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太多文書要去處理,安西仁接連幾日都睡在了書房,連日工作得不到充分的休息讓他精神有些恍惚。忽而一陣清風從窗外溜進來,激得安西仁腦袋一陣疼痛。安西仁起身走到窗邊把窗戶關緊,窗外拿著一根蘆葦管子的袁曜趁機把一口煙霧噴到安西仁臉上,隨后“哐當”一聲,安西仁就倒在了窗戶下面,袁曜把窗戶縫隙又開大了一點,把蘆葦管子丟到花壇里,拍拍手上的灰抬頭望天。
今夜月色不錯,安西仁書房和臥室外面都種了不少常見的花木,因為疏于打理蔫了不少,有些煞風景,不然還真是有點花前月下的意味。袁曜抬著頭看著漫天星辰閃爍,沒由頭地說了句:“今晚月色不錯。”徐岑嗯了一下接道:“是個殺人的好日子?!痹坠恍Γ瑥幕▔镎酒鹕韥恚瑩沃约旱南ドw,活動了一下蹲麻了的小腿,嘴角上掛了個邪魅的笑,看得徐岑眼皮直跳。
“你給他下的藥不會要命吧?”徐岑一擔心時眉頭就會微蹙,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養成的毛病。
袁曜瞥他一眼,尾音上揚,透著滿滿的得意之色,說道:“哪能啊,我下的就是普普通通的迷。煙。”
徐岑半信半疑,把袁曜按過蘆葦管的手指拽到自己鼻子下面用力嗅了嗅,說道:“你這藥味道不大對勁啊?!?
袁曜大半夜的跑出來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多,這時候不知道是因為冷了還是自己加料被人發現不好意思縮了縮脖子,隨后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他嚇得徐岑連忙死死捂住他的嘴,而后還鬼鬼祟祟四處查看袁曜是不是引來了人。
徐岑的手捂得太死了,袁曜在他手底下嗚嗚地掙扎著,雙手一塊用力打算把徐岑的手從他鼻子上扒開,誰知他雙腿一麻,險些跪倒。徐岑見勢連忙松開手,扶袁曜起來,袁曜穩住身形之后一把拍開徐岑的手。面色不虞,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徐岑的手,問道:“你這是要弒君?”
徐岑連忙把差點捂死袁曜的手背到身后,眼神游離岔開話題:“你這藥真沒毒?這么大動靜屋里那個都沒醒?”
袁曜用鼻音哼了一下,并不說話,只是從腰間的荷包里掏出那瓶迷暈了安西仁的藥粉在袁曜眼前晃了晃,袁曜立即噤聲,不敢多言。
睡覺之前徐岑在袁曜身上聞到了一絲絲酒味,隨口問道:“你喝酒了?”袁曜困得要死,鼻音濃重:“在給安西仁下,藥之前喝了口酒?!痹捯粑绰?,袁曜竟已沉沉睡去。
安西仁在開著的窗戶旁邊睡了一夜,沒有辜負袁曜的期望成功的染上了風寒,一個噴嚏接著一個噴嚏,弄得他整個人頭昏腦脹,書桌上的文書摞了厚厚的一打就是一本也看不下去。他難受極了,昏昏欲睡,右手拄著頭腦袋以外就要進入夢鄉。
袁曜拉著徐岑找了理由就和廚房的人換了位置,后來老管端給安西仁的那碗藥就是出自袁曜的手筆。用在人身上的藥里不加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不是袁曜的性格,當著徐岑的面,袁曜在安西仁的藥鍋里加了一些帶著鱗粉的白色粉末,看得徐岑心驚肉跳,袁曜這人身上怎么藏了那么多的藥?!袁曜面不改色繼續禍害安大人的藥。
管家把藥端到安西仁面前,他已經細心的把藥吹涼了,安西仁可以直接入口。安西仁端起藥碗一飲而盡,頗有幾分豪情。然而今天這藥味道實在太怪,一口藥湯嗆在安西仁喉頭,他強行咽下,一張秀氣的臉嗆得通紅,干咳了好一會兒才得以緩解。
“今天這藥怎么這么苦,還有點酸?”安西仁抬頭看著老管家。
老管家從袖子里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小包油紙包好的蜜餞,就像安西仁小時候一樣,小少爺怕苦,吃完藥是要吃蜜餞壓壓味道的?!靶∩贍敯。@良藥都苦口,您吃塊蜜餞就不苦了。”
“少爺呀,這公家的活是干不完的,您歇歇吧,您都累到了,再忙就要累垮了??!”老管家從小看著安西仁長大,他自己又沒有孩子,干脆就把無處安放的父愛一股腦都灌注到安西仁身上,他把視作自己的兒子在用心寵愛,他看見安西仁放下藥碗就拿起文書不由得有些生氣,他把安西仁手里的文書輕輕拿走,拿了顆安西仁小時候最愛吃的蜜棗,放在他掌心。
安西仁看著老管家遍布皺紋的臉,笑笑,把掌心的蜜棗放入口中,蜜棗的甜從舌尖暈散開來,似乎化作一根根淺金色的絲線四散,然后認認真真地把安西仁整個人纏繞起來。他看著一臉認真勸他歇歇的老管家,輕輕搖了搖頭,動作幅度極小,幾乎不可察覺,可是這還是被老管家看見了。
老管家的擔心寫了一臉:“少爺?”少爺是不是遇見了什么難處?
安西仁心里感動的不行,可他心里清楚,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如果沒有足夠的錢,傾君就沒有活命的機會了,他腳尖碰到了書桌下一塊凸起的地磚,那塊地磚下面藏了他和黑風寨往來的賬目,以備萬一。安西仁抬頭看著老管家渾濁的雙眼,老人家是在關系為百姓奔走拼命的父母官,他安西仁對不住管家。對不住這兗州城的百姓。
徐岑在工作時間拽著袁曜找了個人少的地方摸魚。徐大少爺顯然深諳此道,找的地方別說人了,就連鳥都沒看見幾只。
徐岑神神秘秘拉著袁曜的袖子,把臉湊到袁曜臉邊上,小聲問道:“殿下這是玩的什么?”
袁曜故作深沉,眼睛微微瞇起,壓了壓聲線,說道:“安西仁病了。”
徐岑還是一臉懵,他抱著胳膊傻站著,就像懷里有把劍一樣:“然后呢?”
袁曜并不急著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又拋出一個問題給他:“如果你病了,徐太傅還會讓你進宮嗎?”
徐岑回想了一下自家老爹,然后認真地點了點頭。
袁曜面部微不可見地抽搐了一下,這該怎么說?夸徐太傅管教孩子嚴格嗎?!此時袁曜更加痛恨謠言了,謠言不可信呀,那個聰明機智的徐岑果然只活在京城街頭巷尾小販的八卦里。
徐岑看著袁曜面部表情迅速崩壞,開始猜測袁曜在想些什么??粗谋砬?,太子爺的小腦袋指不定已經乘奔御風到了哪里。
“殿下在想什么?”
“在想你為什么這么笨?!毙灬褪请S口一問,可是袁曜是認真地在回答。徐岑頓時感覺有一柄無形的箭直直沖他飛來,刺入胸口,徐岑甚至都能聽見他胸口流血的聲音。
徐岑不好意思地輕咳一聲,說道:“你這招調虎離山玩的真累。”
袁曜輕笑出聲,答道:“是啊,累得要死還不一定有用?!?
徐岑一個姿勢站的久了,有點累了,換了個姿勢繼續站著:“就你?還會做沒把握的事情?”
袁曜低頭看了看手心,上面一道淺淺的疤痕格外顯眼,顯然是陳年的舊傷。袁曜答道:“我又不是神明,怎么能把握住所有的事情呢?”徐岑覺得他居然從袁曜這話里聽出了落寞,這給徐岑生生嚇得驚出一身冷汗,連嘴巴里的草梗都不咬了。
看著徐岑這少有的姿態,袁曜意外的心情很不錯,多說了幾句:“我在安西仁藥里加了那天用的鱗粉,他的汗碰過的地方會出現磷光?!?
徐岑試探的問了一句:“沒毒?”
袁曜手指收起,掩飾住手心里的傷疤,淡淡地回了他兩個字:“劇毒。”
徐岑站在原地臉色發白,連袁曜走遠都沒發現,果然,最毒不過帝王家嗎?
袁曜回到了廚房還徐岑還沒有跟上,袁曜苦笑一聲,果然還是不適應嗎?徐太傅可是養出了個好兒子啊,身為世家公子,如同徐岑這般心地善良的著實很少,就如同他這般裝瘋賣傻逃避命運的人都被自己的命運染上了一身黑色,還成了自己最不喜歡,最不想成為的那一類人。
袁曜那鱗粉是劇毒不假,可是袁曜加的少,這些藥也不會在一時片刻要了安西仁的命。安西仁知法犯法,置百姓于水火之中不管不顧,這是他應得的業果。
日頭西斜,袁曜還沒有看見徐岑的影子,袁曜決定冒險一把,夜探安西仁書房。他除了在安西仁的藥里加鱗粉還把昨天用剩下的迷.藥一股腦兒倒進去了,想來安西仁現在睡得正香。
老管家拿著安西仁喝干凈的藥碗退下后安西仁心里一陣慌亂,莫名地不安,他探探四周,確認除了自己之外再無一人后彎腰鉆到桌子底下,搬開了桌子下略微突出的一塊磚,磚下面壓著一個賬本,賬本上沒記幾頁,但是上面每一筆都夠治安西仁死罪。像是怕將來對峙時候黑風寨反悔,安西仁還在賬本背面加蓋了自己的私印,又逼著黑風寨寨主在上面按了手印。
安西仁確認賬本沒問題之后放在手里摩挲了一遍又一遍,他手心里都是汗,不知道是熱的還是緊張的。
袁曜帶著天蠶絲手套從書房開著的窗戶里翻進去,他剛落在地上就發現書桌下面有一處熒光格外強烈。袁曜放輕腳步,一點一點向熒光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