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的動靜突然間大了起來,有些人急匆匆而來,又急匆匆而去,喧嘩聲一片,盛熾與沈定之疑惑地互視一眼,默契地往前廳而去。一到前廳,發現坐在主位上的定王爺正怒極地將杯盞往地上一摔,杯子碎片飛濺而起時,盛熾躲到了沈定之的身后,沈定之自然而然地反手護著盛熾,地上跪著的是刑部的衙役,一身抖擻地等候著定王爺的發落。
盛熾偷偷冒出個頭來,看著一臉盛怒的父親發著飆,只聽定王爺怒吼道:“你們刑部叫你們查個事情,查了這么久,還不如九歲稚兒,現在居然連個人都看不住,好不容易知曉是誰做的了,你們居然讓人死在了眼皮底下,我到要看看陳文遜要給我怎樣一個交待……”
盛熾與沈定之對望一眼,兩人都了然了,香兒畏罪自殺了。
刑部尚書聞訊匆匆趕來,跪在了定王爺面前請罪,沈定之拉了拉盛熾的小手,示意她一道離開。
“哥哥,我們要去告訴母妃嗎?”盛熾一邊跟著沈定之,一邊扯著他的袖子問。
“不用告訴母妃,她正傷心,讓她知道是貼身伺候弟弟的丫環下的毒手,肯定會自責不已。”
“那個丫環為什么要害死弟弟?”盛熾知道這背后肯定有人指使,或許比她想象的要復雜,可她現在只有四歲,沈定之已經疑惑她的早慧了,她只能通過簡單的疑問來覆蓋自己的超齡的心思,順便引導沈定之的進一步想法。
“她要是不死,指使她的人或許會用比她死更嚴重的后果來折磨她。”沈定之將盛熾帶到了柴房旁邊,那里氣氛十分的肅殺,乳母及幾個傳信的下人都跪在柴禾旁邊,已被嚇得人人顫抖,幾個刑部的衙役仍然守在那里,個個也是一臉的不愉,地上躺著一具女尸,分明就是丫環香兒。
香兒雙眼未閉,頭歪向一側,口鼻張開,唇四周有未消的泡沫,唇角流著接近于黑色的血液,看這死狀,顯然是服毒自盡的,盛熾瞄了眼香兒的死狀,雖然活了兩世,但見到尸體那模樣,還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身前的沈定之轉過身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盛熾在他的掌心里眨了眨眼睛,睫毛刷過他的掌心,沈定之微微松了松手,盛熾聽得頭頂傳來沈定之的聲音,道:“妹妹不要看,晚上會怕。”
“哥哥,既然香兒反正要死,她為什么還要把我們弟弟也燒死?”盛熾咬著嘴唇,雙眼在黑暗里緩緩的一眨,又一眨。
“我不知道,原本,我以為……”
沈定之頓住未再繼續說下去,盛熾追問:“以為什么?”
“我以為,是父王的小妾柳氏因妒生恨,可也許不是這樣的。”沈定之說的緩慢,十分的猶疑。
“那是怎樣的?”盛熾覺得自己有著兩世人的心智,都未想到的癥結,小小的沈定之,能想到是怎樣的癥結?
“我覺得也許跟朝政……”沈定之的話又戛然而止,盛熾被捂住了眼睛,看不見沈定之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為何就突然不說了,正欲繼續追問下去,突然被沈定之一帶,便往一旁躲了去。
盛熾扒開了沈定之捂著自己眼睛的手,悄悄看了去,然后看到請罪完的刑部尚書陳文遜到了柴房這邊,負著手立在香兒的尸體一旁,沉著眼望著躺在地上的尸體,好一會兒跟他的下屬招了招手,幾名衙役便將香兒的尸體給用布裹了起來,抬了出去。
這件事,自香兒的尸體被抬離定王府告了一個段落,據說刑部的人繼續在追查此事,可是對于此事最終將會查出一個什么樣的結果來,便已不得而知了,盛熾想了許久,覺得這事還可以往哪個方向去進行追查,可惜自己尚屬年幼,無法再從旁對于此事作出一些引導來,而且那日沈定之的猜疑讓盛熾覺得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沈定之會覺得這種事情會與朝政相干?在她覺得,這種事件的發生,更符合宅斗的風格,她覺得這事的背后指使者,更像是柳氏。
定王妃傷心成疾,又莫名染上了哮喘,王府里每日都有太醫院的太醫前來給定王妃診治,后院也總是籠罩在一股中藥味中,丫環仆人們都小心謹慎的穿梭來去,盡可能的保持著后院的清靜,盛熾也不到處撒蹄子到處跑了,時常就依偎在定王妃身旁,好像就在那一夜之間,這個府里便沒有了歡樂,沒有人敢再提及那個才滿月就沒了的娃娃,也沒有人敢提及香兒,盛熾不知道刑部還有沒有繼續在追查,可是一個月過去了,又一個月過去了,卻再也沒有了進一步的消息。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沈定之的身體越來越顯強壯,個頭也在猛長,似乎每天都要高上一些,而他的性格也在一天一天的變得剛毅與沉默。五歲起,盛熾開始跟著定王爺專門為其請來的老師學文寫字,繡花彈琴,性子也一天一天的沉靜了下來,那個她身負著的任務,也因著小郡王的事件,而越加的不愿意去實施,于是日子便這樣在平淡如水的節奏中度過了兩年。
這兩年,雖然王府后院的日子過的平靜如水,可是定王爺卻每天分身乏術般的忙著,這期間,定王爺還尋著柳氏一點小錯,將其休棄出府了,待盛熾想著自己似乎很久沒見過父親一面時,才覺察出來,王府的氣氛似乎變得又不一樣了。
“早上萬歲爺又在殿前將王爺大罵了一通,王爺在圣上面前,越來越不得信任了。”
盛熾豎著耳朵聽著假山后面兩名王府食客的小聲議論,不由得擰起眉來。
“看來過不了多久,我們也要想想轉投他人門下了。”
“我不會轉投他人門下的,我打算回南方老家,歸隱一段時間。”
“王兄正值壯年,何以如此?”
“實在是以現下的情形,不管轉投誰的門下,都不能知曉是福是禍啊!”
“唉!也是!現在朝中幾股勢力越斗越狠,幾個大臣都恨不得能將對方生吞入腹了,王爺前些時日又失了圣上的寵信,刑部尚書又因著小郡王一事,站了太子的隊,這下形勢優劣一下就明顯了。”
假山后面的兩人嘀咕的聲音很小,可是盛熾愣是仗著人小聽力好,給聽了一個八九,雖然一頭的霧水,卻也明白到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定王爺參與了政斗,斗的還不咋樣。盛熾想起了那日沈定之說的話來著,說她弟弟的死,也許是跟朝政有關,當日她想不明白,可是現下聽了壁角,便忽爾明白了一些,為何當日沈定之會那樣說,只不過,沈定之又是如何想到的呢?
盛熾溜到沈定之的院子里,沈定之并不在房里,院子里的仆人告訴她沈定之這個時間在后山習劍,盛熾知道沈定之師傅是個不易相處之人,最不喜在教習沈定之時被人打擾,于是便端了一個小馬扎,坐在沈定之房門口,一邊看著夕陽西下,一邊等著沈定之。
等沈定之的身影出現在院落里時,夕照只剩了最后一絲余暉,盛熾站了起來,喚道:“哥哥!”
沈定之含了絲笑走了過來,笑容柔和了他的面部線條,盛熾才發現,不過兩年時間,沈定之的變化已是十分的大,原本白皙柔和的面容,已漸漸顯現了棱角,身體似乎長開了,脖子、手、腳都變長了,盛熾知道他長大后最終會是什么模樣,可是卻沒想過他青澀稚嫩時的模樣,也十分讓人著迷。
著迷?
她剛剛是這樣想的嗎?OH?NONONO!
盛熾搖了搖腦袋,自己多少歲數了,居然會覺得這樣一塊小嫩肉能讓自己著迷了,這也真是太可笑了。
“阿熾在等我?”
“哥哥!我許久未見著你了。”盛熾上前兩步,去接沈定之手中的劍,沈定之的劍是定王爺親自為其挑選買下的,據說是名家鑄造,十分的貴重,沈定之一般不讓旁人碰這把劍的,擦拭劍身都是親力親為,從不讓婢女仆人沾手,只不過盛熾例外,沈定之見盛熾想拿自己的劍,毫不遲疑地遞入了她的手中,只見劍鞘一落入盛熾手中,便是一沉,盛熾吃力的抱著那柄長劍,與沈定之一道進了屋。
沈定之進了屋,婢女便打來了水,沈定之一邊擦臉擦手,一邊問盛熾:“阿熾可是有什么事?”
盛熾翻來覆去的把玩著那把劍,瞄了一眼沈定之,緩道:“哥哥以后想要上沙場殺敵嗎?”
“嗯!”沈定之斂著眉眼,飲了杯茶水,然后與盛熾道:“阿熾,哥哥明年開春后就要同師父一齊投奔南郡王麾下,這一去,恐怕幾年都不能回家了。”
“所以,你能答應哥哥一件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