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似乎是突厥人的貴姓吧！”話語中雖帶著一絲疑問，但是說出來的口氣卻是毋庸置疑。
“是的，都護將軍。您的學識如同大海一樣淵博！”阿史那克羅卑微的躬著身子，就好像是面對著一個王者一般。也許，就是在面對著王者。回鶻人的大汗雖然自稱是獅子王阿斯蘭汗，但是在漢家王朝的冊封中卻是亦都護一職。身爲西域大都護的柴嘉，在他看來就是一個比著阿斯蘭汗還要尊貴的王者。
“那你來見我，有什麼事嗎？”或許是託了李信的影響，武監出身的武將說話都是非常的直接，往往要不了兩句話，就會直奔主題。雖然說，這種說話方式令很多與他們接觸的人都不習慣，但是，對於大夏武臣而言，直來直往的東西總比雲裡霧裡好的多！
阿史那克羅愣在了原處，顯然他對於這個大都護的說話方式也有些意外。因爲他的說話方式總會讓阿史那懷疑，自己面對的並不是漢人，而是草原上的秦人。而這也讓他很爲難，他不知道自己是用漢人的方式說話好，還是直接照直說比較好。
“不用再考慮了，若是再考慮下去的話，某可就請你出去了！本將想要聽的是真實的話語，而不是摻了蜜糖之後的謊言！”看著猶豫不定的阿史那，柴嘉徑直開口。
“是！”阿史那低頭看著腳下的地板，而後道：“回鶻汗國內發生了一場巨大的叛亂，大王子固骨殺害了阿斯蘭汗，篡奪了汗位。在衆多忠心的臣子幫助下，小王子都朵逃了出來。我們想要幫助小王子復國，但是又沒有足夠的力量。阿斯蘭汗在位的時候，曾經向偉大的大夏朝表示了臣服。所以，我纔想向偉大的大夏朝請求援助。”
“一場…叛亂嗎？”
柴嘉悠悠開口，話語中帶著幾分意味深長。
“是的，這是一場卑劣的叛亂，固骨引動了黑汗人的兵馬，允許他們四處的劫掠。大肆的屠殺阿斯蘭汗的忠臣，我們需要大夏朝的幫助！”阿史那已經帶著哭腔，就好像是杜鵑啼血一般哀厲。
不過，也真虧了他在哭出聲的時候，還能說出來那麼一口標準的洛陽正音。
不理睬阿史那克羅那源源不斷的讚美，柴嘉瞇著眼睛，細細的考慮著方纔他所說的那一通話中有多少的可信之處。在武監之中的時候，李信就曾經跟他們講過一個道理。那就是有人在你身旁源源不斷的拍著你的馬屁的時候，那你就要小心了。因爲那人必定想要藉著你，達成什麼目的。
所以，對於眼前這個名叫阿史那的商人，他的提防心很重！
而且，他說的話全部都是假的。嗯，也不能說是全部，最起碼，說話的方式被他改變了。比如，先後什麼的，順序什麼的。先前的哭訴，恐怕也就只有四處劫掠一句是真的。
柴嘉看著阿史那的表演，不再說話，空氣再一次變得凝重。阿史那的似乎是感覺到了空氣中漸漸變得凝滯的氣氛，嚎啕的聲音開始緩緩平靜。生爲一個商人，他知道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不該說話。
先前他所說的話語，未必全部都是假的，但是真的成分卻也不多。而他明知道如此，還之所以這麼說的原因很簡單，因爲他斷定，柴嘉並不會在意事情發展的緣由。
西域都護府的名字，讓他想起了一些古老相傳的故事。作爲突厥人的後裔，阿史那家族擁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漫長的歷史。最起碼，對於胡人來說是這樣的。在突厥人興起的時候，他們的家族甚至做過一個小汗王，建立了屬於他們的王帳。而後突厥人覆滅之後，他們又及時的投降了鐵勒人。後來鐵勒人覆滅，回鶻人興起，他們轉而投向了回鶻人。再後來，回鶻人被嘠吉斯人擊敗，不得已王帳西遷的時候，他們又緊緊的跟隨。
當然，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也有阿史那家已經沒落的緣故。
不過，話又說了回來，儘管說如今的阿史那家只是一個小小的大伯克，但是延續數百年的歷史令他們每一代的族人都有著令人難以想象的淵博。其中最令人在意的，就是關於來自於東方的記載。
那是一個強大的漢人國度，雖然他們的名字不盡相同，但是強大卻是成爲了他們的主流。突厥人在虞朝人的光芒之下臣服了數百年，令所有草原部落膽寒的金狼王帳的主人，在來自中原的漢人的皇帝爲聖可汗。這一幕，一直持續到鐵勒人的崛起。
鐵勒人崛起之後，趕上了中原人動盪的好時期。數十年間與中原王朝征戰不斷，雖然未能佔據太多的優勢，但是卻也保持了平手。甚至，在大周覆滅的時候，他們還曾經在中原肆虐過一番。
可是，這樣的快活日子在李靈崛起之後，就很快的變成了泡影。大將郭子儀，高仙芝，僕固懷恩，李光弼，哥舒翰等三年間北逐草原，硬生生的將曾經強大無比的鐵勒汗國覆滅。此戰之後，回鶻人崛起，也正是因爲曾經親眼所見鐵勒汗國覆滅，所以，他們纔對中原王朝保持著恭順，而這恭順，一直持續他們嘠吉斯人擊敗。
而就如同見證者一樣的阿史那家族，他們見證四個突厥汗國的覆滅與興起，也見證了三個漢家王朝的演替。所以，他們知道西域都護府對於漢人來說代表著什麼。
從知道這裡是西域都護府的第一刻開始，他就在籌謀著這種事情。他有理由相信，如今已經枕戈待旦的西域都護府只差一個對高昌國動手的理由了。所以，他相信自己向西域都護府提出請求，必定會得到答覆。
柴嘉看了一眼阿史那，忽兒開口問道：“阿史那克羅，聽說你是一個商人對嗎？”阿史那躬身，恭敬道：“偉大的都護將軍，我是一個商人。”
“那麼，我能問一句嗎？”雖是問候的語氣，但是早在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問題就已經出口，“你們商人做出行動之前的動機是因爲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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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擡頭，正好是看見了柴嘉的那一雙幽深眼眸。眼眸之中帶著一絲戲謔，似乎是在等待著他的回答。看著這一雙眼睛，阿史那頓時知道自己無法在糊弄過去，只得恭敬道：“回稟偉大的都護將軍，是爲了利益！”
“哦，是爲了利益嗎？我還以爲你會說出什麼宗藩之誼一類的話語呢？”話語悠悠，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卻是讓阿史那一陣惡寒。他知道，眼前這個人不好對付了，他不像是先祖記載的那樣喜好虛榮，只要爲了一點虛名就可以不惜代價。第一次，他心中生出了不祥之感！
阿史那自然不知道，在李信的親切教導下，武監出身的學生一項都是不愛虛榮，只求實利的。當然，若是在獲取利益的時候順便可以獲得虛名，他們自然也是樂得如此。但是，若是兩者只可以選擇一種的話，那麼他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實利。畢竟，學生總會是在不經意間受到老師的影響，不是嗎？
李信爲了獲得實利，即便是向大趙稱臣也可以做出。內閣之中的大臣爲了移民實邊，連臉都可以不要。可想而知，大夏的武臣在這種幾乎是可怕的風氣面前會變成什麼一副模樣。
看著汗津津的阿史那，柴嘉幽幽開口，“我若是出兵爲小王子，嗯…”
“都朵，都護。”站在柴嘉身旁的侍衛小聲的提醒，當然，在這一個寂靜的節堂內，即便是再小的聲音也是清晰可聞。聽到了柴嘉的停頓，阿史那的臉色不禁是微微一變。這一次變臉不是因爲柴嘉的冒犯，而是因爲柴嘉根本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裡。
“都朵，我若是出兵幫助小王子都朵復國的話，那麼我會得到什麼好處，大夏會得到什麼好處。安西都護府會得到什麼好處？”
柴嘉說完口中的話語，而後看了一眼想要回答的阿史那，截住了他的話語，“阿史那大伯克是吧，你不用慌，本將時間大把的是，不急。所以呢，你也別急，仔細想一想，到底是開出什麼條件合適。不要急著現在給我答案，仔細想一想，做出的決定會更加的合適。不過，你只有一次機會。若是錯過了這一次機會的話，可就沒有別的機會了！所以，你想好再說，不用急！”
口中說出了這些話語之後，柴嘉靠在木椅上，鋼鐵製的盔甲發出了一陣交鳴。
時間緩緩過去，阿史那臉上的汗水已經沁透了衣衫。柴嘉忽然起身，彷彿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口中道：“高昌國的大伯克，我知道你在猶豫。不過，你需要一些東西瞭解一下，我大夏的強大！看完了之後，想必你會做出更加合適的抉擇！”
說罷，柴嘉一馬當先的走出了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