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清瑤說話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可是說的每一字、每句,卻都分明帶出質問之意。捂著胸口,瞪著於清瑤,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指著於清瑤,冷笑了兩聲,“好,你果然是大大長進了。看來你婆婆也是個人才,才幾個月功夫,就把你調教成這樣!真是本事······不過,於清瑤,你就是再有本事又如何?你如今是可以拿著林氏做靠山,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可是,你不要忘了,雖然於家敗落了,可我還是你的嫡母!就算是林家再強勢,有哪個敢說我這個嫡母教訓不得你的?!”
冷眼睨著於清瑤,田氏沉聲道:“於清瑤,你現在就給我跪下!若是慢半分,我就一狀告到衙門,告你這個忤逆不孝的庶女,不敬不孝之罪。我看到那個時候,林家還要不要你這個給他們林家臉上‘增光添彩,的媳婦!”
於清瑤掀眉,還未有所反應。她身後的沈秀娘已經撲上前,顫聲道:“夫人,您莫惱!清瑤身子不便……她不跪,我來跪······”說著話,身子一矮,已經要跪下去。
見此情形,於清瑤怒目冷哼:“不話跪!娘,剛纔我說過什麼,你忘了嗎?”
沈秀娘回眸,看著於清瑤,嘴脣微顫,很是爲難。她很想勸於清瑤暫時低下頭,可是卻又怕惹於清瑤難過,只能站在那兒,左右爲難。
於清瑤望著她,柔聲道:“娘,你跪了近二十年,也跪夠了!今時今日,你與於家沒有任何關係。
任誰,都沒資格再讓你跪。”
沈秀娘囁嚅著,雖然聲音很低·於清瑤卻聽到她在嘀咕:“就是因爲早就跪過了,又何必再爲此糾結呢?”
“跪了一次,膝蓋就軟了。下次若再有人叫你跪,你跪是不跪呢?”於清瑤低聲問著·又道:“就算不是爲了我,你總也要爲念奴考慮。你難道想他知道自己的娘受屈跪在人前嗎?”
沈秀娘一震,雖然默然無聲,可原本垂下的頭卻漸漸仰了起來,背脊也拔得筆直。
田氏瞇起眼,冷眼看著沈秀娘,忽然冷笑起來:“聽這話的意思·沈姨娘竟是已經另生了子女?!真是,好個旺夫益子的面相!怎麼當初在咱們府裡,竟只生了個女兒,卻不曾給侯爺多生幾個大胖小子呢?!要是沈姨娘當初多生幾個,我於家也不至於像今日這樣人丁淡薄……”不知是想起了什麼,田氏的表情更陰冷了幾分。?看著沈秀娘,盡是怨懟之色。
雖然怨恨,可是田氏精明在骨裡·就是再怨,也不去再同沈秀娘說話。就像於清瑤說的,沈秀娘已經和於家沒有任何關係。若是從前·她就是叫人沈秀娘也沒所謂。想來這賤人根本不敢反抗。可現在這樣的情形,若這賤人發起橫來叫嚷起來,卻也是件麻煩事。
不過沒有關係,雖然姓沈的賤人已和於家沒有關係。可她最看重的人,卻是一輩子都要和於家牽扯在一起的。
瞪著於清瑤,田氏沉聲道:“跪了一次,膝蓋就會軟了。可惜,有時候,你不跪卻是不行的!清瑤,從前我也教過你·什麼叫識時務者爲俊傑;又有什麼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你是個聰明人,不必我再教你吧?!就算不是真心想跪我,可你想想你那夫君,想想那林家的家聲,總是該知道要怎麼辦的了!”
於清瑤抿脣淺笑,睨著田氏·眼中閃爍著說不清的意味。“母親,禪房中還是安靜些的好……這會兒,人太多了。”
田氏挑起眉,瘦黃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人很多嗎?我不覺得啊!現在這些人正好啊!哪兒有半個外人……啊,我忘了,還真有不是我們於家的人!”
於清瑤半瞇起眼,冷冷地看著田氏,“看來母親是執意要如此爲難我了?”
“我哪裡有爲難你呢?怎麼?老婆子想要得到最基本的尊重,都不能嗎?”田氏冷笑著,看著於清瑤,不肯退讓半步。
“母親,您看著我,看我是不是已經表達出了對您的最大尊重?!”於清瑤低聲說著,目光直視田氏。
田氏笑著擡起頭,迎上於清瑤的目光。可是目光一對,就似乎怔住了。定定地看著於清瑤的眼睛,田氏的眉輕輕顫動,似乎是想要移開,可是目光卻彷彿是被什麼無形有東西黏住似的,怎麼都無法移開。
雖然不過是片刻之間,可是沈盈盈還是覺得有些不妥,上前一步,她伸去碰田氏,“母親……”
她的臂碰上田氏,田氏就“啊”地一聲。與於清瑤相對的目光移開她怔怔地看著沈盈盈,有些莫名所以地眨了眨眼,“什麼事?”
沈盈盈奇怪地看著田氏,低聲道:“母親,您沒什麼吧?看起來好像……”
“好像什麼?!我怎麼了?”田氏挑起眉,露出些不悅之色。
沈盈盈雖覺奇怪,卻到底不好再說什麼,只是擡眼看向於清瑤。
而這個時候,於清瑤上前一步,一把拉住田氏的,軟語相求:“母親,難道您忍心看著我一個身懷六甲之人跪在面前嗎?我腹中的孩子,以後也是要叫你外婆的,您怎麼忍心呢?”
田氏目光忽閃,看著於清瑤,似乎是有些迷茫。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道:“我怎麼忍心呢?清瑤,你若是不忤逆我,我又嵌會對你惡聲惡氣的?!罷了,你懷著孩子,也是怪可憐見的,我也不同你計較。”
低嘆一聲,她揮了揮,淡淡道:“我也是心淡了,一把年紀,還有什麼看不開的?!人都死了那麼久,我還有什麼好爭、好怨的呢?現在又是什麼情形,於家都這般模樣了。老大被髮派到那樣的鬼地方,這輩子都不能再回京。偏偏小五又連個信兒都沒留就跑了,我就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到他……那個不孝的混帳啊!”不知怎麼的,田氏竟是越說越傷心,竟是捂著臉,痛哭失聲起來。
於清瑤握著她的,低聲勸慰,可面上卻並沒有隨田氏的哭聲而有半分動容。反是錦惠卻是拿帕子擦著眼睛,很是動情。
而沈盈盈卻是一會看於清瑤,一會兒又看向田氏。有些鬧不明白,怎麼會突然之間情形大變。隱約的,她覺得有些不妥之處,可是卻又說不上來到底哪兒不妥了。
大放悲聲,田氏哭得伏倒在椅子上,竟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縱是於清瑤和沈盈盈都在旁相勸,仍是不曾收聲。
“母親,這樣痛哭,實在太傷身了。您就是爲著五哥,也該保重自己的身子啊!”於清瑤低聲勸著,一直握著田氏的,終於鬆開。
田氏哭著了個嗝,擡起頭,淚眼朦朧,臉上卻已經現出尷尬之色。捂著嘴,她眨巴了下眼,可眼淚卻仍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於清瑤低聲嘆息,撫著小腹,看著沈盈盈,柔聲道:“三嫂還是好生勸勸母親吧!她這樣,實在太傷身了……我現在懷著身子,不能在母親面前盡孝道,倒是要勞累三嫂了。”
沈盈盈眨了下眼,雖然不喜,卻仍溫言道:“清瑤這樣說,豈不是把我看成外人了?我是於家的媳婦,孝順母親,那是應當應份的事兒!倒是二妹你,雖然是嫁出去了,可還是常回來看看母親,儘儘孝道的好。”
看於清瑤只是微笑,她就又道:“林家雖然也是侯門世家,可是到底不是像平王府一樣那麼尊貴。而二妹你,也不像世子妃一樣,一動一靜都則牽動整間王府。所以,這該有的來往還是要的吧?!”
於清瑤抿起嘴角,“三嫂的話說得是,都是正經的親戚,該有的往來總還是要的!不是我不想常回孃家看看,可是近來身子不爽,公婆又緊張,纔不好去探望母親。原本,我還以爲三嫂必會來探我,那樣我就可以託三嫂帶給娘些補品。可惜,三嫂竟也一直沒有過來林家……”
被於清瑤不軟不硬地刺了一下,沈盈盈也覺不快,只是卻不好直白地表示,只是淡淡道:“若是有心,二妹自發人送來就是···…”
“三嫂說的是,回頭我就發人給娘送過去。”於清瑤笑著,目光掃過一邊仍在抽泣的田氏。嘴角向上輕輕揚起,只是在嘴角上揚的同時,她的頭恰好低垂,正好掩飾了過去,無人看見。
“母親,女兒就先告辭了。”她低聲說著,轉身扶了看得發怔的沈秀娘,也不看田氏,直接走了出去。
“二小姐這還真是······”沈盈盈看著於清瑤的背影,冷哼了一聲。
轉身看著田氏,低聲道:“母親,您怎麼就突然改變了主意呢?”
田氏眨巴著眼,看著沈盈盈,似乎很是迷糊,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她還帶著孩子呢?這要她跪,也不大好啊!”說著話,眉毛卻不由皺了起來,似乎也覺得奇怪。可嘴上卻仍堅持,“我也不是那麼狠心的人……總是不大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