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他是我男人
云末靜靜地看著如故,過了一會兒,忽地一笑,“吃醋了?”
如故從來沒意識到什么是吃醋,被云末一說,還真像那么回來。
臉刷地一下紅了,輕咳了一聲,“你想多了,我有什么醋可吃?只不過怕你當真對素錦有意,又礙著現在的身份……”
云末抬眼向她看來,烏黑的眸子里沒有一點光亮,“在郡主心里,云末就這么不堪?云末雖然什么也不是,但如果想要哪個女人的話,卻不必顧忌。”
說罷,不等如故回答,略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如故望著他毅然離開的背影,心里堵得厲害。
不管云末是什么目的留在臨安府,但這些年他為府里的事盡心盡力,操碎了心。
又自從看過變成冷酷暴虐殤王的小郎后,就越加懷念兒時溫暖親近的小郎,不管她怎么小心防備,在云末身邊都有兒時的那種感覺,這種感覺讓她不自覺得依戀。
特別是種種線索指向云末,很有可能云末就是小郎潛伏的另一重身份。
如果,真是如此,不管她和他之間的關系再怎么糾結,他也是她的丈夫。
看見素錦糾纏他,心里煩躁,明知是素錦一味糾纏,他并沒有迎合還給錦,仍被怒火灼得失去理智,不顧他的名譽和感受,抹殺他的才能,無視他的自尊,亂發脾氣,拿他撒氣。
她太無理取鬧,太不理智。
如故杵在原地半晌,仿佛覺得血管里的血都被風吹冷了,看見三順一路小跑過來,手臂上搭著一件披風。
三順跑到她跟前,抖開披風,披在如故的肩膀上,“就要傳飯了,郡主回去吧。”
如故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三順道:“云公子說的,他說起風了,郡主在這院子里怕是有些涼,叫奴婢帶件披風。”
如故披上披風,雖然去不掉身上的寒意,心卻暖了。
她手指輕撫過披風襟口上的螺紋絞花,心里五味雜陳,亂麻麻地一片。
他是真的這么大度體貼,還是太會裝,太會忍?
望望天色,確實不早,隨了三順回去用膳。
飯后剛歇了一會兒,就有人來催著她過去看戲。
無顏長得再漂亮,如故都不想去看他的戲,但六公主聽說這府里請了無顏搭臺唱戲,自個貼了過來。
如故的身份自然不用去伺候公主,但偏偏如故在清和殿詐尸的事已經在宮里傳開,也不知是誰的嘴那么毒,說蕭宸被臨安郡主收拾得屁都不敢放一個。
六公主向來不喜歡蕭宸,能讓蕭宸吃鱉的人,六公主自動補腦,大刷好感度。
借著到靖王府的機會,死活也要結識這個讓蕭宸吃大虧的惡郡主。
不管如故見不見她,讓丫頭帶了她去了如故住處,自來熟地去拉了如故的手,“看你比我還小一些,怎么就能那么厲害?”
如故無語地瞥了她一眼,“你從棺材里爬出來,看見那一暮,說不定比我還厲害。”
六公主揚起漂亮的柳葉眉,笑道:“那是,我一定會讓人把那對爛人當場亂棍打死。”
如故捂額,真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姑娘,“那兩個爛人中的一個是你三哥,當今的三皇子。”
六公主這才想起光顧著解氣,忘了這一岔,吐了吐舌頭,“我不能打他,那就去讓父皇揍他。”
如故笑了,這小姑娘倒是在皇家難得一見的活寶。
六公主急著看無顏的戲,又舍不得放開如故,死活拽著她前去后院。
來者是客,何況還是北皇極寵愛的六公主,加上性格也不讓人討厭,如故半依半就地去了后院,在戲臺下,找了個最不起眼的一個位置坐下。
六公主是沖著無顏來的,哪肯坐在這角落,自個找了個最接受戲臺子的位置。
平日無顏上臺,最多唱一出戲,但今天老太太竟開口就點了一文一武兩出戲,向無顏問道:“我老太太是不是貪心了點?”
如故心想,這家伙怕是要找借口推掉武戲。
不料無顏竟笑著道:“哪能,老太太看得上無顏,是無顏的福分,今天老太太大壽,無顏說什么也要說老太太盡興,不管您點什么,無顏都照唱。”
老太太高興了,道:“好,那咱先來個蘭陵王出征,怎么樣?”
如故皺眉,他一身的傷,武戲太勉強了。
“老太太好眼光,這可是我的拿手戲。”無顏笑著退去,離去前向如故瞥眼看來,僅一眼,卻風情萬種,蕩人心魂,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也想象不出世間竟有這樣的妖孽。
如故視線在無顏身上溜了一圈,嘴角微撇,都要死到臨頭了,還亂拋媚眼。
不過一盞茶功夫,鑼鼓聲響起,無顏一身銀甲從后臺快步而出。
無顏長得極美,上回演楊貴妃是媚入了骨子,可換上這一般武生打扮,卻英氣勃勃,渾然沖鋒殺敵的少年將軍。
如故對他再是心存芥蒂,也忍不住心底一聲喝彩。
然接下來,看著他翻前躍后,個個動作做到足,嘴角不自覺得下拉。
先不說他身上因腐骨散不能愈合的傷口,光胸前的那個劍傷,別說有腐骨散在身,就算沒有,這么短時間也不可能愈合。
他這么翻翻滾滾,那傷口不知會拉扯成什么樣子。
自從無顏一出場,場中的夫人小姐們,包括那個不請自來的六公主,個個看得挪不開眼。
隨著戲情起起伏伏,緊張得如同身臨其境。
如故的心思卻沒在戲文上,注意到無顏臉上的妝容油彩有些融去,額頭汗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滑,他一個旋身揮臂,將汗滴震去。
果然……
他在強撐。
如故眉心微蹙,他這是在找死。
其他人無人察覺無顏的不妥,一個勁的拍手叫好,六公主站了起來,身子前傾,只差點沒撲上臺去。
至于靖王府的姑娘們,也是個個神飛色舞,如果不是顧忌老太太,只怕也像六公主一樣混叫亂喝。
無顏再一個跳躍落地之時,身子猛地一晃,眼見要摔倒,手中長槍戳在地上,生生地穩住身形。
如故嘴角微微一動,他要撐不下去了。
好在正是蘭陵王受傷墜馬的戲份,場下人反以為他演得逼真,掌聲更是激烈。
臺上跑堂子的戲子們,揮著旗子一擁而上制造氣氛。
無顏退場,這場戲也就算完了。
臺下眾女尚沒看夠,只盼他能再來一出。
老夫人拍手道:“好,果然是名不虛傳。來,來,喚無顏出來,我老太太得賞。”
如故輕抿了唇,老太太這一賞,他連處理傷口的時間都沒有。
無顏從后臺出來,端了老太太賞的酒一飲而盡。
六公主馬上起身,“本公主也賞,快,倒酒。”
一雙大眼滴溜溜地在無顏臉上轉,只喜歡得快忘了自己姓什么。
“謝公主賞。”無顏仍是眼也不眨地喝了。
如故撇了撇嘴角,這會兒,他不趕緊去折騰他的傷,還杵在這里喝酒,恐怕一會兒要趴在這臺上了。
無顏眼角余光看見如故神情,笑了一笑,向如故走來。
如故眼皮亂跳,心念:別過來,別過來。
可是越不想他過來,他卻偏偏走到她面前停下,笑笑道:“上回郡主和皇后娘娘來‘花滿樓’看戲,被攪了局,無顏深感惶恐,今兒借著老太太的光,敬郡主一杯,當是謝罪。”
還敢提那日之事,真是狗膽包天。
如故慢慢蹙起了眉頭,瞪著他嘴角泛著的謔笑,真想一腳把他踹回花滿樓去。
六公主挨了過來,“傳聞無顏和臨安郡主的關系極好,我還不相信,現在看來,還真是這樣。那趕明我和郡主一起去‘花滿樓’點戲,你可不能不唱。”
無顏微微一笑道:“公主和郡主抬舉,無顏榮幸得很,怎么能不唱?無顏改日就在‘花滿樓’恭候公主和郡主大駕。”
“那就這么說定了。”六公主聽得心里跟吃了蜜一樣甜。
如故一張俏臉卻一垮再垮,再去讓你胡來嗎?
六公主是北皇最寵愛的女兒,靖王府眾女見如故借著個無顏,就和六公主攀上關系,心里各種不是滋味。
靖王妃不爽地瞪了自己女兒一眼,素錦一天到晚盡想些沒用的,該巴結的,卻一個沒勾搭上。
六公主又見如故不接無顏端著的酒,道:“臨安,你怎么不喝啊?”
如故一杯倒的人,哪敢當眾喝酒,見無顏直直看她,大有她不喝這杯酒,絕不離去的味道。
她怕再拖下去,無顏身上的血要滲出戲服,只得接過,偏過臉,以袖遮嘴,卻把酒全倒在了袖子上。
就在這時,聽見傳話,“太子和王爺來了。”
素錦一而再地在蕭越面前出丑,最怕見的人就是蕭越,‘哎呀’一聲,下意識地想躲,被靖王妃一把拽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素錦只得強裝鎮定。
場中眾人紛紛起身。
無顏意味深長地看了如故一眼。
如故沒好氣地回瞪過去。
心想,無顏這家伙會不會在靖王府再鬧一場刺殺?
蕭越到了近前,看了看還端著酒杯的如故,又看了看無顏,再看回如故時,眼里就多了些莫名的意味。
如故擱下酒杯,只當沒有看見。
六公主湊了上去,抱著他的胳膊,嬌喊了聲,“太子哥哥,臨安郡主是個極有趣的,你娶了她回去,給我做伴吧。”
六公主是無心的話,但蕭越做夢都想娶如故,聽著十分高興,看了如故一眼,打趣笑道:“就算我娶了她,她也是要在我的太子府陪我,怎么能給你做伴?”
六公主道:“誰說嫂嫂不能進宮了?再說,我她不進宮,我也可去你府上。”
如故嘴角一抽。
感情這兄妹二人也不問問她這個當事人的意愿,就把她給定下了。
在太子和六公主說話的功夫,靖王看向無顏,也是暗暗贊了一聲好,光看外貌,果然絕色,向老夫人道:“剛和太子談完公務,聽說娘擺了戲臺子,請了當今最紅的戲角無顏,所以就和太子過來看看,湊個趣。”
蕭越是太子,老太太雖然年老,但終是臣子家眷,屈身給蕭越行禮,蕭越忙攔著,“這么晚,本不該打擾老夫人的雅興,但尋思著久不曾見過老夫人,所以就借著有戲,過來探望一下老夫人,給老太人賀個壽。”
“太子有心了。”老太太忙喚著人備座。
蕭越長得本就極好,脫去戰服換上一身便服的他,雖然少了血剎霸氣,卻更加俊逸雍容,再加上他的身世,是世間妙齡女子哪個不想求的?
園中極好的景致,被無顏和他二人一襯,哪里還有顏色,天地間也就只剩下這二人的光華。
靖南王府的姑娘們一顆芳心怦怦亂跳,如果不是怕失態,真恨不得整只眼都粘在二人身上。
“不必麻煩了,一會兒就走,隨便坐坐就好。”蕭越一屁股在如故身邊空位上坐下,視線落瞟過無顏的胸口上,直視向無顏的眼睛,后者卻直接迎視向蕭越看來的目光,透著一股渾然天成的傲氣,淡淡而笑,明明是極為嫵媚的笑顏,卻絲毫沒有戲子的卑微。
無聲的硝煙在兩個男人之間彌漫開來。
如故的心臟陡然收緊,突然意識到蕭越是沖著無顏來的,但不是為了看戲。
蕭越坐下,靖南王自也在蕭越身邊入座,場中眾女才依著身份先后坐下。
如故在蕭越身邊坐下,如坐針毯,無顏身上有傷,稍微露出一樣不適,都逃不過蕭越的眼睛。
無顏告退去后臺準備。
無顏的這出文戲是講一個女子拋繡球的,他一身的大紅戲服,一掃他方才的英武之氣,回眸間波光回轉,媚眼強絲,真真是人比花嬌。
下頭眾女更被他迷得神魂顛倒,偏偏場中不但坐著個老夫人,還壓了太子和靖王兩尊大佛,這些女子就算懷春,也不敢有絲毫表露。
只有六公主無所顧忌地死勁拍掌叫好。
蕭越一雙眼卻不看臺上無顏,視線似有意,又似無意地落在如故臉上。
如故不但屁股如針扎,就連全身都快僵了。
蕭越以前是做臥底的,還是藏的最深的那種。
無顏那點伎倆要騙過蕭越,難啊。
冷不丁如故聽蕭越在她耳邊低聲道:“你很緊張?”
如故一眼瞪過去,他公然向她示好,安的什么心?
難道說,他覺得她可以公然向殤王示好,他也就沒必要躲躲閃閃了?
如果他這樣想的話,他就是一傻叉,以前做臥底的經驗全喂給狗了。
沒好口氣道:“小女子臉上沒有戲文。”
蕭越‘哈哈’一笑,所有人看了過來。
如故腦門子一熱,直想上前捂住他的嘴。
她越是不想出眾,越是被這些人推到浪尖上。
正在惱火,卻見蕭越擊了擊手掌,道:“唱得好,賞。”從腰間取了塊腰佩下來。
立刻有下人接了送到臺邊。
太子賞了,別的人自然不能不有所表示,于是眾人也都慷慨解囊。
注意力也由此被移了開去,沒有人注意到受窘的如故。
如故輕松了口氣,心里那火卻窩上了,回頭向蕭越側臉瞪去。
蕭越湊到她耳邊,道:“你一句話,無顏今晚收獲頗豐,如果你再多說幾句,或許他今晚能掙上半輩子的吃用。”
想必他那塊玉佩是極值錢的。
他出手大方,父親和老太太也不能太寒酸,送出去的東西,也都是挺值錢的,讓無顏確實是大掙了一筆。
如故心想,那你再多賞點,沒準無顏看錢份上,就不刺殺你了。
她盯著臺上,眼都不敢多眨,真怕無顏腦子一抽,在這兒就動上了手。
刀劍無眼,她可是離蕭越最近啊。
正在忐忑,無顏手中繡球突然拋了下來。
臺下一片嘩然,都起身爭奪繡球。
不料繡球飛來的方向正是如故所在的位置。
如故頭皮一陣發麻,這繡球里會不會藏著暗器,石灰,硫酸等可以傷人的東西?
繡球飛到了面前,正好對著她面門,就算是奇怪暗器,也得接,要不然真會被這碩大的繡球砸歪鼻子。
旁邊伸來一手,輕巧地把繡球搶先接了過去。
眼角余光,見臺上美人脈脈含情地拋來媚眼。
在眾人看來,誘人之極的一眼,卻讓如故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越加覺得這球有問題。
回頭。
蕭越正托著繡球看她,“你跟他還真是有緣的。”
如故在心里道:“不是我跟他有緣,而是他很想爆你的菊花。”
緊緊地盯著繡球,一旦發現繡球異樣,就抬腿把繡球踢飛。
她擔心的事,最終是沒有發生。
過了好一會兒,繡球好好地在蕭越的手上,沒有炸開,也沒有飛出什么東西。
難道是毒?
蕭越托著繡球的那只手,不見任何異樣。
如故額頭上滲出微微冷汗。
這場‘戲’刺激過頭了。
臺上傳來一聲輕笑,如故往臺上看去,無顏沖她一眨眼,戲弄之意毫不掩飾。
如故的臉即時沉了下去,她和無顏在清和殿鬼混被人掐‘死’的八卦還沒過去,無顏公然和她眉眼傳情,分明就是告訴所有人,她跟他奸情滾滾,確實有一腿。
如故恨不得奪過繡球,狠狠地砸回去,把無顏那張帶著壞笑的妖媚臉龐砸得稀爛。
蕭越一聲極低的冷哼。
如故深吸了口氣,忍。
無顏那妖孽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亂,她這會兒和他計較了,才正合了他的心意。
無顏又是一笑,退下臺去,蕭越臉色變得越加難看,把手中繡球狠狠丟掉,瞥了如故一眼,和靖南王起身離去。
臺上叮叮當當又開始了新戲,但沒了無顏下場,眾人看得就有些索然無味。
如故卡在嗓子眼上的心總算是落了下來。
想到,剛才還見著止燁遠遠守著,但自從無顏文戲退下,就再沒看見止燁,覺得蹊蹺。
乘人沒有注意,起身離開,向供無顏換裝的屋子走去。
屋子外有人守著,那人見了如故,攔住道:“無顏公子正在卸裝更衣……”
男人家換衣,如故當然不能硬闖。
正要轉身,眼風過處,卻見門口滴著兩滴血。
無顏穿著戲服,血也能滴下來,可見傷勢嚴重。
如故本不愿,也不該管這閑事。
但‘花滿樓’的事追究下來,她也得落下個知情不報。
郁悶了一回,站在屋外叫,“小孤。”
門自里打開,止燁站在門口,臉上有一抹難掩的焦急,“有事?”
如故上前,低聲問,“他不好了?”
止燁輕點了點頭,放她進屋,順手關上門,道:“確實不好了,我得弄他出去。但……”
如故朝垂著簾子的里間望了一眼,“怎么?”
止燁欲言又止,也望瞭望里間門簾,道:“我們帶的金創藥都用完了,他仍血流不止。”
“你想我幫你弄金創藥?”如故睨向止燁,心里暗罵,這個無顏真是個有頭無腦的東西,身上有傷,還要在硬撐。
如果他身上的傷,被人發現,自然會扯出那日的刺殺,他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明天砍頭臺上,肯定有他的一份,還牽連帶上個止燁。
“是,我不會連累你。”止燁不想把如故扯進來,但無顏不止血,根本出不了府。
如果如故幫著取來金創藥,就算事情敗露,他只消一個人承擔下來,只說他受了傷,請如故拿藥,是不會連累如故的。
如故不走,“我看看。”
止燁揭了門簾,放如故進去。
無顏躺在窄小的床上,神志不清,一張柔媚的面龐慘無人色。
如故眉頭一皺,視線往下,他已經脫去戲服,只穿著里頭白色里衫,白衫被血浸得透濕,紅得刺眼。
胸口衣襟敞開,露出撕裂的傷口,皮肉翻卷的傷口,傷口處鮮血不住流出,敷在上頭的金創藥被一沖就掉,全無效果。
“傷成這樣,為什么還要逞強?”
止燁道:“他不能不演。”
如故不解,“為什么?”
止燁臉上神色難得正經,“花滿樓行刺的事,雖然沒有查出他,但案子交到你父親手上,你父親卻懷疑上他,讓老太太請他來演這出戲,其實是試探。”
“今天這場戲,是我爹設的一個圈套?”如故后脖子刮過一股涼風。
“是,如果他不來,說明心里有鬼。如果來了,不演,也是有鬼。演了出事,更說明了問題。現在府外一定埋伏著大量的官兵,就等著看他是不是可以走出府門。”
如故心驚肉跳,怪不得老太太來就要點這么激烈的武戲,看來,也是得了父親的指使。
止燁又道:“他喝下的酒里摻了東西,讓血流加快,尋常金創根本應付不了這樣的出血量。我求郡主拿金創藥,也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看能不能撐得一時半會兒。”
“如果沒傷的人吃了這藥會怎么樣?”
“這藥只有兩個時辰的藥效,過了兩個時辰,藥效自然消失。沒傷的人吃了,只要這兩個時辰內不要弄傷自己,自然不會有事。如果王爺發現無顏有傷,自然會查檢他的傷口,如果是無關緊要的傷,自然會給解藥,但他胸口上那一劍,瞞不過去。”
如故湊到床邊,仔細查看無顏身上傷口,以前舊傷雖然未愈,但出血并不厲害,短時間內倒可以蒙混過去,唯獨胸口上的新傷血流如注。
這樣的傷,就再填滿了血創藥,也會被沖去,毫無用處。
伸手入懷,握住懷中一小小的瓷瓶,如果這個不行,那么只能說是無顏注定要栽在這里。
取出小瓶,打開瓶塞,先取出里面一粒小小的藥丸塞進無顏口中,然后把瓶里的藥粉全部倒在胸口的劍傷上。
流出的血遇到藥粉,沒有像方才一樣,把金創藥沖洗得干凈,反而很快凝固,凝固的血塊碰到新涌來的血液,血液也跟著凝住,只一會兒功夫,整個傷口里的血液都結成血膜,血漸漸止住。
如故松了口氣,這藥是在她看到面具后,又在房中搜出來的,藥瓶和那時小郎常用的一般無二。
如果這真是小郎那時留下的東西,那么這藥已經放了近九年,幸好還沒失效。
回頭,見止燁看著她手中藥瓶,不知在想什么。
如故下意識地把空藥瓶握住,收回懷中。
止燁這才轉開視線。
血止了,無顏也漸漸醒來,臉上白得沒有半點血色。
他睜眼看見坐在床邊如故,揚了揚眉,問道:“我剛才敬你的酒,為什么不喝?”
如故想到他的惡行,又來了氣,冷道:“我怕有毒。”
無顏看著她生氣的樣子,撐起身,向她湊近,直到她耳邊才停下,吐氣如幽,“那酒真有毒。”
那酒真有毒,只不過毒的不是她,而是他……
如故臉上淡淡地,“可惜沒毒死你。”
“你真狠心。”無顏輕瞥了她一眼,媚眼如絲。
止燁看著眉來眼去,口蜜腹劍的兩人,好氣又好笑,把如故從床上拽了起來,“趕緊穿衣服,走人。”
因無顏的傷已經耽擱不少時間,如果再不離開,不知又要惹出什么事端。
無顏只看著如故笑,“想看我換衫?我的身價可貴得很,看一看也得不少銀子。”
如故直接翻了個白眼,道:“誰稀罕看你。”摔簾子出去。
如故從屋里出來,用腳抹去地上血跡,沒走多遠,就見六公主向這邊找來。
六公主看見如故,像兔子一樣竄了過來,拉了如故的手,“帶我去找無顏。”
“這時候去找一個男戲子,我是怕我爹打斷我的腿。”
“在外面鬼混是出了名的,雖然沒聽說你跟哪個男人當真成了事,但名聲臭得都能飄洋過海,也不見靖王把你的腿打斷。”
這話說的太不給面子,如故瞥了她一眼,“公主也想讓名聲臭一臭?就是不知道北皇知道了,會不會打斷你的腿呢?”
“你不跟別人說,我父皇怎么會知道?”六公主眼里慢慢有了些怒意。
“無顏的戲班子,又不是他一個人,現在都擠一堆收拾東西準備出府,你這么大的一個公主,往那兒一站,誰看不見?”
“給他們錢,讓他們閉嘴。”
“人多口雜,這種事,公主要做,自個去,我可不敢。”
“你以前不是一向無法無天的,怎么就不敢了?”六公主急了,她連路都不認識,一個人怎么去找無顏?
“我怕你太子哥哥找我爹的麻煩。”
如故怕六公主當真一根筋地去找無顏,可就真要出大亂子了。
耐著性子跟她耗,拖延時間方便無顏出靖王府。
“你不帶我去找無顏,是不是怕我和你搶無顏?”
“一個花癡男,有什么好搶的?”
“他才不是花癡男。”
六公主雖然很不喜歡如故叫無顏‘花癡男’,但聽如故的口氣,并不喜歡無顏,反而歡喜,正想繼續纏著如故帶她去找無顏,突然一個白衣男子提了個燈籠朝這邊走來。
朦朧燈光下,俊秀儒雅得如同不食人間煙火,剎那間滿天的星星都黯淡無光,只剩下緩緩而來的他。
六公主恍然如夢,揉了揉眼睛,那人走得近了,卻越加的俊美無匹,杏眼瞬間睜大,“他是誰?”
“我男人,你別亂打主意。”如故沒好口氣。
“你沒嫁人,哪來的男人?”六公主望著云末,眼睛都不眨一下。
“侍郎也是男人。”
六公主瞪著如故好一會兒,“你果然是與眾不同。”
把侍郎稱作自己男人的人,恐怕只有如故一人。
云末已經走到面前,聽見如故的話,眼里閃過一抹意外。
“謝公主夸獎。”如故自動當這話是贊揚她。
六公主張了張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你可真是無賴。”
“夜了,我要回去睡了,公主自便。”如故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主動挽了云末的胳膊。
云末看了眼被如故挽著的胳膊,看向如故的眼。
如故迎視云末的黑不見底的眼,挽著他胳膊的手又緊了緊,挑釁地抬高下巴——我偏要挽著,你怎么著吧?
云末低頭微微一笑,任如故吊在他胳膊上,看向六公主,“六公主?”
“有事?”六公主兩眼在云末身上亂轉,他或許沒有無顏的那媚入骨子的妖嬈這氣,或許模樣也過于正經,不如無顏那樣蕩人心魂,但這張臉,怎么看怎么舒服,越看越不想看去別處,尤其是那雙如潭一樣漆黑的眼,能讓人深深地陷進去,再出不來。
如故伸手在六公主眼前晃了晃,遮去她的視線,“別看了,看了也白看。”
六公主臉一紅,狠狠地瞪了如故一眼,“公子找我?”她和如故說話,噼噼啪啪的,像放爆竹,這會兒卻軟軟柔柔,讓如故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是公主的嬤嬤托在下給公主傳個話。”
“什么話?”
“貴妃娘娘請了太子帶公主回宮,太子正在門口等著。”
貴妃是六公主的母妃。
六公主不怕父親,卻怕母親,聽說太子在門口等著,臉色一變。
沒能見著無顏,雖然不甘心,但終究不敢違逆母妃的話,氣悶地跺腳而去。
等六公主走遠,如故把云末的胳膊一摔。
云末微微一笑,繼續往前,竟是往無顏換衣的屋子。
如故忙快跑兩步,攔住他的去路,“你要去哪里?”
“他來看我。”如故身后傳來無顏酥軟的聲音。
如故回頭,見無顏穿戴整齊地站在身后。
斜分的留海隨意地半掩著光潔的額頭,一頭烏黑如緞的長發除了耳邊一縷鬢發,全部攏在頭頂,由絞花金絲箍束,柔順的發束辮成辮,發辮里鑲著用金絲串著十八顆彈珠大小的翡翠珠子,身上穿著湖蘭色的圓領闊袖緞服,袖口繡著繁瑣的芙蓉花,外面套了件玫紅的無袖對襟長袍,腰間束著三指寬的碧玉帶,明艷艷的一身,亮麗風騷,非但不俗,反而更襯得他肌光賽雪,面惹桃花。
他悠然地扶樹而站,如果不是如故剛才親眼看見他要死不活的樣子,半點看不出他身有傷。
如故能感覺到止燁和無顏的關系極好,卻不知道無顏和云末又是怎么樣的關系,識趣的閉嘴,看向云末。
云末平靜地打量無顏,眼底閃過一抹意外。
無顏睨了如故一眼,勾唇一笑,“是不是沒想到,我還能站起來?”
云末道:“確實。”
無顏笑得滿面春風,“可以要挾我的大好機會,就這么沒了,是不是很失望?”
“確實失望。”云末嘴里說失望,臉上卻沒半點失望的神情。
無顏忽地靠近云末,用只有云末能聽得見的聲音,道:“這一局,我贏了。”
云末淡淡道:“棋局剛剛開始,何來你贏?”
無顏眼角斜飛,瞟向站在一旁的如故,眼角的笑意驀地濃了三分,“你守了那怨魂七年,才得了現在的位置,而我逍遙了七年,一樣站在她身邊,你說這一局,我們誰贏誰輸?”
云末笑睨向他,“你弄得一身狼狽,也不嫌丟人。”
“丟人么?不過是挨怨魂幾刀,就能得如故憐惜,得到你苦守那讓人厭惡的東西七年才得到的。我不過是身上痛幾個月,而你卻在精神上受七年的折磨。你說,你值,還是我值?”
云末笑了,“冷暖自知,值與不值,要看自己怎么想,至于她……恐怕不如你想的那么好招惹。”
“那你就拭目以待了。”無顏笑著退了開去。
回頭見如故定定地看著他們,沖她笑著一眨眼,嫵媚又俏皮,“我們很快見面。”
如故無語,妖孽。
目前無顏走遠,問云末,“你們很熟?”
“斗了七年,不熟也熟。”云末笑笑。
如故訝然,云末聰明絕頂,有千百個心眼,無顏可以和他斗了七年,居然還健在?
看來這個無顏不簡單。
她想事情不說話,而他也就一聲不出地陪著,夜風徐徐,他的袍角被風吹起,輕掃她的裙袂,氣氛莫名地變得曖昧。
如故心臟看著他輕撩著自己的袍角,心臟突突一跳,突然有些慌亂,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轉身就走。
“你男人?”云末溫軟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如故苦了小臉,就知道這無良的家伙不會讓她白占便宜,深吸了口氣,堆了一臉沒皮沒臉的笑,回頭,“為了打發六公主,隨口一說,你不用當真。”
“如果我當真了呢?”云末眼里噙著一抹似笑非笑。
“那你會是我很多男人中的一個。”如故扳著指頭開始數數,“止燁,玉玄,容瑾,小開……對了我那府里好像還養著三十幾個小倌……”
云末轉頭低笑了一聲,“夜了,我送郡主回房休息。”
“都要走的人了,還獻什么殷勤?”如故哼哼。
“沒能離開前,我還是你的男人。”云末把‘男人’二字說的很輕。
如故聽在耳中卻是別樣的味道,臉沒來由得紅了。
云末不再說話,安靜地跟在如故身后。
但如故低著頭,看著他白色的袍角,莫名地心安了。
到了門口,云末得體地向她行了一禮,“郡主早些歇息。”準備退開。
如故飛快地抓住他的手。
他微微愕然,低頭看向她的手。
“留下吧。”如故的手心緊張得滲出微汗,舔了舔發干的唇,說出憋在心里許久的三個字。
這三個字出了口,后面的話,也就變得容易,“如果你有更好的去處,我不留你,但如果沒有,留下吧,直到你真的想離開。”
云末慢慢抬頭,看向她的眼,極黑的眸子,如黑夜一樣沉寂,“為什么?”
“我睡了一個很長的覺,醒來后,一切都變得陌生,我不知所措。”這種示弱的話,如故從來沒有說出來過,戰戰兢兢的說出,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但她知道,如果放他離開,他可真的一輩子不會再回來,“我……需要你……”
云末清秀的面龐上漸漸石化,靜看著如故,頭一回不知該說些什么。
“云末,我不知道你怎么看我,但我需要你。母親把你送到我身邊,不是希望你能引導我嗎?我現在需要你的指點的時候,你怎么能離開?”如故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你不需要馬上回答我。”
如故說完,立刻轉身跑開,她怕被他當面拒絕。
任何一個地方,要想強大,都不是靠自己一個人瞎折騰就能強大的,而是需要一個好的團隊。
她需要組建自己的團隊。
就算她是小郎,她在他手下已經十幾年,又何必在乎再多一陣?
等到有一天,她可以反敗為勝擊敗他,是不是更能讓他心服口服?
小郎,你我一戰,絕不可免,我一定要你知道,人活著,并非只有仇恨和傷害,人與人之間,也并不是只有相互利用,還有其他,比如說……
親情,愛情,友情,那才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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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姑娘們都喜歡忠犬類的男主,我們家的男主,雖然沒有對女主一見鐘情的,但都是愛上后一切為女主的主,姑娘們放心,另外沒有搞外遇爬墻的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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