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這句話深深地震撼, 身體的各處漸漸涌出陰森的氣息,化成綿柔的蛇,緊緊地纏繞著我。我緩緩按了按太陽穴, 為自己無端端的不安做一個了結(jié)。然后盡力地微笑, 開開心心地打開一罐新上市的面膜。卻是良久, 才發(fā)覺自己的手指不自覺地插在面膜的軟膏中, 一下下地攪拌, □□。
假期的前一半,我深陷在這種情緒中,郁郁而不能自拔。當(dāng)我猛然意識到, 這可能是一種妒忌時,我甚至開始不由地唾棄起自己。焦躁而倍感孤寂的時候, 打大龍的電話訴苦, 竟然常常占線。找可樂約會, 她又常常坐上不知名跑車消失得無影無蹤。而與小龍廝混時,縱然委屈又完全倒不出個所以然來。瞧見他每每眉飛色舞地向我侃侃而談, “彎妹這次可發(fā)達(dá)了,璃珠你真幸運,有這么個做了鳳凰的室友!”,我只得隱隱地嘆氣。
真不知是我的戲演得太好,還是小龍竟保留著如此的一份純真。他似乎半分也沒有察覺我與彎妹之間的芥蒂, 竟天真地以為, 連我也可以雞犬升天。
雞犬升天, 真不知道將來的我, 是被抹脖子的雞, 還是任人□□的犬……
開學(xué)的那一天,我差遣小龍為我搬兩箱新置的衣衫。他拖著箱子一路使盡了蠻力, 我在一旁嬌言軟語,用抹了香水的手帕為他遮陽擦汗。小龍心神蕩漾,休息之余深深地吸氣,想好好享受這手帕上的勾魂女人香。
卻是忽然從別處飄來另一陣幽香。清新,淡雅,竟一下蓋過了我的氣息,也順便勾引了小龍與我的鼻子。
我不由地詫異。而離寢室越近,這香氣卻更沁。等到了寢室門口,我還未來得及伸手摸鑰匙,門已悄然打開。里面探出張笑容盈盈的臉,音色輕巧地招呼道,“璃珠,你來得真遲啊!”
我與小龍均是一呆,剎那間都不由地傻成了一對二愣子。只見開門的女子巧笑嫣然,還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呆在那里做什么,還不快進(jìn)來!”我和小龍頓如恍然隔世,這才把大包小包地拖進(jìn)了屋子。
“我已經(jīng)把房間打掃過一遍了,”彎妹輕輕地道,又指指一旁的椅子,“小龍你辛苦了,坐會兒吧!剩下的我?guī)土е橐黄鹗帐啊!痹捯魟偮洌憧羁畹匾粩[。緊裹的深紫色連衣裙隨即緩緩盛開,象一朵鮮花忠誠而癡心地依附著她,讓我心生異樣。
我放下手提包稍稍站定,順著她的細(xì)高跟鞋向上看去。筆直的腿,纖細(xì)的腰,消瘦的肩,還要那雙裸露的手臂,膚色纖白,細(xì)微處有些淡淡的紅點。
我恍然大悟,瞬間明白了自己異樣感覺的源泉。一抬頭,便輕易地從彎妹微笑的眼眸中,看見瞠目結(jié)舌的自己。
彎妹不禁地咯咯笑出了聲,“干嗎這么看我?我只是做了激光點痣手術(shù),很多同學(xué)都已經(jīng)知道了啊!上學(xué)期末就開始做了,調(diào)理了快三個月,效果還可以吧!”她說著,朝鏡子擺弄了下自己的光潔的臉蛋和手臂。
“我說呢,沒有了黑痣果然漂亮了很多!你還減肥了吧,身材都快趕上璃珠了!”小龍心直口快,只顧著贊嘆,絲毫沒有留意到我糾結(jié)的目光。
我也只得隨聲附和,“是啊,真沒想到,你的皮膚這么白皙。”
“沒有辦法啊,”她慘淡一笑,“因為從前,根本不敢把身體暴露在衣服外面。呵呵,倒是因禍得福了。”
正說著,從門外進(jìn)來兩個黑西裝的高大男人。來者向著我與小龍輕輕點頭示意,隨即站直了身子,對彎妹匯報,“一共五箱衣服全部搬上來了。已經(jīng)檢查過,沒有遺留。”
彎妹斜斜地靠上書桌,一時竟顯得頗有派頭,“好吧,辛苦了。你們先走吧!”
男人點頭,轉(zhuǎn)身離開了。
“東西太多,就找了兩個幫手。”彎妹剛把眼睛看向我與小龍,便瞬間換上張親切的神色。
我瞧了,心下不悅。兩個幫手?竟比我還多一個!五箱衣服?都已經(jīng)是我的兩倍了。我暗自陰沉地計較,卻還是沉住了氣,話鋒一轉(zhuǎn),直擊最核心的問題,
“彎妹,聽說你已經(jīng)是林氏夫婦的干女兒了?”
“呵呵,你們是從BBS上看見的消息吧!”彎妹瞥了瞥一旁小龍好奇的眼神,“好吧,是真的。”
我聽了,只覺得天搖地動。還是小龍耐不住性子,又急切地追問,“為什么無端端地收你做干女兒了?”
“因為,……”她頓了頓,卻是哈哈大笑,“你們以為是什么?很簡單啊,因為我是學(xué)校創(chuàng)辦以來,一等獎學(xué)金的記錄創(chuàng)始者啊。林氏夫婦不過是感于我的努力,你們卻想得如此復(fù)雜。”
我無話可說,對方明顯是有備而來的說辭。雖然這個理由根本無法解釋林太太在那天講座時的瘋狂舉動,但看著彎妹的眼睛閃過一絲狡猾,我明白再多問,只會得到更多的謊話。
小龍待了片刻,便覺得坐不住,起身告辭。他瞧見彎妹對我的親切,從眉梢到眼角,真誠得幾乎令我本人也咋舌。他于是不禁隨口感嘆了一句,“彎妹你發(fā)達(dá)了,倒也一點不擺架子啊!”
“擺什么架子?”彎妹紅唇一抿,“我和璃珠是多好的姐妹啊,哪里來的架子。”
剎那間,我渾身寒戰(zhàn),幾近嘔吐。倒是傻乎乎的小龍,用看著雷鋒似的目光注視彎妹久久,左眼佩字右眼服字,閃爍不已。我無奈地?fù)u頭,這下倒是真見識了男朋友的天真和嬌憨。
我一時無法判斷彎妹假惺惺的用意。直到小龍走出寢室久久,她依舊擺著那張和藹可親的笑臉,宛如玉雕的彌勒佛。我定定凝視,竟如何也找不出她棉里的針究竟藏在何處。
難道,真的是有錢使人良心發(fā)現(xiàn)?
不不不!我揮揮手,把這個可笑的念頭拋在腦后。
勉強與她閑聊幾句,兩人都打開了箱子開始收拾衣物。瞧她一連打開了五只皮箱,一水兒的世界名牌齊齊亮相,爭奇斗艷。其中也不乏我曾經(jīng)看著櫥窗干瞪眼的品牌,而彎妹卻象提著幾件折價的睡衣,草草地揉成一團,扔進(jìn)衣柜了。我看得咬牙切齒,只得低下頭,自顧自地整理。
收拾了許久,已是接近下午近五點的光景。我功德圓滿地關(guān)上衣櫥的門,對面的彎妹,仍然有成堆的衣服無家可歸。
“衣柜都塞滿了,早知道就不帶那么多了。”她小聲嘀咕著,傳進(jìn)我的耳朵,卻是再清晰無比。她似乎是注意到我已經(jīng)完工,提了滿手的PRADA,轉(zhuǎn)身焦急地問我,“要去吃晚飯了嗎?等等我,一起走吧。”說著,又無奈地瞅了瞅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鹿瘢闺S手把PRADA塞進(jìn)了幾只塑料袋,扔在書桌底下。
“我們走吧!”她順了順頭發(fā),從桌上拿起一瓶CHANEL的香水,優(yōu)雅地往肩膀后方的空氣微微一撒。隨即調(diào)整下高跟鞋,走路的姿勢也瞬間變得款款裊裊,綽約奪人。她伸手勾住我,手臂挽成一個小巧的結(jié),末端在手指處開出朵精致的蘭花,怎么看,都是小姐的風(fēng)范。
通往食堂的短短小道,我一直在努力思索著彎妹種種行為的用意。按理說,她現(xiàn)在漂亮了有錢了,何以和顏悅色地這般討好我?
思索得腦袋成了大南瓜,連食堂師傅把下好的餛飩放上我的托盤,我都絲毫沒有留意。一個重心不穩(wěn),差點跌倒,倒是一旁的彎妹及時扶住了我,她自己的餛飩卻潑了一半。
我瞬間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彎妹的目光,絲毫看不出半分的惺惺作態(tài)。她嘆口氣,“少一半,就當(dāng)減肥吧。不過,你還真是不小心啊!”
當(dāng)下正值食堂用餐的高峰,彎妹瞅準(zhǔn)一張桌子,拉著我趕快過去。桌子上有個女孩收拾著盤子正欲離開,一回頭,竟然是班長。
班長看見彎妹,一時驚訝得擰起了眉頭。連我也不得不承認(rèn),今天的彎妹,簡直是灰蒙蒙食堂中一條斑斕的彩虹。
班長的眼珠不動聲色地轉(zhuǎn)了轉(zhuǎn),隨即綻開一個微笑,“是彎妹啊!今天好漂亮。”
彎妹淺淺一笑,放下自己的盤子,竟還幫著我放下托盤,“呵呵,哪里!璃珠要和我一起來吃晚餐,我只是隨便穿了件。”
“哦,原來如此。”班長隨口答了句,眼光卻是微微地偏向了我,漆黑的眸子涌出許多的信息。先是疑惑,再來,竟有些輕視。
我也頓時察覺了彎妹語氣中的微妙差異,心下隱隱地憤怒,想辯解,又是無從說起。只得蒼白了臉色,喃喃著不知所措的嘴唇,卻是一把被彎妹拉到座位上。
“你又發(fā)呆了?不是你說的想吃餛飩嗎,都要涼了!”彎妹說完,還親切地遞過了把勺子。
我不由自主地接過,捏在手心。班長見了,不再多言,轉(zhuǎn)身離開了。
我僵立了片刻,才呆呆地坐了下來。
滾燙的餛飩進(jìn)了口,卻成了一只只難以下咽的面疙瘩,拉傷了我的心肝脾。
心下委屈,何以竟然無端端地成了班長眼中,趨炎附勢,見錢眼開的小人?我想著想著,憤然地放下勺子。
彎妹停口,微笑著問,“怎么,不好吃?”
我機械地?fù)u搖頭,只覺得說什么都是惘然。
再端起碗,眼前一只只餛飩,都仿佛變成了待吞的黃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