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也很冷耶,讓我暖暖。”李時真去抓陸由的手,卻被她無情地躲開。
李時光瞥了一眼陸由,神色復(fù)雜,欲言又止。
陸由的臉有點紅:“剛才鏡泊湖廳的事只是個玩笑,你不用放在心上。”
李時光笑笑:“這就好,我隨口敷衍的言語,你也不用當(dāng)真。”她轉(zhuǎn)臉對李時真說,“阿真,別只顧著玩兒,時間來不及了,快把你新買的西服換給小寧。”
李時真忙應(yīng)了聲好,偷偷將之前在醫(yī)院弄開的線頭藏進袖口。
換衣服自然要去休息室。
李時真顧不得回避李時光,以最快的速度將西裝西褲全部脫了下來。
寧不愿那邊卻犯了難,他身上的傷還好說,只不過右手脫臼,抬都抬不起來。
寧不愿用左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我真沒用,明明知道等會兒要用這只右手向光姐求婚,卻給弄壞了,我真沒用!”他準(zhǔn)備繼續(xù)抽自己的耳光,還好被李時光攔住。
陸由許是聽到了耳光聲,推門而入,正好對上李時真無奈的目光。
李時光倉促間也不知道該怎么辦:“要不……還是去醫(yī)院吧。”
寧不愿斬釘截鐵:“不行,我就算用爬,今晚也要娶你!”
陸由忽然說:“也許我能幫忙。”
她一手按住寧不愿的右肩,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以迅捷無倫的速度扭動。
只聽咔嚓一聲,右臂已經(jīng)歸位。
寧不愿嘗試著活動右手,雖然還是有點困難,但畢竟能夠自主控制了。
李時真嘆為觀止:“由由,沒想到你竟然還會這個。以后我們一起開家跌打館,絕對比小何的小吃店能掙錢!”
陸由道:“以前練跆拳道的時候,經(jīng)常骨折,算是久病成醫(yī)。”她忽然意識到李時真后面半句話有點不對勁,“呸呸呸,誰要跟你一起開跌打館!”
李時光向陸由伸出手:“謝謝你,幫了小寧兩次。”
陸由還沒來得及說不客氣,李時真已經(jīng)搶在了前頭:“自家人不用見外。”
婚禮如期舉行。
聚光燈齊刷刷打在舞臺上,周遭皆黯,空余繁星漫天。
寧不愿孤零零地站著中央,緊張地捧著一束鮮花。
李時光身著潔白的婚紗,忐忑地在廳外等候入場。
陸由已經(jīng)從李時真那里聽說了他們兩人的故事,只是有點分不清,眼前這幕,究竟是喜劇,還是悲劇。
李時光是李家的大小姐,無論走到哪里都是高高在上。
寧不愿則是李家傭人的兒子,從生下來那一刻起就注定低人一等。
但是愛情這玩意兒,從來就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他們相識于微末,一個負責(zé)在明面上惹禍,一個專職在幕后救火。
李時光在前面走,不疾不徐。寧不愿在后面跟,不緊不慢。
你走不動了我背你,你摔倒了我扶你起來,誰也離不開誰。
兩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二十多年恍如彈指一揮間。
忽然春天,驀然夏天,突然秋天,已然冬天。
有一天,李時光對寧不愿說:“小寧,我好像愛上你了。”
寧不愿回答說:“我也是。”
李時光不高興了:“也有‘好像’這兩個字嗎?”
寧不愿回答說:“沒有。”
王子愛上灰姑娘,這是美麗的童話。
窮小子愛上富家千金,卻成了悲劇。
李時光的父親李錦雖然并不討厭寧不愿,卻從沒將他列為女婿的人選。
更何況,他的亡妻在臨死前還給女兒指定了一樁婚事。
周琨粉墨登場,他是李錦的外甥,也是李時光的表弟,無時不刻不以錦衣集團未來的繼承人自居。
身為婚姻登記處的主任,李時真當(dāng)然知道表姐弟不能結(jié)婚。只是李時光與他同樣,都是被李錦收養(yǎng)的孩子,并沒有血緣關(guān)系。
李時光并不喜歡周琨。或者說,根本沒人敢喜歡這個陰冷潮濕的怪物。
用李時真的話來說,周琨就好像是香臺上的老鼠屎,神憎鬼厭。
當(dāng)然,居心叵測的小賀經(jīng)理除外。
有一次,周琨借著酒醉,化身霸道總裁,想要強吻李時光。
“路過”的寧不愿正好看見了這一幕,平素懦弱的他拼了半條命不要,用一支碎了的酒杯劃破了周琨最引以為傲的性感嘴唇。
李錦不愿助長寧不愿的決心,親口說:“你對時光的好,一錢不值。”
李時光的丈夫,必須有資本、有能力與她并肩作戰(zhàn),為錦衣集團開拓更為廣闊的未來。
寧不愿只有黯然。
李錦與李時光達成君子協(xié)定,提出讓寧不愿與周琨公平競爭,誰能先行干出一番事業(yè),誰就能夠迎娶李時光。
寧不愿自此深居簡出,三年磨一劍,帶隊開發(fā)出來了“彷徨”平臺。
李時真最先知情,卻因為太過歡喜,不慎走漏了消息。
周琨私底下找上寧不愿,提出如果能夠拿到“彷徨”的所有權(quán),就自愿退出競爭,將李時光讓給他。
寧不愿同意了。
周琨以錦衣集團的名義推出“彷徨”,一夜之間火爆全國,多次登上短視頻app排行榜的首位。
寧不愿自愿投身幕后,當(dāng)了個默默無聞的小房管,終究還是想距離自己的作品近一點。
李錦三番兩次暗示競爭得差不多了,寧不愿無動于衷,倒是周琨躍躍欲試。
李時光突然反悔了當(dāng)初的“君子協(xié)定”,當(dāng)眾向?qū)幉辉盖蠡椤?
然而寧不愿的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落荒而逃。
寧不愿逃到了鄉(xiāng)下,才發(fā)現(xiàn)老娘在半個月前就已經(jīng)重病出世。
家書早就托人送到了錦衣集團,只可惜卻沒有送到寧不愿手里。
寧不愿一把火燒掉了祖屋,回到公司繼續(xù)上班。
李時光左等右等,也沒等到寧不愿乖乖過來道歉,她實在忍不住,托李時真去打聽究竟。
李時真使盡渾身解數(shù),也沒從寧不愿嘴巴里翹出任何消息,不過他卻打聽到另一件事。
周琨憑借著“彷徨”的大火,得到了李錦的首肯,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聘禮了。
寧不愿用多年的積蓄買了一枚鉆戒,搶先向李時光求婚,表示自愿入贅李家。
李時光同意了,李錦竟然也同意了。
原來,李錦多年的心病就是錦衣集團會落到外姓人手里,既然女兒喜歡,反正以后孩子還是姓李,那就勉為其難接受這個現(xiàn)實吧。
故事到此為止。
李時真托服務(wù)生找了套像模像樣的中山裝,擔(dān)任司儀。
他擅自跳過冗長無聊的開場白,開門見山:“我宣布,寧不愿與李時光的婚禮慶典儀式正式開始。請各位來賓起身,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新娘入場。”
大門洞開,李時光挽著父親李錦的手,微笑著朝寧不愿走來。
李時真大聲道:“請問新娘的父親,你有什么話要對新郎說嗎?”
李錦面無表情:“沒什么好說的。”
周遭瞬間安靜下來。
李時光用手肘碰了碰李錦,李錦嘆了口氣:“我還是那句話,你對時光的好,一錢不值。不過沒事兒,我們李家不缺錢。小寧,希望你能夠永遠對時光好。”
寧不愿忙說:“我會的!”
李時真大聲道:“現(xiàn)在有請新娘的父親,將新娘親手交給新郎,我們歡迎。”
李錦還沒松手,李時光自己就已經(jīng)上前一步,來到寧不愿面前,雙眼盛滿了愛意。
寧不愿單膝跪地,擲地有聲地說出誓詞:“時光,我將與你攜手,并肩走出憂傷困苦。你永遠不會感到孤單,因為我會時刻陪在你身邊。用那煙火,照亮漫漫前路。用這鮮花,惟愿獲取你的真心。”
與此同時,落地窗外忽然劃過一顆耀眼的光團。
伴隨著清脆的鳴響,光團炸裂,綻出萬千星火。
以此開端,無數(shù)煙火沖天而起,將漆黑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晝。
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間時時發(fā)出閃光,震耳欲聾的爆裂聲此起彼伏,空氣里已經(jīng)散滿了幽微的火藥香。
農(nóng)歷的年底畢竟最像年底,就連天空中也顯出新年即將到來的氣象。
大家都聚攏到落地窗前觀看煙花,又是興奮、又是緊張。
優(yōu)名店禁鞭多年,還沒有人膽敢如此明目張膽地燃放如此大量的煙花爆竹。
寧不愿看著李時光的眼睛,柔聲道:“時光,嫁給我好嗎?”
李時光等這句話已經(jīng)等了好久好久,她迫不及待地回答說:“好。”
李時真這個半吊子司儀到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擺設(shè),自然不好意思留下來充當(dāng)電燈泡。他發(fā)現(xiàn)陸由也在窗前看煙花,屁顛屁顛湊了過去。
陸由微微仰著頭,目光隨著煙火升起、爆炸,再升起、再爆炸。
李時真問:“由由,你也喜歡煙花嗎?”
陸由點頭:“煙花,就是逆行的流星。”
流星啊,又有誰會不喜歡呢。
李時真莫名地想起來,那枚被陸由無意中撿到的游戲幣,就是在流星墜落那晚弄丟的,這件事以后再找時間弄清楚。
陸由有些傷感:“可惜煙花易冷……人事易分。”
李時真打斷道:“哎我說,今天是光姐和小寧大喜的日子,咱們唱點吉利的歌行不行,比如說甜蜜蜜?”
陸由轉(zhuǎn)過臉,盯著李時真的眼睛:“你也覺得他們在一起并不合適,對嗎?從你跟我講的故事里,很容易就能聽出來。”
女方太要強,而男方過于懦弱,現(xiàn)在看起來好像可以互補。但某天女方示弱,而男方卻硬不起來,矛盾就會無法化解。
李時真臉上的笑容僵住,不過很快舒展開來:“怎么會呢,他們經(jīng)歷了這么多,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
陸由一字一頓地說:“你明明可以阻止的,為什么不呢?”
李時真伸了個懶腰:“又被你輕易看穿了,我不要面子的嗎。”他盯著逐漸到了尾聲的煙花,輕輕說,“院長從小就教育我們,有兩件事盡量別干。其中一件就是用自己的嘴巴干擾別人的人生。”
最后一米陽光掉進了古井里,然后才知道了夜的溫柔。
陸由怔住,良久才問:“另一件盡量別干的事是什么?”
李時真道:“靠別人的腦袋思考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