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4年，7月，正值暑假。不知道爲什麼，那段時間我很鬱悶，心情一直好不起來。這樣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兩個多月了，依然沒有多少改善。我頭很痛，經常失眠，和什麼人都不想說話。我懷疑自己是得了抑鬱癥，或者至少是有點類似了。

我的精神狀態到這樣的地步是和4月初，那個我這一生裡第一次真正喜歡的女孩子突然離我而去有關的。她也很傷心，但我們彼此都無奈，畢竟愛情是需要現實的，有時候殘酷的現實就算是真愛也要妥協，更何況我和她從認識到確立

關係再到分手總共就一個月都不到的時間，只有24天。我把那叫“24天的閃電熱戀”，那自然是後話了。其實我和她的故事差不多也可以寫一本書了。

我想我應該是個活潑的人，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在人前的時候我卻常常感覺不自在，總覺得無話可說，但我知道內心裡我其實有許多的話，許多的想法。

夜很深了，此刻的我感覺到了壓抑、窒息的壓抑，我強烈地感覺到我不應該再這樣沉悶下去，我必須找到一個釋放的空間，我必須調整我的精神狀態。

由於是暑假，大部分同學都回家了，平日裡有些吵鬧的宿舍樓此刻顯得格外安靜。我是個喜歡安靜的人，但此刻的這種安靜就像是一層黑影籠罩著我，直讓我感到窒息，特別是在這樣的深夜裡。

7月13日，午夜1點，宿舍裡非常安靜，只有一臺電腦發出一片昏暗的光線。而我就靜靜地坐在這一片光線裡，聽著班得瑞的幽谷深處，沒有一絲的睡意。我突然想認識些朋友，而此刻我與外界唯一的聯繫似乎就是網絡了，於是，我就在QQ上搜索。說起來我來北京也一年多了，在這邊幾乎沒認識什麼朋友，平日裡和同學也很少有交流，但我喜歡上網聊天，有幾個不錯的網友。有時候真的是那些網友幫我解脫一時的苦悶和失落。

這樣寂靜的深夜最容易勾起一個人的鄉愁了，是的，此刻我真的很想念我的家鄉——黃巖！那是一個鳥語花香，桃花盛開的地方！一條大河從那裡流過，帶來了魚米花香，也帶給了家鄉人淳樸善良的品質。

於是，我便以黃巖、年齡16-22爲限制搜索。之所以這麼設定，我是想，同齡的老鄉交流起來可能比較容易些吧。就這樣我加了好幾個新的頭像到“我的好友”裡，其中有一個叫“寒冰”。我大致瀏覽了一下她的資料，沒什麼給我特別

印象的，但她的QQ秀很可愛，讓我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我首先和她打了招呼，時間是13日的1點16分，但是她沒有回，我也就沒有再發消息，而是和別的新認識的人隨便聊著，沒什麼特別的印象。

同一天的21點37分，我再次看到“寒冰”上線，就再次發了“你好”，這次她回了，於是我和她就開始聊上了。

我問了她的年齡，問她是不是學生，她說她19歲，不是學生。

“我是玩的！”她說。

以她的年齡，我猜她大概是中學畢業就沒上學了吧，就問她是不是高中畢業的。她說不是，說她是家裡教的。

“至少初中畢業吧？”我又追問了一句。

“我是家庭教師教的。”她可能怕我沒聽明白，就補充道。

我感到有點奇怪，心想，難道她一直都是家庭教師教的？從來沒上過學校嗎？我就問她老師教她什麼，沒想到收到的回答是“我叫楊麗”。我看了看我發的消息，原來我把“教”錯打成了“叫”，於是便成了“叫你什麼”。

我沒想到她會這麼輕易就把名字告訴了我，儘管我不敢確定這是不是她的真實姓名。

我就繼續跟她聊著，知道了她的一些情況。她說她一直是請家庭教師教的，基本沒有上過學校。她可能以爲我感到很奇怪，於是就主動告訴了我她的家庭背景，說她的父母都是做大生意的，她的家庭是一個大家族。她還告訴我，她是爸爸媽媽唯一的女兒。

說真的，我縱橫聊天一年多來，還真沒碰到過這種“背景”的網友！當然，我無法確信這些信息是不是真實的，竟網上什麼樣的人都有。所以對於她所描述的自己的出身情況我並沒有太在意，只是繼續跟她聊著，試著知道點更多的關於她的情況。

“我想你肯定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子吧，應該很有才華吧，琴棋書畫之類的會嗎？”這個問題似乎是明知故問，果然她的回答沒有讓我失望。

“有點吧，我喜歡拉丁舞。”

“不好意思，拉丁琴是什麼琴啊？” 不知道怎麼搞的，我又看錯了一個字，看成了“拉丁琴”。我還真沒聽說過這種樂器。

“是舞！”

這時， 我才發現了自己的錯誤，不禁覺得好笑。但心想一個會跳舞的女孩子應該還會點別的才藝吧？比如繪畫、唱歌等等。於是，繼續問她。

“你還有別的才藝嗎?”

“還有插花，沒有了”， 她回答得很乾脆！

我突然很想看到這個女孩子，但是她那裡沒有視頻。我只好通過間接的方式去

想象了。

“你能告訴我你的身高嗎?”我問她。

“1.72”，還是很乾脆，就一個數字，沒有多餘的文字。

“哇，很不錯啊！是跳舞的好身高啊！”說真的，這個數字還真讓我有點驚訝。她這麼高是我沒想到的。

但是，緊接著，讓我更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她居然還主動告訴我她的體重。

“我很胖的，97.5斤。”

我不禁又覺得好笑，說得這麼具體！我更感到不理解的是，她這樣的身高，97.5斤居然還說自己很胖！看來女孩子是不是都比較喜歡自己瘦點呢？再瘦還要嫌自己胖。我這樣在心裡想著，便對她說了我的看法。

“你爲什麼要追求很瘦呢？我覺得你這樣的身高，配這樣的體重，真的不胖啊！：）”

“媽媽說我瘦，可我不認爲。”

“我想你一定長得很漂亮吧？”

她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給我發了一個QQ上表示調皮的符號。

我以爲她的意思是默認了，就追問

“真的啊？”

“不”，還是那麼幹脆。

“我想你是謙虛了吧？”

“沒有呀[:$]”，她加了一個害羞的符號。

這時，我才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過分了，怎麼可以這麼直接問人家女孩子的呢？

真不知那時自己是不是頭昏了，緊接著我居然就冒出這麼一句話——

“那你身材應該很不錯吧？”

“沒有”

“不會吧？不要騙我哦！”

她又給我發了一個調皮的表情。

“什麼意思啊？好調皮哦！[:L]”，我便加了一個“汗”的表情。

“我都是這樣的呀!”

“是嗎?很有個性哦!”

這時她給我發了一個網址，我問她是什麼。

“音樂”，她說。

“哦，是你喜歡的嗎？”

“是呀”

“那我去看看。”

“好呀”

我突然發現她很喜歡用“呀”這個感嘆詞，這給我一種很親切的感覺。於是，接著我便和她聊起了音樂。

她說她喜歡蕭亞軒、鄭秀文、劉德華的歌，我說我喜歡聽純音樂，古典的，還喜歡聽英文歌曲。

這時，我最最沒想到的是，她突然問我——

“你有女友了？”

“還沒有啊。”我有點驚訝，當然還是如實回答了。

“哦，和我一樣。”

“那，你有喜歡的人了嗎？”既然是她先問的，我也就不客氣了。

“沒有。”

“那也和我一樣啊，呵呵。”

“笑什麼？”

對這個問題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她，我覺得這樣的“呵呵”在網上聊天中是很常用的。聯繫到她的網名“寒冰”，我突然覺得這個女孩子是挺冰的。直到現在回想起來，我才理解了那時她爲什麼會這麼問我。

接著， 我問她是不是黃巖人。我在心裡猜想可能她不是的，因爲我想象不出

在我家鄉那個小地方會有這樣的大戶人家。

她沒有回答，說“88”，就下線了。

這就是我和她的第一次聊天，總共兩個小時不到。讓我有點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的午夜，幾乎是同一個時間，我再次看到了她上線。一個女孩子在這樣的深夜裡接連上網，總讓我覺得她不像是那種傳統的好女孩子。不過，既然我也閒著無聊，而且和她聊天也怪有意思的，我也就不妨和她繼續聊聊，看她又說些什麼。我問她這麼晚了怎麼還上網，爸爸媽媽不管的嗎。她說她爸爸媽媽都不在，就她一個人，還有保姆。

“哦，我想你家房子一定很大很漂亮吧。”

汗，我真是無聊得不能再無聊了，這個問題我完全可以推斷出來，如果她真的是大戶人家的孩子，房子能不大嗎，如果她只是個普通的小女孩，自然也是住著一般的房子了。不過我想，至少這個問題還能檢驗一下她答話的前後一致性。

“是呀，你怎麼知道的呢？”看來，我的檢驗沒有讓我失望，不過她倒好，反問了我一句，還以爲我發現了她的某個小秘密似的。

汗，我怎麼突然間覺得我和她之間像是兩個孩子在玩著猜謎遊戲呢？不知是她有點弱智呢，還是她也這麼認爲我，抑或是她故意這麼反問我？

“不大保姆住哪啊？呵呵！”我也只好這麼回答她了。

這時我又想起要問她是哪裡人，雖然我從她的IP看出了她在黃巖，但我感覺她似乎不是那邊的人。

果然，她說她是上海人，接著還主動告訴我，她來黃巖有半年了，家那邊沒事就不回去了。

“那你以後就一直生活在黃巖了嗎？”我又問她。

“是呀！不過還說不定，我喜歡到處玩。”

於是，很自然我就問起了她去過的地方。她去過安徽，還在**生活過，因爲她媽媽的老家在**。我問她還要上大學嗎，她說不上了，說要開店，開珠寶店。

哇！珠寶店！不愧是有錢人家的孩子，要是我，怕連開個老鼠藥店都沒資金。她接著又說她沒上過學，就沒有同學，也沒有朋友。

“真的嗎，那你覺得孤單嗎？”我不大相信，有錢人怎麼會沒朋友呢？

“是呀，所以我出來了。”

“哦，那你在那邊有認識了些朋友嗎？”

“沒有，只是那些男的老是找我玩，我不喜歡他們。”

“哪些男的，是誰啊？”她這麼受歡迎嗎？會不會是因爲她很有錢呢？我這樣想著。

她便和我說起了一件事。有一次，她在九峰山（我家鄉很有名的一處景點）玩，有個男的說自己的手機沒電了，想借她的用一下，她就借了。結果回來後，那個男的就給她打電話了。

“我奇怪他怎麼會知道我的手機號碼的呢？”

“哈哈，這個多簡單啊！他用你的手機給自己的手機上隨便撥個號或發個短信就搞到你的號了啊。我估計他是故意說手機沒電了，借你的用。”

“不會吧？”

“怎麼不會，這種事我見得多了。”

“哦，是嗎？可是我沒見過呀！”

“我說，你一個女孩子還是不要到處亂跑了，雖然說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更不可無的。”我看她這麼單純，感覺自己倒像是個長輩，在叮囑著一個孩子。

“知道了，謝謝你的關心！我要下了，88”

還沒等我跟她說88她就下線了。這就是我和她的第二次聊天，是從0點30分到2點，有一個半小時。這次聊天，雖然我沒有知道更多的關於她的情況，不過卻勾起了我對她更大的興趣。我發現她的出沒似乎有一定的規律了，基本上都

是在午夜上線，而且每次持續大概1個半小時。所以，當第三天，幾乎是在同樣的時刻她再次上線時，我也就沒覺得什麼意外或是驚喜了。可是這次我剛和她打了招呼後，再發信息後她就不回我了，她的號一直是離開狀態“您好，我現在有事不在，一會兒再和您聯繫”。所以我也就做著別的事了，直到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她依然沒有上線，而我此刻又實在很想有個人聊聊，便又給她發了信息：

“你在幹啥呢，楊麗？不想理我了嗎？”

“我在玩。我要下了，對不起，你打我電話好了。”

她居然真的是自己玩著也不理我了！不過很快我又有點驚訝了，她居然要主動告訴我電話號碼，這真的大出我的意料！

“好啊，你的電話是？”我馬上回了，怕她又突然下線了，雖然我不敢確定她是不是要告訴我真實的號碼，還是隻想給我個號碼甩我玩，但既然她願意給，我要一下也無妨。

“139*****521”這是她回我的，原來她說的是手機號啊。

“好的，謝謝！祝你快樂，88”

“[moon][:Z]88”，她還用了兩個表情。

此時已經是午夜近2點了，我感到有些困了也就睡了。第二天，當我把玩著手機的時候，我纔想起她留給我的號碼，雖然我不敢確定這個號碼是不是真的是她的，但是我想，反正也就發個短信，一毛錢而已，就試試吧。於是我就用手機給那個號發了第一條短信：

“你好啊，楊麗！我叫望月，還記得我嗎？很高興認識你，希望我們能成爲好朋友!”當然，望月只是我的網名。

發出短信後，我也就沒指望一定能收到回覆，然而大概過了幾分鐘，我竟然真的收到了回覆：

“很高興你會發信息給我，希望我們會成爲好朋友！”

雖然她的回覆很簡單，但既然她回了，我就有興趣繼續跟她聊幾句。

“我猜你現在都是白天睡覺，晚上通宵的吧？真是黑白顛倒了哦，呵呵！”我想我就當是跟她在網上聊天時一樣，只不過現在是換了個方式而已。十幾分鍾過去了，我以爲她不再回我了，沒想到的是，過了一會，我又收到了她的回覆：

“是呀，你怎麼知道的呢？白天外面太陽厲害，熱，所以我就待在空調房間裡，看看書或睡覺，晚上纔出去玩，有時候也上網。”黃巖的天氣我最熟悉不過了，她說得沒錯，這個季節里正是最熱的時候。

看來她似乎沒有和我玩的意思，我也不想再這樣和她聊下去，畢竟對我來說，省幾條短信費也是應該的，沒辦法，農村來的孩子，從小養成的節儉習慣了，於是我就不再發了。雖然，到現在我還找不出任何她“甩”我的地方，不過內心裡本能的防備又讓我不得不對她過分的誠實和單純感到懷疑了。

但是我又想，如果她只是在逗我玩，也就不會放棄上次跟我聊天的機會，白白浪費了一個多小時“甩”我玩的時間，更不會告訴我真實的手機號碼了。不管怎樣，就算是玩也陪她玩一玩，反正我也是閒著無聊唄。這樣一想，我就不再去考慮關於真假的問題了，既然我們都只是躲在網絡後面，而網絡本身又是虛幻的，我又何必爲那些無謂的問題絞盡腦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