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樂希無精打采, 看著在窗戶上打滾撒潑的紅孩兒,“你今晚再去一趟城西墓地,問問那些亡魂, 這幾個晚上, 有沒有在哪兒見過臨亦霄。”
紅孩兒天天跟在她身邊, 不肯去投胎。小孩子調(diào)皮愛搗蛋, 一到晚上就想她帶出去溜達(dá)。
夏樂希正在來月事, 躺在床上蓋著暖被子。
雖然這三年她一直按照師父給的方子調(diào)養(yǎng),身體好了許多,氣色越來越好, 體重也長了二十斤,但是三年五載想要完全改變天生體寒的體質(zhì), 非常難。
紅孩兒這個潑猴一樣的小搗蛋鬼, 最喜歡去城西墓地了, 因為那里很多友善有趣的老爺爺老奶奶和差不多大的小朋友。
不過,它們都十分懼怕它, 每次見到它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私底下給了它一個小鬼王的稱號,巴不得它立刻馬上去投胎。
夏樂希對紅孩兒還是比較放心的,它好歹在天山寺的超度堂里聽了一年經(jīng),知道去害人的可怕后果, 不會亂傷人。
還留在世上的亡魂, 都是生前有執(zhí)念的。按照師父的要求, 她下山后, 要盡一份自己作為天山寺弟子的職責(zé)。
但是沒找到臨亦霄之前, 她什么都不想做。
三年前,她被醫(yī)生和消防員從醫(yī)用垃圾箱里救出來后, 在醫(yī)院的病毒隔離區(qū)隔離了半個月。因為腦缺氧太久,醫(yī)生判定她成了植物人。
直到她師父出現(xiàn),將她帶走了。送她去天山寺,是楚子謙的決定,他是醫(yī)院的老板之一,也算她的臨時監(jiān)護(hù)人。
她在失去意識之前,聽到周圍大火燃燒和臨亦霄絕望又憤怒的罵聲。
天山寺與世隔絕,她是抱著臨亦霄還活著的信念熬下來的。
如果臨亦霄死了,她不知道未來的日子該如何活著。
如果他真的死了,好歹要找到他的亡魂吧,至少跟他見上一面,然后看看他有什么意見吧?
她覺得自己的命是他的,到底是要繼續(xù)活下去還是要殉情,做這樣重大決定之前,還是問問他的意見比較好。
之前他曾經(jīng)這樣要求過。
所以,她必須找到他。
夜里她休息時,便會讓紅孩兒到處去找。
在醉玉軒他的臨時住所里,墻上掛著他的盛世美顏海報。這兩年來,紅孩兒沒少看著海報發(fā)呆。
它經(jīng)常會跟她說這樣一句不現(xiàn)實的話,“我下輩子好想跟他一樣帥,我好想他做我爸爸。”
雖然不現(xiàn)實,但是夏樂希總會鼓勵它,“那你就別貪玩,多花時間去找找他。”
所以,紅孩兒總是特別積極。剛才她話還沒說完,它身體一閃,就在陽臺消失了。
夏樂希將私人調(diào)理師熬制的湯藥喝完,準(zhǔn)備躺下。安婕打電話來。
她還沒說喂,安婕那邊的聲音簡直就像開炮一樣,火藥味十足。
“不知哪個膽大包天的混蛋,竟然搶了我們的生意!氣死老娘了!”
夏樂希愣了愣,想到醉玉軒門外,無所不用其極想要進(jìn)來找她做生意的人們,不以為然道,“生意做不完,搶了就搶了唄。”
“五百萬啊啊啊!你不心疼我心疼啊!”
夏樂希不記得自己銀行賬戶里有多少錢了,上次去查賬還是半年前的事了,那個時候就有十一位數(shù)了,后來她都交給了楚子謙,投資理財他擅長。
于是她云淡風(fēng)輕道,“五百萬而已,沒關(guān)系啦。”
“紅仙子,你現(xiàn)在發(fā)大財了,‘五百萬而已’,”安婕嗓子豪亮,學(xué)著她的柔和口氣,顯得陰陽怪氣,“你以為只是錢多錢少的問題嗎?這關(guān)系到咱們的口碑和未來的生意啊!”
三年前,別說五百塊,去藍(lán)天樂園兼職一天三百塊她都喜不自勝……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變了。
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她想起臨亦霄罵她摳門,以后見到他,她可以豪氣地朝他砸錢!
她又突然想起,人家隨手買棟樓就五個億,頓時覺得自己應(yīng)該要更努力!一兩單大生意丟了無所謂,日后口碑還要經(jīng)營的。
“那你跟那個客戶打聽一下,是誰截了我們的胡,為什么截我們的胡。”
“我就是這個意思,等老娘查到是誰,我們一定要拜帖去踢館,弄死他個丫的。”
安婕這火爆脾氣,跟程晟果然很搭。程晟跟在臨亦霄身邊這么多年,已經(jīng)修煉成橡皮泥精了。
夏樂希笑著,無奈搖頭,“這幾天我不方便出門,過十天再說吧。”
安婕還是氣,不掛電話。
她累得很,安慰兩句,又敷衍地答應(yīng)去拜帖,才消停。
睡到迷迷糊糊中,突然她感覺兩只冰涼的小手抓著她的手腕,身邊響起紅孩兒的哭泣聲。
夏樂希睜開眼,看到紅孩兒手臂上有兩道裂口,身上的紅霧消散許多,快變成了透明色,大眼珠子滿是恐懼和痛苦。
她連忙坐起來,擔(dān)心道,“怎么回事?誰把你弄成這樣?”
紅孩兒哭著,伸出藕臂要她抱。
夏樂希沒來得及抱,它已經(jīng)沖進(jìn)她懷里,在碰到她胸口的那瞬間,她脖子上的項鏈射出一道刺眼的金光,將它彈出幾米外。
紅孩兒又凄厲地尖叫,不停地哭喊,摸著自己藕臂上發(fā)燙的紅鐲子,恐懼地看著她脖子那串項鏈。
夏樂希摸了摸項鏈,看著紅孩兒,心疼道,“師父說這個項鏈不能取下來。你告訴我,在墓地發(fā)生什么事了?”
紅孩兒痛苦地哭著,小心翼翼地回到她身邊,小腦袋摩挲她的手掌心。
她閉上眼,看到了墓地的畫面。
月黑風(fēng)高的深夜,有個法師,光著膀子,下身一件土黃色僧褲,腳穿黑布鞋,悠悠走到墓地廣場中央。
不知他使了什么法術(shù),竟然能將整個墓地的亡魂都拘到了半空中,手中一把一尺長的血劍指天,頓時金光大作。那些亡魂慘叫著碎裂消失。
夏樂希正在他身后,心中驚恐萬分,想要逃,不想法師突然轉(zhuǎn)身,朝她利索地劃了兩劍。
她大聲地尖叫,痛苦地倒在地上掙扎。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抬腳,朝她逼近。
夜再黑,她視線如晝,見他面如寒雪,眼中殺氣沖天,像一尊神!
他揚(yáng)起血劍,朝她刺來。她連忙抬手擋。
他手里的劍突然停在半空,眼睛盯著她手腕的手鐲,突然伸手一把捏住她的手腕,轉(zhuǎn)了轉(zhuǎn)她腕上的紅鐲子。
他的聲音很冷,比任何東西都要冷。
“是你這只小鬼!今天不殺你,滾!”
這是紅孩兒的記憶。
她此刻手臂像被劍割傷一樣,冷汗淋漓,靠著床頭痛苦地□□。
她腦袋一片空白,剛才她看到的畫面實在太過震驚。
夏樂希忘不了那個犀利的眼神,那樣霸道的氣勢,那樣冷酷的語氣。
那是臨亦霄!
一定是臨亦霄!
怎么他會突然出現(xiàn)在那里?他怎么變成了法師?
她摸了摸手上的鐲子,紅孩兒已經(jīng)躲進(jìn)去了,不管她怎樣哄喚,它始終不出來。
夏樂希坐不住了。她換好衣服,沖出房門。
剛出電梯,醉玉軒的值班經(jīng)理就出現(xiàn)了。
“仙子,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嗎?”
“給我叫車,我要去城西墓地。”
醉玉軒的工作人員心理素質(zhì)都十分過硬,但是聽到她凌晨兩點(diǎn)還要去城西墓地,臉色還是變了變。
“您一個人去嗎?我先給楚董匯報一下……”
夏樂希人已經(jīng)進(jìn)了電梯,表情比任何時候都要激動,呼吸十分急促。
她在醉玉軒是自由的,誰也攔不了她。攔得住她的人,幾分鐘前在城西墓地出現(xiàn)了。
她必須去那里。
她一路狂奔出一樓大廳,等不及自己的專用司機(jī)開車出來,攔了輛出租車鉆了進(jìn)去。
出租車司機(jī)聽說要去幾十公里外的城西墓地,想要拒絕,但見她隨手掏出十幾張百元大鈔,立刻踩了油門。
車速奇快,十多分鐘便到了目的地。
夏樂希一路跑,氣喘吁吁來到空曠冷清有些陰寒的墓地廣場。
沒有任何法師來過的痕跡,什么都沒有!
她看著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墓碑,沒有任何亡魂的出沒。
所以他一定來過,因為這些亡魂全被他滅了。
夏樂希焦灼不安。她跑道墓地值班室。
一個女子,臉色蒼白,一身紅衣,滿頭凌亂散發(fā),滿臉焦急的表情,突然出現(xiàn),冰涼的手拍了拍值班員,將正打瞌睡的值班員嚇得半死。
“給我看今晚的監(jiān)控記錄。”
值班員以為見鬼,嘴里念著六字真言,見她不動,趕緊配合。
監(jiān)控記錄里沒有臨亦霄的身影。
楚子謙不多時來到了墓地,看到失魂落魄的她,不由嘆氣。“你有沒有可能看錯了?”
太思念一個人的時候,會幻視有幻覺很正常。
“你一定要相信我,那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她不停地說著。
楚子謙很想相信她,但是,她看到的,他看不到。
夏樂希摸著手腕的鐲子,這鐲子是紅孩兒容身之物。臨亦霄認(rèn)識這個鐲子!
她越想越覺得蹊蹺,臉色激動,“我要回一趟天山寺,我要去問問師父。”
師父說不曾見過這個人,但是她總覺得師父跟臨亦霄接觸過。
天剛亮,她聯(lián)系下山布道的師姐,沒想到師父已經(jīng)云游去了。
接連三天,紅孩兒都不肯冒頭,墓地那邊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她只能想其他辦法。
她看著為自己忙碌找人的楚子謙。“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臨亦霄肯定認(rèn)識這個鐲子,我想找找這個鐲子是在哪里做的,還有這個項鏈,材料看起來好像一樣。”
鐲子和項鏈的符文非常特別,一定是高人設(shè)計的。
項鏈和手鐲上的符文跟她用了二十年的護(hù)身符,跟臨亦霄胸口那個印記都高度相似。
她以前從未想過是否是巧合,因為辟邪符大同小異。
她希望能通過設(shè)計手鐲的高人,找到臨亦霄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