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端南王府的王妃,王府的盛衰與我息息相關,而你則是王府所有氣運的關鍵。”
她就像個教書先生一樣,說話的語氣井井有條,沒有一點人情味。
我頓時明白她說我是她的弱點只不過從權衡各方面利益考慮,也未必是真的在意我,心裡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不覺又有些失望。
我說:“也就是說只要我還是王爺,你就不會害我了?”
她秀眉微蹙,沒有回答,我覺得這應該算是默認,她卻偏要和我作對似的,補充道:“雖則你是王爺,但如果你本身做出了危害王府的舉動,我也未必不會捨棄你。”
她這話帶著濃濃的威脅意味,我心裡一涼,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我可是王爺,沒有我哪來的王府?”
她輕輕搖頭表示否定,“王爺不過是個稱號,沒有你,還有你的子嗣。”
她的話再一次向我印證了她所在意的只有端南王這個稱號,我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恨恨道:“可、是、我、沒、有、子、嗣!”
洛花鈴漫不經心地偏過頭,隨意地答了句:“你總會有的。”
等我有了子嗣,有了一個可以承襲爵位的子嗣,我於她便再無價值。
不知怎的,這個認識讓我覺得很沮喪,我以前一直覺得我有皇兄愛護,就算文武不通碌碌無爲也能平安順遂地過完一生,可是我現在才知道,我所擁有的一切都基於王爺這個稱號,這個稱號本身就帶著危險,李和閔覬覦著利用我挑撥皇兄和大臣們之間的關係,只要我還是王爺,他就不會輕易收手。
可如果我不是王爺,我就會被衆人拋棄。
我頹敗地在椅子上坐下,對洛花鈴道:“你出去吧。”
洛花鈴垂首不語,指尖在桌面上一下下地敲打著,像是在思忖什麼事情,過了一會兒,她終究也沒和我說她在想什麼,便是轉身離開了。
我正在皇兄的書房裡對著一本志怪小說看得津津有味時,房門突然被重重推開,皇兄大步流星地走到我身前,問道:“說吧,突然找我,又犯什麼事了?”
我撇了下嘴,把小說放回書架,開門見山道:“我要去清靈學院學道。”
皇兄驚訝地看著我,也不知我是受了什麼刺激,打量了我半晌才說:“你可想清楚了,清靈學院是我們和伊澤國、燚國一起創辦的,到了那裡就要斬斷塵緣,放下在塵世的一切身份地位,就算是我,也護不了你。”
他神色間帶有幾分懷疑,許是覺得我不過是一時衝動,但我卻表現得十分堅定。
“皇兄,我想明白了,如果我的能力配不上我的身份,那我遲早會任人宰割,我不能永遠都活在你的庇護下。”
最後一句話是我打小就在皇兄那裡耳熟能詳的,只是我一直不以爲意,直到前世被他賜死,我才知道皇兄不是在嚇唬我,他也是人,他也有弱點,就算是他貴爲天子,邴丘國的江山也不能容許他爲所欲爲。
皇兄的神情凝重了幾分,一抹濃濃的擔憂出現在他眼裡,過了會兒,終究還是擔心佔了上風,他勸我道:“你肯上進是好事,只是你毫無基礎,清靈學院又混雜有多方勢力,我怕......”
他沒有再說下去,我心裡瞭然,便是道:“皇兄不必擔心,我可以隱藏我的身份,就說我是你在查訪民情時遇到的一個書生,和你打賭贏了,你爲了兌現承諾所以才把我送進了清靈學院。”
我自以爲我僞造的身份天衣無縫,皇兄卻大手一揮送了我兩個字——胡鬧!
我不甘心地堅持道:“我一定要去清靈學院學道!”
皇兄目光沉沉地看著我,良久,他嘆了口氣,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的身份暴露,有多少人會想抓你去給燚國和伊澤國做質子?倘若你真被俘虜了,你又知不知道你會面臨多少非人的折磨?”
當今天下三國鼎立,彼此之間明爭暗鬥多年,若是能夠以我爲威脅得到邴丘國作爲助力,這將使天下格局發生天翻地覆的轉變,我心知肚明,卻還是執著道:“皇兄,我向你發誓,如果有人利用我威脅邴丘國,我絕不茍且偷生!”
老實說,我其實並不確信如果真到了這種境地,我會不會爲了守住皇兄的江山而犧牲自己,只是這時熱血上頭,便是說得格外好聽。
皇兄陷入了沉思,我看他眉間擰成一團,知他心裡糾結,便是默默站在一邊沒有打擾,良久,皇兄嘆了口氣,看著我,像是看著一隻即將飛出籠中的金絲雀,眼裡有欣慰,也有不捨。
“我以往總要你上進,你總是不肯聽,如今倒是肯聽了,卻選了這麼一條險路......也罷,我會爲你安排好的。”
有了皇兄的這句承諾,我心知這事是八九不離十了,心中大喜,便是謝過了他,然後回到了王府。
出於隱藏身份的考慮,我沒有對任何人說起我要前往清靈學院的事,對外只稱是皇上罰我去皇寺修行三年以贖清我這些年犯的罪過。
去皇寺贖罪這個藉口是皇兄爲我找的,他說我爲了求娶柳如夢和不少大臣結了怨,正好趁這個機會緩和一下他們的怨氣。
三天之後,我坐上馬車前往百里之外的皇寺,向住持說明來意後,他便派人給我收拾了一間空院子,除了一個在院子裡灑掃做飯的老和尚,禁止任何人前來探望。
要是真的讓我在這青燈古佛地呆上三年,我非要發瘋不可,所幸這一切不過是做給外面看的假象,在這院子住上一晚後我便要離開了。
離開前我去求見我的母后,母后日日唸經抄經,我在她的身後跪了半個鐘頭,她也沒回頭看我一眼。
我說:“母后,孩兒明日就要啓程前往清靈學院求道了。”
木槌規律的敲擊聲沖淡了我的聲音,母后嘴裡唸唸有詞,半閉著的眼裡只有面前那尊神情威嚴的佛像。
我重重地把頭磕在地上,誠懇道:“孩兒自知這些年行事荒唐,沒少打擾母后清靜,如今一走也不知能不能回得來,只能用這三下響頭向您賠罪了。”
“咚、咚、咚”
我重重地朝下磕了三個頭,木魚的敲擊聲頓了一頓,阻隔在我們母子之間的屏障好像突然消失了,我滿懷期冀地擡起頭,等待著母后回頭望我一眼,但不過片刻,敲打木魚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那個緩慢、寧靜又清脆的聲音一下一下地敲打在我心上,我落寞地看著母后單薄的背影,她離我只有一臂之遠,可橫亙在我們面前的又何止萬水千山?
我默默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我化名李安,前往了清靈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