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你過來啊！”他半蹲著，朝那個角落里招了招手：“我這里有好吃的點心喔！”

那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又是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你過來的話，我就請你吃這個。”他從盤子里取出做成小兔模樣的點心：“這是很甜很好吃的……”

“瑄少爺。”

這幾天他已經(jīng)漸漸習(xí)慣有人無聲無息地在背后出現(xiàn)，所以也不再像開始的時候那樣容易被嚇到了。

“是你啊！漪明！”他滿面笑容地轉(zhuǎn)過頭：“有什么事嗎？”

“您總是追著如霜到處跑，似乎不太好。”白漪明想了想，才說出了心里的話：“如霜他不是小狗，您不該拿食物逗他。”

“我沒把他當(dāng)成小狗。”如瑄聽他說得有趣，“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我只是做了些點心，想讓他嘗嘗。”

不過，那孩子水汪汪的黑眼睛，看起來是倒有些像……想到這里，他笑得越發(fā)開心了。

“瑄少爺，您變了許多……”白漪明疑惑地盯著他看。

“總不會過了這些年，還是十五六歲時的性情吧！”他站起身，動了動有些酸麻的腿腳：“或者我根本沒什么變化，只是你覺得我改變了，我才會變了的。”

白漪明皺了下眉，沒聽懂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聽說你已經(jīng)成親了。”如瑄笑著搖了搖頭：“我還記得你當(dāng)年總嫌棄阿毛粘著你，現(xiàn)在卻是娶了她做妻子。所以說時過境遷，你的想法不也是已經(jīng)變了嗎？”

“她懷了身孕，這兩個月就要臨盆了。”白漪明說這些的時候，也還是一臉波瀾不驚的模樣。

“恭喜你，要當(dāng)?shù)税。　甭牭竭@個消息，如瑄當(dāng)然為他感到高興：“要不要我過去看看，或者開些滋補的……”

“你也可以的。”白漪明突然打斷了他。

“什么？”

“一個尋常男子到了你這個年紀(jì)，大多都是兒女成群了。”白漪明目光復(fù)雜地看著他：“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就從來沒有想過要成家立業(yè)？”

“我一個人已經(jīng)慣了。”他的目光令如瑄感到一陣迷惑：“再說我這樣子，就算有姑娘家愿意嫁給我，我又怎么敢娶呢？”

“為什么這么說？”

“這……”如瑄頓了一頓，才笑著回答：“我一無人才二無錢財，有哪家的姑娘會愿意嫁給我這樣的男人。”

白漪明張了張嘴，卻沒有再說什么。

“漪明，你到底要對我說什么？”

“不，沒什么……”白漪明搖了搖頭：“你自己小心就是了。”

如瑄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半天，末了長長地嘆了口氣。

“果然是你才變了許多，變得像個心事重重的小老頭一樣，和你說話不知多么費勁。”他裝作一臉擔(dān)憂的表情：“阿毛那樣可愛的姑娘要和你過一輩子，還真是令人擔(dān)心啊！”

白漪明臉色微變，顯然很不滿意他的說法。

“真的生氣了？”如瑄把手里的兔子點心放到他嘴邊：“那給你這個，當(dāng)成賠罪好了！”

白漪明的臉有點發(fā)青，**了兩下嘴角才說出話來：“多謝瑄少爺?shù)拿酪猓摇怼?

他說話的間歇，如瑄乘隙把點心塞到了他的嘴里。

白漪明被塞了滿嘴點心，和平時冷靜的樣子立刻天差地遠(yuǎn)起來。

如瑄正想開口調(diào)侃他兩句，卻感覺袖子被用力拉扯了幾下。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個總不愿意自己靠近的孩子，第一次主動走到了自己身邊。

“如霜也要吃嗎？”他驚喜地問。

百里如霜黑漆漆的眼睛在他身上轉(zhuǎn)了一圈，然后不怎么情愿點了點頭。

“那你自己挑一個吧！”他把盤子雙手托好放低，讓百里如霜自己挑選。

百里如霜看了看盤子又看看他，他給了一個鼓勵的微笑。百里如霜突然又迅速伸手出來，從他手里把整個盤子搶了過去。而他根本反應(yīng)不及，只能呆呆地看著那孩子一溜煙地不見了蹤影。

“城主。”白漪明喊了一聲。

如瑄直起了身子，面對著走過來的百里寒冰，也輕聲地喊了師父。

百里寒冰走到跟前，先看了看白漪明，又望向如瑄，神情有些奇特。

如瑄覺得奇怪，也用詢問的眼神去看白漪明，可白漪明的頭垂得太低，任何表情也看不到。

“如瑄。”百里寒冰伸手扣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臉轉(zhuǎn)向自己。

“啊？”如瑄被嚇了一跳，但面上卻鎮(zhèn)定地問：“師父你找我嗎？”

“我到處找你。”百里寒冰松開了手，有一絲不悅地說：“你在這里做什么？”

“我做了些點心，特意拿給如霜嘗嘗的。”他低頭看看自己空無一物的手心，笑著說：“看起來，他還算是喜歡。”

“如霜？”百里寒冰一愣：“是那個……城里的孩子嗎？”

“你認(rèn)得他？”

“上次見到的那個孩子嗎？”百里寒冰不明白，如瑄怎么會為這種事情面露喜色：“怎么了？”

“如霜是個很特別的孩子。”他特意地強調(diào)了“特別”這個字眼：“或者什么時候，你能夠見一見他，說不定……”

“這些事以后再說吧！”百里寒冰打斷了他：“我今天找你是為了……跟我到劍室去一趟，我有些事要同你商量。”

“劍室？”如瑄點點頭：“好啊！”

陽光和煦，穿了一身白衣的百里寒冰走在前面。在陽光里，他的衣服和手指看上去都有些透明，漆黑的長發(fā)如瀑布一般垂落在身后，隨著他的步伐和著微風(fēng)飄揚起伏。

如瑄抬頭又低頭，低頭又抬頭，心不在焉地跟在后面。所以他抬頭看到百里寒冰停下時，已經(jīng)是收步不及，整張臉都埋進(jìn)了那如水一般柔滑的黑發(fā)之中。

無聲的嘆息從他嘴中吐出，消散在百里寒冰豐厚美麗的發(fā)間。

“如瑄。”

百里寒冰的聲音比平時聽起來沉重了許多，就像是近在咫尺……咫尺……

“對不起！”他猛地往后退出很遠(yuǎn)，臉色都變了。

“對不起什么？”百里寒冰笑著搖了搖頭：“總這樣迷迷糊糊的，讓我怎么能放心呢？”

如瑄剛想問放心什么，卻見他已推門進(jìn)了劍室，只能滿腹疑慮地跟了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