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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人心

118 人心

到了常州,如故住進事先安排好的移宮,就一頭栽在床上。

下人送去的飯菜,她聞什么都反胃,什么都吃不上一口,一天下來,小臉瘦了一圈。

自從如故的后宮言論以后,就極少說話的云末看得不忍心,轉(zhuǎn)身去了廚房,回來時,手上端了碗素湯的陽春面,上面漂著細碎的蔥花。

如故看著突然有了食欲,聞著那味道,也沒有反胃。

挑了兩根面條送進口中,清爽可口。

如故這次出來,廚子是從臨安府里帶出來的。

但這碗面的味道分明不是那廚子做出來的。

倒象是小郎做出來的。

她還在麻婆村的時候,一直很窮,平時是吃不上面條的。

只有她病了的時候,小郎才會去想辦法去弄些面粉回來,給她煮上一小碗的陽春面。

說是陽春面,其實是他切出來的手工面,面條絲細得跟線一樣,細滑爽口。

家里窮,沒有什么調(diào)料,他卻硬煮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味來。

后來如故吃過不少山珍海味,卻覺得沒有一樣比得過他煮的那碗陽春面。

她現(xiàn)在吃著的陽春面,也是用刀細細切出來的面條絲,也是那樣幽幽的清香味道。

“這面是誰煮的?”

“是云公子?!比樢娙绻式K于吃得下東西,松了口氣。

如故看了眼云末裹著繃帶的手,心里柔軟處輕輕一動,又抬頭看了看他那雙和兒時一樣墨玉般的眼,一口氣把那碗面,連面帶湯地吃了個干凈。

三順上來收碗,云末攔住,“讓我來?!彼樟送胱唛_。

“云末?!比绻释谋秤敖凶∷?。

他停下,轉(zhuǎn)身過來,“郡主還有什么吩咐?”

“謝謝你的面?!?

云末微笑了一下,轉(zhuǎn)身出去。

如故雙眼頓時黯了下來。

心想,是不是該再找機會,把他扒一回,把他后肩上的圖騰露出來,讓他自揭面具?

如故填飽了肚子,裹著被子發(fā)了身汗,風寒也就好了不少。

等她一覺醒來,見云末坐在床邊,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他肩膀上。

她已經(jīng)扒過他一回,沒看見他身上有紋身。

肩膀的部位,用人皮面具之類的東西遮掩,很不方便,而且又容易被人看出來,所以如故之前才會打消這個念頭。

如故想不明白,他身上的圖騰紋身是怎么掩去的。

云末瞥了她一眼,伸手摸上她的額頭,燒已經(jīng)退了。

把帶來的錦盒放到她面前。

“這是什么?”如故不客氣地去開錦盒,從錦盒里取出一副做工極盡奢華的金釵子,因為太過奢華,反而顯得俗氣,這不該是云末的眼光,如故不解地向他看去,“送我?”

云末笑了一下,“郡主送皇上的禮物。”

“你讓我送這個給母親?”如故撇臉一笑,釵子雖然漂亮,但宮里什么樣的好手工沒有?這鐲子不過是在母親眾多釵子里添了一支,毫無意義。

“嗯?!?

“你這不是坑我嗎?”這么沒誠心的東西,母親不會失望才怪。

“郡主這么認為?”

如故張了張嘴,皺眉。

她不想這么認為,可是手上的這東西,讓她這么想,都難。

如故雖然沒指望在母親那里得到什么好處,但本能的希望能讓她開心,但這東西,實在太沒有誠心了。

“郡主相信云末這次,可好?”云末一如既往的沉穩(wěn)溫和,眼里也是一片真誠,沒有半點玩味,讓她沒辦法拒絕。

四目相對,一陣風拂過,帶著幾片花瓣從窗口飄進,其中一片落在他肩膀上,留連不去。

半晌,如故終于軟了下來,伸手拈起他肩膀上的那片花瓣,“如果我被母親嫌棄了,變成了窮光蛋,甚至砍了我的腦袋,你可得陪我?”

“好。”他捉住她的小手,墨黑的眸子微微一黯,嘴角卻慢慢噙上一抹溫柔笑意。

如故心口驀地一蕩,漸漸迷失在他墨潭般的眼里,忙深吸了口氣,轉(zhuǎn)開臉,避開他的眼,不敢再看,“我得起身沐浴了?!?

他不退反進,向她彎腰下來,如故看著他慢慢靠近的臉,心臟差點跳出胸脯,她以為他會吻她,呼吸一緊,正想躲開。

他的唇卻貼上她的耳,柔聲道:“你去哪里,哪怕是黃泉路,我也陪著你?!?

如故僵住,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道:“你不過是讓我按你的心意送一份禮,用不用做到這一步?”

同生同死的承諾,怎么能輕易說出?

“我是認真的?!彼麥厝岬暮粑p拂她的耳,她的耳根很快轉(zhuǎn)紅,他手指輕撫過她紅得透明的耳,“我不會害你的?!?

就算他這時是口蜜心箭,如故也無法拒絕,深吸了口氣,“我相信你?!?

云末眼里漾開笑意,慢慢退開,“云末告辭?!?

直到他修長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如故才長吁了口氣,把玩那對絞金鐲子,實在猜不出他打著什么主意。

三順進來服侍如故起身,看見她手中把玩的鐲子,奇怪地‘咦’了一聲,“這是哪來的鐲子?”

如故不答反問道:“送我母親怎么樣?”

三順驚訝地看向如故,以為她病糊涂了。

如故笑笑,原來覺得不妥當?shù)牟恢顾粋€。

云末到底安的什么心?

去打聽消的一梅回來說,素錦也來了常州。

另外隨母親一起來常州的,還有鳳承武的女兒鳳金蓮。

鳳承武死了,太上皇心疼鳳承武的一雙兒女,恨不得把鳳承武的這雙兒女捧在掌心上,封鳳金蓮為公主。

次日,越皇帶著鳳金蓮翩翩到了移宮。

如故和素錦早早地在越皇的寢宮門口等著,遠遠看見越皇的儀仗隊,就照著規(guī)矩跪了下去。

越皇快步走來,扶起如故和素錦,雙眼直直地落在如故臉上,把她仔仔細細地看。

見如故臉色雖然仍然少些血色,但眸子清亮,再不是以前那混混沌沌的模樣。

越皇滿心歡喜,緊接著卻是輕嘆了口氣,牽了如故的手進入寢宮。

那聲嘆息里包含著說不盡的憐惜。

如故從小跟著老嫗和云末,沒有享受過母愛。

這時被母親握住手,鼻子一酸,竟差點落下淚來。

大膽地抬頭打量自己第一次見面的母親。

越皇長得很年輕,看上去竟像二十來歲的模樣,和自己站在一起,竟像自己的姐姐一樣。

進了寢宮,等越皇坐下,素錦把送給越皇的禮物捧了出來。

越皇雖然只是太上皇的傀儡,但仍然是太上皇認為最適合做皇帝的女兒。

等太上皇歸西,大權(quán)終究是要落在越皇手中。

除非在這奪下太上皇手中大權(quán)。

但這么多年來,太上皇手中的大權(quán)一直穩(wěn)妥妥的,沒有人可以動搖。

從太上皇手中奪權(quán)的可能性很渺小。

而越皇沒生育,如故只是她收養(yǎng)的孩子,算不上正宗的鳳氏血脈。

所以等越皇退位,那么越皇兄弟姐妹的孩子都有可能繼承皇位。

不管以后怎么打算,現(xiàn)在討好越皇是必然的。

素錦和如故一樣難得見越皇一次,難道得有這樣親近越皇的機會,也難怪她如此迫不及待。

素錦呈上來的是一個溫玉暖手壺,晶盈通透,光看外表就是開百座山也未必能得到的上等玉色。

但不管再好的玉,對皇族來說,都不算太稀罕。

越皇看了眼,便點頭未意身邊女官收下。

素錦忙道:“這暖玉和尋常的暖玉還有些不同。”

“什么不同?”越皇輕瞥了眼女官手上暖手壺。

“這冷天捧在手里,固然溫暖,但到了夏天,卻是冰冰涼涼,不管捂多久,都不會發(fā)熱,夏天的時候放在手邊把玩,也不失是一樣好玩意?!?

無論冷玉還是暖玉雖然都不常見,但只要有錢,還是能買到,但一塊玉冬暖夏涼,那就真是稀罕了。

越皇也不禁多看了那暖壺幾眼,眼里露出一抹驚訝。

女官檢查了暖壺,沒有任何問題,送到越皇手中。

越皇抱在手中,果然溫暖舒服,輕點了點頭,“真難為你有這樣的心思?!?

素錦知道這東西送對了。

這樣稀罕的玩意,素錦恐怕連自己的母親都沒孝敬過。

如故看著鳳母親懷里的溫玉暖壺,自己的那只金釵越加顯得寒磣,拿不出手。

但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jīng)沒有退路。

如故只得硬著頭皮,把錦盒拿出來。

女官接過去,打開錦盒,怔了一下,不解地看了看如故,送到越皇手中。

越皇拿出金釵看了看,微微一笑,“這釵子到是精致?!?

那釵子如果不是送給越皇,按做工來說,確實是精致的,但如故聽了越皇的話,臉卻微微發(fā)燙。

眼角見素錦眼里分明露出一抹竊笑,而鳳金蓮意外之后,松了口氣。

如故突然覺得,云末讓她送這只釵子不是為了孝敬母親,而是做給某些人看的。

閑扯了會兒家常話,越皇話題一轉(zhuǎn),道:“明王也到了婚配的年齡了,太上皇的意思,讓明王把婚事了?!?

越皇雖然沒明說讓明王在她們?nèi)齻€中選一個,但當前她們?nèi)齻€人面說這件事,誰還能不明白這話里的意思。

如故的府上已經(jīng)有幾個侍郎,而且個個都不是好對付的角色,隨便提一個出來,都能讓如故一個頭三個大,所以如故絕不會想再添新人給自己添堵。

這件事,自然也就跟她沒有關(guān)系。

而素錦和鳳金蓮眼皮卻是一跳。

要知道越國年輕一輩,最有潛力做皇夫的人,一個是云末,另一個就是明王。

如果和明王定下親事,那么就意味著離皇位近了一步。

素錦長在北朝,沒見過明王,但鳳金蓮卻曾見過明王兩面,那絕色的容顏,她至今難忘。

明王是太上皇一直想掌控,卻又掌控不了的人。

這樣的人,一般來說,只有死路一條。

但他和云末一樣,哪怕是掌控不了,太上皇也不會舍得他們死。

既然不能掌控,就只能拉攏。

婚姻一直籠絡(luò)人心的手段。

所以太上皇一定會給一個自家的女兒給明王。

而明王是外姓王,在越國要鞏固自己的地位,和皇家聯(lián)姻也是必然的。

她推掉了所有上門提親的人家,就是等著太上皇給明王賜婚的這一天。

以太上皇對她的寵愛,在她看來,和明王的婚事,十拿九穩(wěn)。

她只是沒想到,太上皇居然沒有直接給明王賜婚,而是讓明王自己選親。

她們?nèi)齻€,不是郡主就是公主,個個都是極有身份的貴女。

明王居然可以自行在她們?nèi)齻€人中間挑選,更說明太上皇對明王的看重。

但最近兩年,明王都長駐在外,偶爾回越國,都是來去匆匆,她根本沒有機會親近明王。

自己在相貌上只是和素錦不相上下,比如故就比不得了。

而明王向來風流,如果以相貌看人,那么她就落了下乘。

好在明王是聰明人,應(yīng)該很清楚,要想在越國站在最高的位置上,就得選一個有能力坐上下一個皇位的人。

如故還和以前一樣蠢笨,光長了張臉。

如果明王選了她,這輩子可就完了。

鳳金蓮雖然這樣想,心里卻沒這么自信。

如故淫名在外,見著明王,難免不起色心,而明王又是個風流成性的,萬一經(jīng)不起如故色誘,生米煮成熟飯……

換成平時,這熟飯煮了也就煮了,無關(guān)緊要。

但明王選親的緊要關(guān)頭上,又在越皇眼皮底,萬一真有了事,越皇金口一開,明王就不得不娶如故了。

鳳金蓮輕咬了牙,向如故看去。

而如故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鳳金蓮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如故一直在北朝,根本沒見過明王,又怎么可能對明王起什么色心。

她想通了這點,安下心來,但為了防止意外,她得先下手為強。

鳳金蓮對與明王的婚事是勢在必得,素錦心里卻怦然亂跳,不知道該怎么選擇。

她一專想要的是云末,而以明王的地位來說,是不可能和云末共侍一妻的。

如果和明王定了親,也就意味著和云末從此無緣。

云末現(xiàn)在是如故的人,而且遠離越國,在越國的勢力遠不如明王。

要想登上越國皇位,最能幫得上忙的,不是云末,而是明王。

嫁了明王,也就基本上等于摸著了越國寶座。

素錦看了看如故,她這些年一直被如故壓著,如果放棄了明王,可能就一輩子被她壓著。

倒不如先與明王定下親事,以明王之力坐上那位置。

等當了皇帝,別說一個云末,就是如故的所有一切,都是囊中之物。

素錦很快做出決定,先搶下這門親事。

越皇見如故心不在焉,眉心不由得微微一蹙,這丫頭缺心眼嗎?

云末和明王被稱為越國二公子,稱他們?yōu)楣樱皇且驗樗麄兊南嗝部∶?,也不是說他們家世如何好,而是聰明才智。

別說越國,就算放眼全天下,能比這二人更有謀略的人,也找不出一二。

得這二人相助,等于給自己插了兩根翅膀,做什么事都如虎添翼。

當年她費了好些心血,才把云末放到她的身邊。

而明王……她至今也沒能當真掌控。

這次他肯定常州,已經(jīng)是給了她很大的機會。

結(jié)果這丫頭居然半點不上心。

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安排了這次常州之行,目的就是想把明王爭取過來。

越皇機關(guān)算盡,偏偏如故卻半點沒這意思,急得她如熱鍋上的螞蟻。

低頭看見手中釵子,漸漸冷靜下來。

如果這丫頭缺心眼,怎么會送這樣的釵子。

能送上這釵子,就說明她想爭,而且要爭,既然要爭,怎么可能對明王的婚事,不理不睬?

越皇把金釵交給女官,“趕了這許多久的路,我也累了,該去換衣休息了,你們也回去歇著吧?!?

如故第一次見母親,因為母親的身份問題,完全不像電視里的那些母親相見的情形。

淡淡地,說不出的生疏。

如故雖然早已經(jīng)習慣了沒有母親的日子,但這時仍有些微微失望。

真真正正地感受了一次,皇家親情的淡漠清涼。

起身向越皇行過禮,隨著素錦和金蓮一起外走。

出了偏殿,一直站在越皇身邊的女官追出來,“臨安郡主留步?!?

素錦和金蓮一同向如故看來。

如故若無其事地轉(zhuǎn)身,“母皇還有什么吩咐?”

“皇上讓郡主去后頭喝下午茶?!?

如故是越皇公然收的義女,她們的關(guān)系就是母女,她又關(guān)系到越皇的身體健康,讓她陪著喝茶,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素錦剛送出了一個世間罕見的寶貝都沒能得到這待遇,而如故不過只是一個名義就能有機會與越皇單獨親近,不由得暗恨。

鳳金蓮自從如故拿了那只金釵出來,她看如故的眼神就有些不屑。

見越皇獨召見如故,臉上神情淡淡地,并不放在心上,越皇千里迢迢的來,如果不見她,才不正常。

不過見了,又有什么用,爛泥巴始終是爛泥巴,無論如何也扶不上墻。

越皇當年壓下的這個寶,實在錯得離譜。

如故跟著女官身后,“姑姑怎么稱呼?”

“奴才姓賈,名若蘭?!?

“原來是若蘭姑姑。”

這個女宮一直守在越皇身邊,而且素錦送上去的東西,也是先經(jīng)過她的手。

如故注意到東西雖然只是先交到她手中,但賈若蘭卻很快地把東西檢查過。

以如故受過嚴格訓練專業(yè)的眼光來看,賈若蘭那一點的時間,卻把東西檢查得滴水不漏,絕不會因為那樣東西上涂了毒,或者藏了暗器來傷到越皇。

賈若蘭是個極厲害的人,而且深得母親信任。

越皇要留下如故,隨便叫個下人叫住她就行了,卻讓賈若蘭親自來,可見是極在意她這個女兒的,雖然她只能以義女的名義存在。

賈若蘭聽如故叫得親切,笑著說不敢受郡主以姑姑相稱,心里卻極是歡喜。

想起上次見著如故時,如故傲慢專橫的樣子,與現(xiàn)在判若兩人。

越加相信長清道人當年說過的話。

當年長清道長讓她們安心地等,一定會等到真正的郡主回來。

按著長清所說的時間,提前花著重金,請了未必知前往北朝,盯著臨安郡主。

前一陣,果然從北朝傳來消息,說如故和以前完全變了一個人,她們就在想,是不是真的小公主回來了。

未必知道的消息,沒能讓她們就此確定此如故已經(jīng)不是過去的如故。

直到殤王擄走如故,而如故卻平安回來,才讓她們相信,真是他們的小公主回來了。

走到?jīng)]有人的地方,賈若蘭停下,用心聽了一下,確認附近沒有人可以聽見她們談話,才開口,“有些話,本不是奴才該說的,但……”

如故知道她有事吩咐,不管這些話是出于她本人,還是受旨于母親,“姑姑有什么話,就請直說?!?

“奴婢說了,郡主可不要怪奴才多嘴。”

如故微微笑了一下,“我一直沒能在母親身邊服侍,這些年全靠姑姑照顧母親,如故感激都來不及,怎么還能說‘怪罪’二字。”

能在讓母親信任的人,一定是在身邊多年的人,而且如故從記事起就沒見過母親,自然從來沒有在母親身邊服侍過,所以這話也不是空口亂說。

其他人只知道如故是越皇的義女,賈若蘭卻知道如故是越皇和鎮(zhèn)王所生的親生女兒。

當年太上皇棒打鴛鴦,活活拆散皇上和鎮(zhèn)王這對苦鴛鴦。

用皇上初生的女兒性命來威脅她回到越國,安心執(zhí)政。

皇上為了女兒,只好放棄自己心愛的男人,坐上越皇的位置,成了太上皇的傀儡。

那時,帶剛剛出世的小公主離開越國的老嫗是越皇的忠仆,也是她的親生祖母。

在別人眼中,如故只是越皇的義女,但她心里卻明白,只要皇上能一直坐在那個位置上,如故就是未來的越國儲君。

如故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承認了她的忠心,這句話比什么奉承話都動聽。

賈若蘭臉上神情又柔和了些。

“皇上不能把郡主養(yǎng)在身邊,這些年每每想起,無不難過落淚,好不容易見著了郡主,在眾人面前,卻又不得不冷落郡主,心里更是難受。”

賈若蘭的這句話說的很含糊。

如果她還是極品女的話,自然會認為是越皇收了她為義女,卻不接她回越國,養(yǎng)在身邊。

而如故聽著,也就會想到剛出生時被母親遺棄。

賈若蘭是在告訴她,母親這么做并非本心。

母親不能養(yǎng)她,卻是讓自己最親信的老嫗,帶著她投奔父親。

只是母親一定沒有想到,她會被老太太和鎮(zhèn)王妃弄出府,丟進那鳥不生蛋的麻婆村,差點夭折在麻婆村。

她不怨恨母親,但任何人都會渴望母愛,所以如故在見到母親之前,同樣會曾做過各種幻想,幻想見著母親的情形。

幻想著親人相見的感人畫面。

所以這種淡漠的方式相見,她仍會有些失望。

不過,僅僅是失望而已。

必竟皇家不是有情的地方。

賈若蘭的這番話,讓如故剛才的失望一掃而空。

而且馬上清醒過來,這是皇家,每一個動作,一句話,都可能成為別人的把柄。

她同樣知道,不管是素錦還是別的誰,對越國的寶座都虎視眈眈。

母親如果在人前對她越親近,也就越容易讓她被別人妒忌,那么那些暗箭陰槍就會全指向她。

所以母親這么做是保護她。

如故想明白這點,微微一笑,“姑姑多慮了,我這些年過的挺好?!?

她這句話回答的也很含糊。

極品女這幾年拜越皇所賜,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橫行霸道,只要不涉及到政治,所有人對她都睜只眼,閉只眼。

如果這樣的生活還叫不好,那就太不知足了。

如果賈若蘭不知道她真實的身份,不知道她兒時的遭遇。

自然會往這方便想。

但對于如故而言,兒時固然艱辛,但她有小郎,有老嫗。

雖然小郎現(xiàn)在變成了殤王,讓她一想起他,就忍不住咬牙,但他和老嫗在她兒時的時候,確實是全心待她的。

那些美好的過往,已經(jīng)可以讓她記一輩子。

賈若蘭自從祖母離開,就一直跟在鳳真身邊,能躲過太上皇的異己清除,看著鳳真坐上皇位,當上越皇,然后一直陪伴在越皇身邊。

就憑著這點,也是極聰明的一個人。

對如故含糊的回答哪能看不明白。

也不揭穿,微微一笑,引著如故進了內(nèi)院。

越皇斜依在軟榻上,手中正把玩如故送的那支釵子。

這支釵子打造的確實精致,金子份量也是實打?qū)嵉淖?,是北朝第一金鋪出的東西。

但這樣的東西,只要有錢,都能做到。

如故只需動動嘴,下人自然會把東西做好送來,根本不需她費什么心思。

所以這樣東西,在他人看來,不是如故太沒誠意,就是真的太蠢。

但越皇看著金釵,嘴角卻微微翹起。

認為別人蠢的人,自己才是真蠢。

她坐在這個高不勝寒的位置上,自然難像尋常人一樣,高枕無憂。

平時想的太多,要做的太多,自然難有好覺睡。

在路上,越皇曾收到消息,如故去了張家村尋什么冬暖夏涼的藤枕,雖然沒能找到,然如故的這份孝心,卻讓她心里暖暖的。

但如果她真的找到了,把那樣的東西送來,反而落了下乘。

之后再沒聽說她又去尋什么東西,而這釵子出自北朝帝都第一金的手筆,可見是提前備好的。

所以她可以斷定,這是釵子是云末的意思。

云末在告訴她,他愿幫如故。

她這些年壓在心頭上的石頭,總算可以放下了。

如故進了寢宮,見母親拿著那支釵子細細把玩,倒像是極為喜歡,心里迷惑。

難道母親的愛好真的與眾不同?

還是因為母親雖然貴為越皇,卻和所有母親一樣,只要是女兒送的東西,不管是什么,都會喜歡?

但如故直覺不會這么簡單,至于真正的答案,只有去問過云末,才能知道。

越皇見如故進來,忙向她招手,讓她坐到身邊,拉了她的手就不放,近距離的細細打量。

如故沒長在這年代,沒有那么多的禮節(jié)規(guī)矩,母親看她,她也就看母親。

母親長得確實很年輕,但不管她怎么掩飾,都掩不去眼里的疲憊,不由得一陣心痛,伸了手去摸母親的眼角。

越皇自從收了臨安為義女,臨安在外頭雖然囂張,但她懂得這些資本全是越皇給她的,所以在見越皇時,總是擺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所說的話,全是巴結(jié)奉承的話。

哪里像如故這樣,一句話不說,就心疼地伸手去摸她的眼睛。

她每天照鏡子,又何嘗不知道,自己容顏固然沒老,但眼里的滄桑卻無法抹去。

越皇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賈若蘭見她們母女二人如此,忙揮退所有宮女,親自給上了茶,也退了出去。

這屋的下人,雖然都是信得過的,但人多口雜,一個不慎,說漏了嘴,就節(jié)外生枝。

如故把賈若蘭的舉動看在眼里,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欣慰的微笑。

越皇隨著她的視線看著賈若蘭出去,握緊女兒的手,“你可知道她是誰?”

如故老實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她是老嫗的孫女。”

如故怔住,看著母親,半天回不過神。

良久,才輕輕重新開口,“老嫗她……”

老嫗在殤王的營地,她不能說出老嫗的下落。

越皇不知老嫗尚在人世,想到老嫗,心里一陣難過。

她是跟著老嫗長大的,可是老嫗卻沒能享過她一天福,還帶著她的女兒離鄉(xiāng)背井,最后還因女兒染上瘟疫,不得善終,她想想就覺得心酸。

如故不想讓母親傷心,找了些話岔了開去。

越皇聽著如故胡扯些趣事,聽到好笑的地方,臉上不禁露出微笑。

不管如故說多久,她都不出聲打斷,她沒能和女兒一起生活,這些趣事,讓她想象著女兒當時的情形,仿佛和女兒一起重過了一回。

如故見母親喜歡聽,也就盡挑著能記得的兒時趣事說,提到小郎時,神情卻微微一黯。

越皇聽到這里,終于嘆了口氣,“如故啊,把他忘了吧?!?

她希望這天下以后能交給如故,不管小郎兒時對如故怎么好,但他現(xiàn)在是殤王,是所有皇家的公敵。

所以如故和殤王,不可能再有結(jié)果。

記著那些事,只會心里更痛苦。

雖然她深知,忘掉一個人比登天還難,但只要死了這心,時間會沖淡一切,比如她和鎮(zhèn)王之間的情。

如故苦笑,這可不是她說了算。

那魔鬼不時地來折磨她一下,讓她怎么忘?

但她與殤王之間的事,絕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哪怕是自己的母親。

如果被人知道,加以利用,后果不堪設(shè)法。

越皇見她不出聲,以為她放不下兒時的感情,也不強求,道:“娘希望你能爭取下明王的這門婚事?!?

“我府上有好幾位了。”如故小臉皺成了包子,那幾個都是燙手山芋,再來一個背景強大的,她還怎么活?

“你是擔心云末?”

越皇既然想促成她和明王的婚事,就說明沒有和北朝聯(lián)姻的意思。

對如故而言是好事,起碼不用擔心和蕭越糾纏不清。

但讓她嫁給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更惱火過嫁給蕭越。

如故雖然當年出生在這年代,但在二十一世紀那么多年,早被二十一世紀的一些思想觀念凈化。

所以她并不擔心云末,而是不能接受全憑父母做主的政治婚姻。

可是面前這位雖然是她的母親,卻也是一國之君,君王之意,不能隨便直接拒絕,否則掉的可能就是腦袋,但如果答應(yīng)了,就得遵守承諾。

如故不能因為親情,就在和母親的第一次見面,就讓自己成為母親籠絡(luò)他人的棋子。

如故希望自己在這世上變得強大,但絕不會為一時的變強,而失去自由。

云末是母親送到臨安府里的,最應(yīng)該顧忌云末的不該是她,而是母親。

云末表面上看,對任何人都溫和有禮,但這不表示他可以任人拿捏。

以今天各人的神情可以看出,明王在越國是個很有分量的人。

云末已經(jīng)為越皇籌謀多年,而明王卻是母親還不能掌控的人。

母親往她府里塞的人,只是一些不足輕重的人,也就罷了,偏偏是這種不能掌控的重量級人物。

這樣的人不可能輕易屈于人下,如果他和她訂下婚約,而云末不退出,那么云末和明王誰壓誰?

如果云末因此退出,母親這作法無疑是撿了芝麻丟西瓜。

這時候最好的就是保持沉默。

沉默會讓母親以為她因為云末而不肯答應(yīng)。

拿云末做借口,把擅于揣摩人心的云末推出去,對付母親,絕對比較她自己一口否認明智。

如故微微地自責了一下,雖然這么做,很對不起云末,但云末早晚要面對這件事,她不過是無恥地把本該她和他一起面對的事給了他一個人去承擔。

越皇的眼里果然露出一抹猶豫,但那抹猶豫很快消失,握了如故的手,“孩子,云末不會陪你一輩子?!?

如故繼續(xù)沉默。

在母親看來,府里的這幾位,都是因為協(xié)議,才會留在府里,天下哪有一輩子的協(xié)議,就是結(jié)婚,還可以離婚呢,何況他們之間的協(xié)議還沒到那一步。

越皇接著開導,“云末這個人在你身邊的時候,固然好用,但等他不在你身邊了,你該怎么辦?”

“女兒會長大。”如故從來就沒想過靠誰過一輩子,何況那人還是她一心想超越的殤王。

二十一世紀那樣殘酷的日子,她都一個人扛過來了,難道到了這里,突然間有了好身世,就真當自己是溫室里的花朵,嬌柔得需要別人呵護過日子?

越皇笑了一笑,她當然會長大,但這是皇家,不是靠自己一個人就能生存得下去的地方。

所以她得為女兒找一個可以在她身邊站一輩子的男人,那個男人必須強大,可以助她殺出一血路,坐上她身下之位。

云末固然是最好的選擇,但她越來越看懂云末,與其說明王難掌控,到不如說,云末根本無法掌控。

這樣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離開,他離開以后,如故就會陷入孤立。

所以她必須在這之前做下二手準備。

“明王只是外姓王,沒有世襲的功勛,卻令朝中眾人不懂動他絲毫,你可知道他怎么做到的這點?”

“怎么做到的?”如故雖然不能答應(yīng)這門婚事,但也好奇明王有什么能耐,能讓太上皇和母親都一心想拉攏,拉不攏,也不舍得殺得。

“因為他是未必知,知天下事?!币粋€知天下的事的人,自然能躲過禍事,再花點心思打點,也就能穩(wěn)穩(wěn)得坐上高位。

如故的手一抖,杯里的茶潑出來濕了手,猛地抬頭驚看向母親。

“不過知道他這身份的人,恐怕世上只得寥寥幾人,你自己知道就好,千萬不可告訴別人。”越皇很滿意如故的震驚表現(xiàn)。

這一點如故不覺得稀奇,如果人人知道明王就是未必知,未必知這個人也就不再神秘,不可能傳說世上沒有人見過他。

“皇祖母知道嗎?”

“當然不知道?!痹交恃劾锔∩弦荒ǖ靡鉁\笑,“他也去了云秀坊,想來,你對他的事,多少也有所耳聞。”

何止是有所耳聞,拜他所賜,如故可沒少吃骨頭,差點把命都丟在了太沙島。

‘未必知’三個字,如故光想想就恨得磨牙。

念頭剛過,如故突然想到。

讓明王未必知道在她們幾個中選親的事,不可能不提前征得明王的同意。

這么說,明王是知道這樁婚事的。

那么未必知在云秀坊對她所做的那些……

都說沒有未必知不知道的事,他對她百般刁難,一定是故意的。

無顏,未必知,這次是不是要以真面目見面了?

如故在他手上頭了這么多苦頭,可不能就這么白白受了。

越皇怕如故一口拒絕,接著道:“他有孝在身,還沒滿三年,就算要成親,也得一年以后,現(xiàn)在不過是先定下婚事。就算婚事定下了,如果你真不喜歡,一年后,再慢慢想辦法解除婚約就是?!?

如故臉色緩和了些,雖然訂婚也不愿意,但總強過馬上做嫁人的決定。

越皇察顏觀色,以為如故有所動搖,微微一喜。

“明王無論長相還是性格都是極好的,你見著未必不喜歡,正巧我有樣東西要給他,你回去的時候順道給他送去?!痹谠交士磥恚绻矢系哪菐孜?,雖然個個相貌出眾,都是萬里挑一的,但那幾位卻個個不是好性格的。

就算云末平日里對人溫和,但步步小心謹慎,也就顯得過于古板,哪里像明王那樣溫柔可人,一個眼神,一句話都能讓女人心里酥酥軟軟。

只要是女人,都拒絕不了他。

所以越皇認為,只要女兒見過明王,定會被他迷住。

一旦如故看上了他,自然會知道爭取。

如故年紀雖然還小,但已經(jīng)出落得如此絕色,哪個男人看了不心動?

明王聰明,但終究是男人,而且還是個表面風流,骨子里挑剔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對女人的要求會更高,恐怕也只有如故這樣的容貌,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再加上,她事先已經(jīng)向明王透露了自己的心意,讓明王知道,她最心儀的姑娘仍是如故。

只要如故有這心,他沒理由放著這樣條件的如故不要,去要什么素錦金蓮。

越皇拉響金鈴,喚了若蘭進來,讓若蘭取了些點心出來。

“這是明王最愛吃的錦記云桂糕,他離開京城已經(jīng)有些日子,想吃口這糕,也不容易,我離京的時候,就叫人買了些,你代我給他送過去吧?!?

如故無語,叫她巴巴的給人送糕,任君品嘗,只是不知道品的是糕,還是她這個人了。

不過,如故也確實想見一見這個把她整得欲生欲死的‘未必知’。

她自己冒然去找他,反而顯得自己沉不住氣,在氣勢上就已經(jīng)落了下乘。

有母親的這糕做幌子,她就是聽令行事,而不是自己猴急去找他。

如果那家伙公然說這是她找的借口,她就可以直接拿他自作多情來砸他。

接了糕,告辭出來。

若蘭引了如故前往明王所住的錦園,剛遠遠看見錦園的門口,若蘭就停了下來,不再往前走。

“明王就住在錦園,剛才奴婢已經(jīng)派人打聽過了,明王這時在屋時,郡主盡管過去?;噬嫌脩T了奴婢的,身邊大小事務(wù)都離不得奴婢,奴婢得趕著回去,不敢在外多耽擱。”

如故越發(fā)的無語。

再多走幾步路,能耽擱她多少時間?

分明就是讓她一個人去見明王,讓明王覺得她來,是她自己主動送上門,而不是聽令于母親,不得不來。

雖然都是送上門讓君‘品嘗’,一個自愿,一個被迫,意思就差得很遠了。

如故自然是不能任那廝‘品嘗’的,就算對方有那賊心,她也得讓他死了那心。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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