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興奮地看著手術檯上的少年，四肢不正常的瘦弱，胸前甚至浮現一根根肋骨，此時少年期待地看著白大褂，乾裂蒼白的嘴脣微微張開，幾不可聞地問了句話。

“我可以見我的母親嗎？”少年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才發出微弱的，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到的聲音。

知道自己大概不行了，少年強撐著一口氣，希望能見自己的母親最後一面。但是白大褂只是興奮地看著連接在少年身體上的儀器，不時記錄著什麼。

大概自己的請求又會像以前一樣被忽略了，少年的眼神暗了暗，原本灰敗的臉色直接透出些許死氣，手指艱難地動了動想引起白大褂的注意，但是白大褂只顧著記錄數據，根本沒注意到少年用盡全身力氣的微小動作。

大概，自己的一生就這麼完了，少年想著，努力勾起脣角想笑一下，可惜皮包骨的臉頰竟然沒有力氣牽起脣角就這麼頹然地放鬆，以後，沒有以後了……

“死了？竟然死了？實驗好不容易……”白大褂終於發現儀器上的數據異常，連忙叫醫生搶救少年……

死亡是什麼，對於薛雲霄來說是恐懼，害怕還沒來得及見母親最後一面就死了。

依稀記得自己小時候，母親會把自己抱在懷裡講有趣的故事，還會做香噴噴的飯菜。但是好景不長，那些人說母親得了重病，如果自己願意試藥的話就可以救母親。於是，便沒有再見到母親。

自己大概是失敗的，竟然沒有撐到試藥成功，治好母親。

***

“說什麼我也不會把兒子交給他們的，就算是抵上我這條老命我也不會把兒子送進火坑裡，你們走吧！錢我會想辦法籌齊的。”大門口，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對著站在門口的人大聲吼道。此時她雙手叉腰，手裡還拿著把切菜刀，看上去有些蠻不講理的樣子，一直站在旁邊沒說話的男人拉了婦女一把，那婦女一把甩開，衝著門口的人揮揮菜刀。

“那給你們三天時間。否則就法院見！”見那婦女實在是太兇，門外的人大聲嚷嚷著走了。

關上大門，王香氣得踹一下地，拎著菜刀匆匆去了廚房，不一會哆哆哆哆的聲音傳出來。

此時站在門口的男人才沉默地進了屋裡，坐在牀邊看著躺在牀上的人嘆氣。

身下的牀一點都不軟還有點硬，枕頭也不是軟的，不過蓋在自己身上的被褥很軟，還有一股讓人舒心的氣息，好像母親抱著自己的時候。薛雲霄猛地睜開眼，難道自己沒死，而且還被母親接回來了嗎。

但是頭頂上並不是雪白的天花板，而是農村裡特有的瓦房，瓦片下面有農作物莖稈，旁邊的牆壁也不是雪白的，而是微微泛著黃，但是並沒有奇怪的味道，薛雲霜甚至聞到一股陽光的味道，大概是屋裡的糧食帶進來的陽光吧。

幸虧自己看過不少書，知道這是普通的農村瓦房，莫非是母親一直在農村定居？

“醒了？”

直到聽到這句‘醒了’，薛雲霄才注意到身邊有個人，穿著整齊的粗布衣服，臉色黝黑，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溫和，薛雲霄下意識地，喊了句，“爸。”

薛雲霜心裡詫異，眼前這個男人根本不是印象裡的父親，這個看起來更老，也更溫和。正想著，一隻大手按到自己額頭上，觸感很粗糙，薛雲霜下意識睜著眼睛盯著那隻手，手上有不少老繭，還有一些小傷。

看著大手離開自己，薛雲霄下意識還想再靠近一會兒。身邊的這個人似乎很沉默，薛雲霄不知道該說什麼，正胡思亂想著，一個人一陣風似的刮進來，看到薛雲霜醒著，上來就拍了一巴掌，力道不大，一點都不痛。

“死小子終於醒啦，快起來吃飯！”來人拍了薛雲霄一巴掌立刻轉過身往外走，一邊用手抹眼，在眼淚沒流出來之前擦掉。

又是下意識的，薛雲霜張了張嘴，喊了句，“媽?！?

“快起來吃飯吧，你媽燉了你最喜歡的紅燒肉?！背聊啬眠^薛雲霄的衣服放在牀頭，男人默不作聲地走出門去。

自己不是很久以前就不能自理了嗎，而且那些人也就只允許自己在電腦上看看書而已，薛雲霜下意識雙手用力撐起上半身，雙腿彎曲，出乎意料的，以前只能在腦海裡的動作竟然實現了，自己成功坐起來了！

薛雲霄驚喜地擡起手，想看看自己原本沒有力氣的手是怎麼恢復的。眼前的手不似以前的自己白，有點黑，五指修長，指甲圓潤，胳膊上不是皮貼著骨頭，而是有一層薄薄的肌肉，看上去像是個朝氣蓬勃的少年的胳膊。

這，真的是自己嗎？

這具身體有力，堅韌，皮膚有點黑，行動迅速，幾乎是下意識的，薛雲霄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跟著身體的本能，下牀，出了門，穿過小部分院子，來到吃飯的偏房。

飯桌上擺了一小碟香噴噴的紅燒肉，還有一盤青菜，薛雲霜剛坐下，王香就趕緊把碗端過來，碗裡乘著大米粥，上面還臥著一枚白煮蛋。把放紅燒肉的碟子往薛雲霄面前推了推，王香伸手戳了薛雲霜一下，“好了，看你剛醒來就不壓著你去洗手了，快吃！記得下次吃飯前洗手，不然老孃跟你不客氣?！?

大米粥軟糯香甜，就著汁香四溢的紅燒肉，薛雲霄吃得滿嘴流油，一直以來都是喝味道並不好的營養劑，都快要忘記食物的味道了。

見薛雲霄狼吞虎嚥地吃著，王香也不再緊繃著臉，露出些笑容來。

直到添第二碗飯薛雲霄才注意到，自己喊過‘爸媽’的兩個人都不夾肉吃，只夾青菜，再看看碟子裡剩下的小半紅燒肉，薛雲霄臉紅了紅，連忙給兩個人都夾了幾塊，把碟子裡的紅燒肉都分了才舒了口氣，剛剛竟然只顧著自己吃了。

不管眼前是什麼樣的情況，薛雲霄都決定按兵不動，最起碼要弄清楚爲什麼他換了一個身體，還有了一對愛護自己的爸媽。

“顧好自己的碗！”王香看著給自己夾紅燒肉的兒子責怪道，但顯然心裡是高興的，連忙又給兒子盛了一勺粥，這才繼續吃飯，臉上都帶著微笑。

一頓飯吃完，薛雲霄想幫忙收拾碗筷，王香瞪一眼道，“乖乖回屋睡覺！”

“霄霄，回屋去?！币恢背聊难Υ髲婇_口道。

下意識回到睡覺的屋裡，爬上牀，坐在牀沿上，薛雲霄打量著整個房間。水泥地，但是很乾淨，不遠處擺著幾口大缸應該是放糧食的，還有一個掉了漆的櫃子，應該是放衣服的，薛雲霄低下頭，看著褲腳處露出來的腳踝，這裡包括這具身體都跟自己格格不入。

正拉著衣服拉鍊，薛雲霄就聽到外面有人大力地拍門聲，“他嬸子在嗎？”那架勢倒不像是詢問，大門拍的砰砰響，大有不開門就把門拍開的意思。

跳下牀跑到門口，剛推開門，薛雲霄就聽到有人吼，“回去！”聲音刻意壓低了，擡起頭就看到穿著粗布衣服的男人嚴肅地瞪眼，薛雲霄心裡咯噔一下，迅速縮回去，順便把門關緊，再不敢出來。

剛剛被嚇了一跳，情況似乎不太對勁，薛雲霄瞪大眼，仔細聽著屋外的動靜。

“喊什麼喊，又沒死人?！蓖跸悴荒蜔┑谜f著，卻只能過去打開門，不然外面的人能把全村的人都叫來。

門外一個四十左右的胖女人正擡手拍門，王香猛地拉開門，胖女人一巴掌拍下去拍了個空，身體依著慣性衝進院子裡。胖女人迅速看了一圈，這纔打個哈哈，“哎，出了這種事我們也沒辦法，你大哥讓我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眼神四處亂竄，胖女人的目的顯然不是來幫忙的，但是人已經進來了又不能轟出去。王香轉身回屋，院子裡就剩下坐在凳子上的薛大強，胖女人眼珠轉了轉，走到薛大強面前低聲道，“哎，我說大強，霄霄出了這事恐怕沒幾個錢解決不了啊?！?

薛大強沉默不語，一張臉上滿是風霜，看也不看胖女人一眼。

胖女人急了，一拍大腿道，“霄霄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們怎麼能這麼狠心把他推出去啊，只要賣了那寶貝……”

薛大強擡眼看了一下胖女人，斬釘截鐵道，“沒有寶貝?！?

“怎麼可能！肯定是被你們夫妻兩個藏起來了！”胖女人不信，尖叫著就要往屋裡走。薛大強坐在堂屋門口，而薛雲霄則在堂屋旁邊的屋子裡，此時胖女人正要繞過薛大強推堂屋的門。

“反了天了你，說了沒有什麼寶貝，當年分家老頭老太太把好東西都給你家裡，怎麼還不滿意嗎？這五間瓦房是我跟大強辛辛苦苦攢出來的！你休想進去！”王香舉著把菜刀跑出來，衝著胖女人揮舞。

一見王香這架勢，胖女人害怕地往外跑，邊跑還邊喊，“殺人啦，他嬸子瘋了，要殺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