就算你剖開胸膛,把心送到他面前,他都能笑著問你:這是豬心還是狗心?
“他信不信我已經無所謂了,”晏東霆垂下眼,啞聲道,“你能不能幫我找回他的記憶?我寧愿他恨我,也不要他將我當成一個陌生人……”
唐謙愣了愣,道:“你的智商被狗吃了?”
晏東霆沉默著,唐謙伸出手指指著晏東霆的胸口,“你知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失憶?因為你,就是他記憶里的毒瘤。你想要他恢復記憶,你有沒有問過他的感受?”
“我……”晏東霆想辯駁,又突然悲哀的想到,自己根本沒有什么資格去辯駁。
“我會繼續治療他的抑郁癥和PTSD,記憶方面真的恕我無能為力。”唐謙說道。
“我知道了,總而言之謝謝你。”晏東霆苦笑著說道。
唐謙久久看著站在面前這個認識了多年摯友,他的脆弱,他的悲痛,以及他所有的掙扎,都毫無保留的暴露在了自己面前。如果不是自己清楚的了解這個人,如今恐怕早就把他打得滿地找牙了吧?而且,能不顧一切黃了談了很久的合作項目從國外趕回來,想必也是慌到極點了,他又能責備什么呢?
最后,唐謙長長嘆息一聲,軟和下來道:“你回去休息吧,流光只要進了我們醫院,我就一定會想盡辦法救治他,你放一百個心。”
雖然心里滿是擔憂,雖然想寸步不離的守在急救室外,但晏東霆知道還得去處理這場這場事故的其他后續,便只能對唐謙道:“他就交給你了,有什么事,記得立刻通知我。”
說完后,他朝搶救室那盞鮮紅的燈深深看了一眼,轉身和馮毅一起朝外面快步走了出去。
***
做完“顧流光”的第二次胸腔手術,已經是7個小時后了。唐謙一路忙碌的給手術后的“顧流光”辦理各種手續,直到將“顧流光”安排住進了離自己辦公室旁邊的獨立病房后,才終于能坐下來喘口氣休息。
“篤篤。”唐謙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他抬起頭,“顧流光”做手術的王醫生正站在門邊。
“唐副院。”王醫生叫道,揚了揚手中的資料。
“進來吧。”唐謙說道,伸手將資料接了過來,隨手翻了翻。那是“顧流光”的手術資料,密密麻麻很多字。
“今天辛苦你了。”唐謙抬頭對王醫生說道。
“哪里的事。”王醫生道,“職責所在。”
“我還是比較相信你們的實力的。”唐謙笑說,然后問道:“那他應該沒什么大問題了吧?”
“沒有,休息一段時間,應該就能下床活動了。”王醫生說道。“容縣那邊處理的還是挺好的。”
“那就行。”唐謙點了點頭,“做了那么久的手術,你也趕緊回去休息吧。”
“好。”王醫生笑道,忽地又轉過身來,疑惑地皺起眉頭:“對了……我聽說他在容縣那邊,心臟曾停止跳動了一段時間,采取措施后不一會兒又恢復了正常。我覺得有些奇怪,其實他這個傷雖重,但到底不算很致命,而且當時也及時的給他輸了血,怎么就會出現這種情況呢?”
唐謙笑了笑,說:“如果一個人如果有著必死的決心,就算有再高明的醫術也救不回來。”
“可他最后又活過來了啊。”王醫生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我也想知道,”唐謙輕輕一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