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是秦安生把米小蕾從醫(yī)院的走廊上撿回家的。那天他去醫(yī)院拿體檢的化驗單，看到一個女人幾乎是佝僂著腰狂吐，身邊卻沒有一個人，長髮從肩上披下來，細長的身子彎成了一把鐮刀。秦安生把紙巾遞過去，你沒事吧﹖女人擡起臉來，一張好看而蒼白的臉，梨花一樣掛了一臉淚水。秦安生的心裡動了一下，這樣的女人，怎麼會一個人在醫(yī)院裡﹖

米小蕾把臉上的眼淚抹了一下，謝謝。秦安生把她扶起來，你家人呢﹖他們怎麼沒陪你來﹖米小蕾居然笑了一下，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清秀男人，像她的救命稻草一樣，她看了他一眼說，你是一個人住嗎﹖憑她的感覺，這個男人應(yīng)該是一個人——他穿亞麻色銳步休閒裝，栗色的頭髮，而且手指乾淨，沒有吸過煙的痕跡，這樣的男人，應(yīng)該是公務(wù)員或者白領(lǐng)，他應(yīng)該住５０平方米的房子，那種專門爲單身白領(lǐng)設(shè)計的小戶型房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果然，秦安生說，我一個人住西海花園的房子，你呢，住哪裡﹖要不，我送你回去﹖米小蕾搖頭，不，如果方便，我想去你那裡。上樓時，米小蕾軟軟的身體偎在了秦安生的懷裡。秦安生心裡忐忑著，明知帶這樣一個女子回家是危險的，但他抗拒不了這種神秘的****。開門的瞬間，米小蕾倒在他懷裡，似一條剛甦醒的蛇。

秦安生倒熱水給她。她把藥掏出來吃了一把，黃黃的一堆小藥片。你吃的什麼藥﹖保胎的。秦安生嚇了一跳，什麼﹖原來，她懷孕了！這個時候他有些後悔，也許他真是撿了一個麻煩回來，因爲這個時候他真的不知道應(yīng)該怎麼辦了。你結(jié)婚了﹖老公在外地﹖米小蕾擡起頭來，用手撥開額前的散發(fā)，不，沒結(jié)婚。那他呢﹖秦安生問的是，那個應(yīng)該負責任的男人。和他老婆去歐洲旅行了。然後，她說，有牀嗎﹖我想躺一會兒，可以嗎﹖秦安生知道自己真掉進了一個麻煩裡了，而此時讓她走顯然是不合適的，他明白了這個女人的身份，卻又不明白，既然如此，爲什麼還要保胎要這個孩子。

那天晚上，兩個人沒有再說太多的話，因爲米小蕾看起來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於是秦安生抱著被子來到客廳，一個人看碟幾乎到天亮。他早晨起來去早市買了排骨和牛肉，還有十分新鮮的蔬菜。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很久沒有出來買菜了，吃速凍食品真是太久了，而這個女人，看起來如此嬌弱，他怎麼忍心把她趕走﹖當排骨的香味從廚房裡飄出來時，秦安生看到米小蕾倚在門口，長髮飄下來，像海藻一樣，赤著腳，光著腿，穿著他的格子襯衣，大大的寬寬的，整個人顯得更瘦更高。謝謝你。米小蕾嘆息一聲說，秦安生，你有女友嗎﹖秦安生笑笑，有過，後來，飛到澳大利亞了，所以，想一個人清靜一陣。一個人的日子還真不錯，比如掙了錢去那些邊遠的小城去玩，或者買很多碟來看，有時候，倒蠻喜歡自己獨處。然後他問，你的職業(yè)﹖你猜。一夜睡下來，米小蕾的臉色好了很多，她笑時，居然有一顆小小的虎牙，這時的樣子，像剛出道時的鞏俐。公關(guān)﹖廣告業(yè)﹖秦安生猜了幾個，米小蕾一直搖頭。模特。米小蕾淡淡地說，秦安生剎那間有些呆住，娛樂世界的女子，總有些風塵氣，爲何這個女子卻是清水芙蓉一般﹖

兩個人面對面喝湯，秦安生囑咐她，你一個人在家要小心，我下班就快回來，你想吃什麼打我手機。米小蕾的眼淚就一滴滴落在湯裡，爲什麼那個男人的好不及你的一半﹖秦安生沒有迴應(yīng)，米小蕾的故事和他無關(guān)，他想的是：這個女子，什麼時候應(yīng)該離開﹖

二

晚上回來的時候，卻看到家裡幾乎是煥然一新了，新的窗簾，檯布是那種精緻的蘇格蘭格子，牀罩是新洗了的，餐桌上有新燒的紅燒排骨，還有幾個色香味俱全的小炒，看得讓人口水都流出來了。秦安生開玩笑說，好像是到了家一樣。米小蕾盯住他說，秦安生，我們可以結(jié)婚嗎﹖等孩子生下來我就會離開你，我不想讓別人說我的孩子是野孩子，沒有父親，請你幫我，我們頂多在一起一年，然後離婚，只是委屈你，算我求你。

說著，秦安生面前多了一個跪著的女子。他伸出手去，只停在半空，然後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人來想和他結(jié)婚，而且只有一年。真是太不可思議，他扶起米小蕾來，然後試探著問：不如我們?nèi)メt(yī)院把孩子拿掉？你會有新的開始。

米小蕾冷笑著，那怎麼可以﹖孩子是我惟一的武器，他拋棄我，說這孩子根本不是他的。我要的愛情，怎麼會是這種不尷不尬的結(jié)局？所以，我要把孩子生下來，然後去做ＤＮＡ親子鑑定，我不僅要讓他變成最有名的緋聞男人，還要讓他和所有有了私生子的男人一樣，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如果你不同意做我一年的丈夫，我再去找別人，總有人願意和我結(jié)婚，哪怕短到只一年。我不能認輸，因爲沒了這個孩子，怎麼證明我愛過，怎麼證明是黃寞的孩子？這是第一次，秦安生聽到那個男人的名字。他嚇了一跳，因爲黃寞太有名，名氣大到每天要上娛樂版，只是不知，面前這個女子，怎麼會和這個人糾纏這麼深。

一個月後，秦安生娶了米小蕾，但他們一個在臥室睡，一個在客廳睡。秦安生下班不再和同事去泡酒吧，而是和所有結(jié)婚的男人一樣，提著一兜子菜回家，而家裡總會有暈黃的燈光，在屋裡、在心裡閃閃地亮著，燈下的女子，是一個面似海棠心冷似冰的女子，他們偶爾坐在一起看電視，沒有任何聲音，只有電視中那無聊的談話此起彼伏。米小蕾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天也一天天冷起來，秦安生成了公司裡典型的模範丈夫。女同事說，找老公就找秦安生這樣的，秦安生笑笑，然後照樣去市場買紅棗蓮子，書上說，這些東西孕婦吃了是補的。有時兩個人玩那種算命的紙牌，先給秦安生算，紙牌上寫著，秦安生今年是命犯桃花的。秦安生開了個玩笑，米小蕾，你是我犯的桃花吧。而米小蕾算出的卦讓她也吃了一驚，那上面的話是：終於找到真愛你的人。米小蕾擡起頭來：是你嗎秦安生﹖那是他們第一次談?wù)搻矍椋辉俣愣汩W閃。秦安生已經(jīng)習慣了家裡有一個女人等著他，開著燈，燈下是溫柔的格子布，布上是熱熱的小炒和煲好的蓮子粥。而米小蕾習慣的是秦安生回家的腳步聲，秦安生一點點溫暖著她，這個散淡的男人，不經(jīng)意間打動著她，但她知道自己是配不上這個男人的。他能有一個比自己好得多的女孩子和他共度一生，想到這裡，有些許的醋意，然後淚落下來，溼了枕頭。而秦安生過來，遞過紙巾，小心翼翼地問，還在想他﹖這樣的問，似一把刀，更深地割著米小蕾的心。

三

春天的時候，米小蕾生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子。長長的眼睫毛，和米小蕾一樣。秦安生來醫(yī)院的時候，病房裡的人說，看，孩子長得多像她爸爸，秦安生就笑著，心就疼著，他多希望那孩子真的是自己的，而那牀上躺著的婦人，是自己的妻，不是那個時刻準備拿這個孩子去復(fù)仇的人。

接她們母女出院的時候，秦安生是抱著米小蕾上樓的，而米小蕾的懷裡，是那個嬰兒。上樓的瞬間，秦安生有剎那的飄乎，他感覺自己是幸福的，但幸福又如此不真實，甚至還感覺不到懷裡人的溫暖就到了家門口，就像他知道，這個女人和這個孩子，不知什麼時候就消失了，好像從來沒有到他這小屋裡來過一樣。

一個月後，當秦安生下班回家，屋子乾淨整潔得像他一個人過的時候一樣，他知道結(jié)果來了，米小蕾走了，帶著她的孩子。桌上有條子：秦安生，有機會我給你打電話，我們?nèi)ッ裾郑胰フ夷莻€人了，如果有緣，來世我等你。秦安生推開窗戶，看見外面的桃花快落盡了，迎面有風吹過來，他的眼淚一粒又一粒落下來，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風呢﹖他來回在屋子走著，臥室裡還有孩子的奶香氣，衛(wèi)生間的浴池裡有米小蕾長長的頭髮，格子布上有她剩下的一把桃木梳子，而陽臺上是她穿過的格子襯衣，在空中飄著。那天他一直在沙發(fā)上坐到半夜，沒有開燈，沒有吃一點東西，沒有喝一口水，空氣裡好像全是米小蕾留下的氣息，她笑著說，回來了，吃飯吧，我新學了一種菜，嚐嚐是不是合口味﹖秦安生真的後悔了，因爲終於知道，愛情不知不覺來了，但那個冷豔的女人卻去復(fù)仇了。秦安生想起米小蕾愛穿的那件裙子，黑豔豔的裙襬上撒上碎金，那樣的豔，又那樣的涼，像她的人。一年的接觸，兩個人擁抱不曾有過，親吻不曾有過，秦安生落的是人丈夫的虛名，不用說米小蕾的眼睛，她的衣服都是會殺人的，那樣肅殺的黑，那樣絕情的豔。沒有了米小蕾的日子，秦安生是一尾心碎的魚，到此時才知，米小蕾已是他的水，縱然那水是冰冰的冷，但他欠了她的，這世，一定要還。

而娛樂版上還是那個光鮮的黃寞，出了這樣的緋聞，怎麼會不見那些小報記者追了來﹖而此時心疼的不只一個人，在一邊租了房子住的米小蕾，早把思念刻進日與夜裡，那回家的腳步還有溫和的眼神，早讓她忘卻了仇恨，從秦安生那裡搬出來不是爲找黃寞做鑑定尋那百萬家財，是爲了給秦安生一個自由身。一年的拖累，她有什麼理由再把一個好男人拖下去﹖當初選了他不過是給父母和外人的一個交代，我結(jié)了婚有了孩子，如今感情不和又離婚，這樣，有什麼不可以﹖真的不可以。因爲那些細節(jié)總讓她在半夜醒來心疼，秦安生成了她胸口的硃砂痣，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看得見，她給女兒起了名字，叫安安。

四

一年之後，家樂福超市，推著小車的秦安生和米小蕾站在離對方１０米的地方呆住。如《甜蜜蜜》中那個經(jīng)典的鏡頭，只不過，不是在一臺破舊的黑白電視機前，而是亂哄哄的超市裡，播音員正在說哪種商品正在打七折，旁邊有人推著一筐衛(wèi)生紙擦肩而過，時光如地老天荒一般。米小蕾笑笑，給你愛人採買嗎﹖話是試探性的，因爲真的不知道一年之後這個清秀男人是否還一個人。秦安生也笑，不，我一個人吃，一個人過，你呢﹖還好嗎﹖米小蕾搖頭，不好，因爲再也聽不到一個人上樓的腳步聲。那麼亂的超市裡，兩個人靜靜地擁抱著，有人看他們，然後說，有病，兩口子打架跑這兒和好來了。

米小蕾輕輕地問，如果我不僅想給孩子找一個父親，還要給自己找一個真正的愛人，我能找到嗎﹖秦安生指了指自己說，傻瓜，有一句話叫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只是，這個被你拋棄了的男人，你還要撿回來嗎﹖米小蕾說，我要撿，並且，今生再也不撒手。

只等待你給我花開的時光

踏著初春的微風，款款而來，

攜一縷潮溼的初陽。

這個季節(jié)，無需籌謀，

一樹一樹的花兒，

宛若那些心照不宣的情愫，

臨風綻蕾，浮動暗香。

前世的我，

必定是飄落在你心頭的那一朵，素潔如雪。

因你親切的惦記，

因你目光的撫慰，

因你心血的澆灌，

亭亭華芳。

當滿樹花開，雪片般搖曳風中，

你能辨清哪一朵是我嗎？

今生我依舊素潔如雪，

來趕赴你千年的預(yù)約，

再一次飄落你心的枝頭，

臨風綻蕾，做你一生一世的花骨朵，

只等待你給我花開的時光。

你佇立於春天的彼岸，

彷佛一座古老的雕像，

在綴滿暗香的樹下，眺望遠方。

你的背影被落日的餘暉，

鑲上一道暖暖的金邊，

因愛的沉重而沉澱成一片汪洋。

我遠遠站在你的身後，

默讀著你的欣喜和憂傷。

爲什麼，你會甘心迷失在我初愛的林海，

無論喜悅，無論憂傷，

一任淚水和歌聲，肆意飛揚？

默默站在你身後，

一轉(zhuǎn)身，便會吻到我臉上的初陽，

一揮手，便會拂去我眼中的淚光。

我知道，

不是所有的花兒，都有疼惜的目光；

不是所有的種子，都有棲身的土壤；

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有舞動著的翅膀。

所以，我也不要你許諾永久，

只要你給我一朵花開的時光。

只是一朵花開的時光，

我將努力積蓄一生的美麗，

完整地呈現(xiàn)在你面前，

純潔而芬芳。

就讓我今生棲息在你刻骨的愛裡吧！

以我的方式，直到地老天荒。

我明白，人世間有幾許是不變的紅塵？

浪漫的神話與傳說裡，

有哪個是可及而又可望？

我怕看到勞燕分飛悲情的一場，

我怕聽到長城腳下孟女的哭聲，哀怨又淒涼。

所以，我不敢有更多的奢望。

我想啊，

你不必守候我一生一世的夢想，

只要在夢裡保留一縷若有若無的暗香。

就讓剎那的芳華，粲然於你記憶的深處。

多年以後，當你忽然想起往日的時光，

你仍會看到，

我一如當年的美麗，

一如當年的純潔，

一如當年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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