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曜帶著人手來到了李居明說的地方, 這還真的有一個小土包,土是新挖出來的,看樣子就是那慘死的苦主。袁曜吩咐人把這挖開, 王斐然勸阻道:“殿下, 這樣不好吧。”袁曜搖搖扇子, 說道:“沒什么不好的, 畢竟我們生要見人, 死要見尸。”
土挖的不深便見到了一具棺材,袁曜示意王斐然湊近去看。還沒開館呢王斐然就用袖子死死掩住口鼻,生怕棺材的味道給他也帶棺材里面。
棺材蓋緩緩推開, 只見一個溫潤的男子穿戴整齊躺在里面,他面容寧靜, 似乎只是睡著了。按理說那李居明兒子已經去世多日, 應該已經開始腐敗, 而這男子則是毫無腐敗的跡象,只是安安靜靜地躺在棺中。袁曜抽抽鼻子, 似乎是聞到了什么。他伸手向男子腰間探去,王斐然連忙拉住了他,連著說了好幾句小心。
袁曜點頭向他示意自己有分寸,令他不必擔心,而后繼續在男子腰間摸索, 直到袁曜的指尖觸碰到了一個荷包。袁曜拿起荷包仔細端詳, 這荷包料子是宮里獨有的花羅, 甚至這塊料子袁曜也熟悉的很, 這個花紋的花羅今年宮里一共就只有一塊, 正是拿來給袁曜制了秋衣,這秋衣還沒上身呢, 倒是這邊角料制成的荷包先進了棺材。袁曜再一看這花羅的顏色,霜色,他心頭一緊,想到了自己身邊那個小內侍。袁曜又暗自端詳著男子面容,只覺得他同那李居明一點不像,倒是同雙瑟有幾分神似。袁曜把荷包揣進懷里,又吩咐人把棺材合上,帶著荷包離開了。
袁曜回王府換了衣服,偷偷回了東宮,喚來了雙瑟。雙瑟腰間還是掛著那花羅料子的霜色荷包,袁曜伸手把荷包摘下來,又把這荷包和棺材里拿出的荷包對比,發現二者從做工到輔料竟然一模一樣,顯然出自一人之手。
雙瑟看見袁曜拿出的荷包嚇得連忙跪倒在地,不覺之間已經淚流滿面,哭問到:“殿下,您,您這荷包哪兒來的?”
袁曜怒極反笑,反問道:“本宮倒要問你,這荷包哪兒來的,若本宮沒記錯,這塊料子是本宮的秋衣吧。”
雙瑟啜泣回答道:“奴的姨娘在宮里制衣坊,殿下的秋衣正巧是奴的姨娘來做,因奴喜愛霜色,又以此為名,姨娘便做了一個荷包留給奴做念想。”
袁曜玩味到:“那這另一個荷包是怎么回事?”
提到另一個荷包的主人雙瑟已經泣不成聲,回答說:“殿下有所不知,奴家中有一兄長,和奴一同進宮的,雙瑟和兄長素來親近,這荷包奴也為兄長討了一個。殿下是貴人,這荷包沾染了殿下的貴氣,能護奴平安。”
宮中貴人制衣的余料常被宮人拿來做些小玩意兒,也是借此希望沾些貴氣,能讓以后的日子不那么苦。
看來,那棺材里躺著的,多半不是什么李居明之子,而是雙瑟的胞兄。
袁曜帶著雙瑟又去了趟郊外,棺蓋緩緩打開,雙瑟在看到館里人的一剎那就撲上去痛哭流涕,這里面躺著的,是他哥哥啊!袁曜看雙瑟哭的傷心,不忍將他拉開,只是悄悄走到他的身邊輕輕拍著他的背脊安撫。
“斯人已去,還請節哀。”袁曜出聲安慰雙瑟。只見雙瑟眼睛里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一顆一顆砸到棺木上,兄長省下俸銀去給他買他最愛的桂花糕仿佛就是一個時辰之前的事情,轉瞬間竟然已經天人兩隔。
雙瑟啜泣著用衣袖擦干眼淚,低著頭在袁曜身邊沉默。袁曜心頭不忍,便向雙瑟許諾到:“你放心,本宮一定給你哥哥一個明白。”孰料雙瑟卻低頭小聲說道:“奴不想殿下再查下去了,奴只想帶哥哥回家,落葉歸根。”袁曜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輕嘆一口氣,說道:“好。”
雙瑟伏在他兄長身邊,看著兄長身上的衣物若有所思,似乎是眼睛里的淚水已經流干。雙瑟低聲呢喃到:“這京城的繁華是會吃人的,哥,咱們回家,不在這了,咱們不要榮華富貴了,咱們回家過安穩日子去。”
雙瑟執意說他兄長身上的衣料不是他的,要求給他兄長換衣服。袁曜見他傷心過度,不欲多說。就近找了個義莊把人挪過去。雙瑟握著他兄長的手,他兄長的手竟然攥成一團,雙瑟廢了一番力氣才給他手掰開。
雙瑟兄長名為雙甌,只見他手中死死攥住一塊布片,這布料袁曜未曾見過。雙甌嘴里似乎也有什么東西,平臥著瞧著不太自然。雙瑟雙手顫抖的把雙甌嘴掰開,又從里面拿出一團泛黃的布料,雙瑟定睛一看,雙甌的舌頭竟然已經被齊齊斬去,雙瑟除去雙甌身上的衣料之后更是心痛不已。原來雙甌身上竟然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有鞭痕有刀傷,瞧著色澤都是新傷,都是剛結痂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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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瑟再也忍不住內心的苦痛,悲慟哭嚎:“哥!”雙瑟不敢想雙甌是經歷了什么。
此時袁曜的面色已經變為青白,此事分外蹊蹺,必須要查!還逝者一個公平,若此事不查,人心難安!袁曜又帶人回了郊外發現雙甌的地方,只見雙甌棺木下竟然有一暗道,袁曜帶人從暗道下去,暗道彎彎折折,竟然饒了有一個時辰,袁曜手里火折子上的火光明明滅滅飄忽不定,袁曜見此暗道不妙,連忙轉頭離開。
出了暗道后袁曜仍覺心有余悸,在那暗道里呼吸不暢,險些就要窒息。
轉頭袁曜帶著一隊兵卒去包了李居明的家,他吩咐雙瑟也換上兵卒衣服混在隊伍里。李居明現在在牢里蹲著,他家中只有近來他的女伴。李居明發妻早亡,兒女均已成年,見李居明實在是無可救藥便離家各求生路,生怕被李居明的惡名牽連。
李居明家中女子面目姣好,朱唇嬌艷,腰肢窈窕。她見兵卒抄家也絲毫不亂,蓮步輕移走到袁曜面前,嬌滴滴地行了個禮,說道:“不知各位爺來蔽宅所為何事?”
袁曜聞著這位身上的脂粉味眉頭不由得皺起,實在是,實在是有些嗆鼻了,脂粉是好脂粉,可用的實在是太多。
袁曜暗里給雙瑟遞了個眼色,示意他瞧好這人。袁曜帶著人把李府上上下下搜了三遍,一無所獲。這女子又柔柔地向袁曜行了個禮,又將雙手手腕交疊伸到袁曜面前說道:“軍爺前次來帶走了我家老爺,這次來又搜了我家宅子,莫不如把奴家也帶走吧,正巧奴家這幾日沒見到我家老爺,想念的緊。”
袁曜想不通其中關鍵,正發愁呢,這人偏自己撞上來找不痛快。袁曜索性遂了她心愿,一揮袖子把人關押起來。
大牢里這女子見到李居明連忙撲了上去,袁曜沒對李居明用刑,李居明就是餓了幾頓,加上睡得不好,整個人灰頭土臉的。女子從荷包里拿出手帕,細細的擦拭李居明額頭,心疼的說道:“老爺受苦了。”說著說著竟有兩行清淚留下。
李居明反手握住女子的手,安撫到:“我不哭,倒是你,怎么跑到這來找我了?這牢里的苦我一人吃便好,你何苦呢?”
女子破涕為笑,指著斜靠在墻上的袁曜說道:“是我求那位軍爺進來陪你的,沒有老爺在的地方才是真苦,和老爺在一起,是甜的。”
李居明拿她沒辦法,只能尋個合適的角度讓她靠的舒服些。袁曜明明還沒用晚膳,看這一幕莫名其妙就不餓了,似乎是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抓住一大把又一大把后世稱為狗糧的食物在往他嘴里塞。
女子又將手帕疊好收進荷包,荷包,對了,荷包!袁曜腦海中靈光一閃,雙瑟和雙甌的荷包!里面一定還有他沒查到的線索!
袁曜從雙瑟那要來了他的荷包,又拿來了雙甌的荷包,兩個荷包并排放在一起,雙瑟的荷包上綴了同色的流蘇,而雙甌的荷包則沒有任何裝飾。而再看荷包本體,除了荷包布料上花紋的細小區別外沒有什么差別。袁曜摘了雙瑟荷包上的流蘇,把兩只荷包同時放在手里掂量。袁曜手一滯,雙甌的荷包,要比雙瑟的重很多。
這種腰圓荷包外形漂亮,但是放不了幾枚銅錢,都是當做裝飾,同那女子能放帕子的荷包不是一類。袁曜將兩枚荷包都翻開,果然,雙甌的荷包內層做工極為粗糙,里布上有針眼,顯然是拆了重縫上去的,走線粗獷,針距頗大。袁曜拔下自己頭上的藏劍簪,用開刃劍尖挑開里布縫合的線。
入目是一張信,筆跡潦草顯然是匆忙間寫下,袁曜呼吸一凝,這信上寫的東西與自己有關。
太子有難,我等無力護主,速速增調人手!速!速!速!
巴掌大的紙張上面連寫了三個速字,可見寫信人的急迫。
雙瑟捧著茶水送至袁曜面前,袁曜把信紙藏到袖子里看著雙瑟的側臉,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本宮能信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