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虹還未到酒店,就望見向城在忙前忙后。她好生奇怪,他這是干嘛?為何不老老實實待在宿舍復習迎考?這不辜負了德義和彩香的一片好意嗎?
向城說:“毅虹姐,你可回來了,讓人好擔心啊。”他一見毅虹,眼眶中閃爍的激動淚花仿佛快綻放出來,他伸出手,想抱起她歡呼一番。理智使他縮回手,并合攏著放于胸前,既興奮又略帶尷尬地瞅著她。
對了,毅虹最想知道的不是別的,而是思鎖。他沒等毅虹開口,就滔滔不絕地講起了思鎖的事。毅虹幾天沒見上兒子一面,當然太想知道近況如何了。
毅虹被抓那天,思鎖放學回宿舍,驚呆了——好好的一個院落化成了灰燼。
他心疼的不是房子,因為那是他不待見的胡林的家,這把火也是對他為人不端的懲罰。
讓思鎖十分心疼的是,向城叔叔為他買的那雙球鞋也被燒了,這是他長這么大穿的第一雙球鞋。他十分懊悔沒有穿著它去上學,急得他捏緊兩個小拳頭,眼淚都快掉下來。
心愛的球鞋沒了,宿舍也沒了,他只得去酒店找媽媽。
向城與市公安局局長密談后立即往回趕,因毅虹被抓的事還沒來得及與德義和彩香溝通,擔心說穿了幫,思鎖會懷疑。
向城發(fā)現前方背著書包的就是思鎖,他一邊鉚足了勁騎車一邊叮鈴叮鈴地打鈴兒。
向城在思鎖后面猛下車并大叫一聲:“思鎖!”
思鎖腦子中正翻來覆去想著球鞋被燒的事,向城的叫聲讓他大吃一驚。
“你快嚇死我了,叔叔。”思鎖嗔怪地說。
“男子漢,膽子那么小?快上車。”
思鎖可不像他媽媽,跳坐自行車可利索了。他跟在自行車后面小跑,大概是給身體增加點慣性吧?眨眼間,右手抓住自行車后座,屁股猛地向上抬了一下,就側著坐上了自行車后座。
“我告訴你,胡林的院子被燒光了。”思鎖神秘地說。
“我的復習資料?”向城驚呼著,就立即調轉車頭。
“房子都燒光了,哪里還有什么復習資料?”思鎖脫口而出,接著他噘起小嘴說,“你送給我的球鞋也沒了。”
向城被思鎖說樂了,哈哈哈大笑,說:“燒掉就燒掉唄,鬼厝有什么可惜的,省得讓人擔驚受怕的。至于你的球鞋嘛……”
思鎖瞪大眼睛,問:“球鞋怎么啦?”
“小傻瓜,我再給你買一雙,好不好?”
思鎖高興得蹦下車,說:“叔叔真好,你要是我爸爸就好了。”
向城左腳撐地,自行車停了下來。他微笑著摸摸思鎖的頭,說:“小孩子別瞎說,你媽媽會不高興的。走,咱快去酒店。”
“好啊好啊,我要好好看看我媽媽。我就跟她說,讓叔叔做我的爸爸。”
向城難住了,現在哪是當不當爸爸的事?毅虹被抓了,如何向思鎖解釋?看來瞞是瞞不住了。
“思鎖,你知道我去哪兒了?”
“不知道。”
“公安局。”
“你被抓了?”
“沒有,我去見了公安局的一位大領導。”
“你去公安局干什么?”
向城不語,過了一會兒說:“我是說如果,如果你媽媽被抓了,你怎么辦?”
“什么?我媽媽被抓了?我要去救我媽媽,我要和媽媽在一起。”
“那你上學怎么辦?”
“上學哪有我媽媽重要?”
“你相信我嗎?”
“相信。”
“實話告訴你,你媽媽被錯抓了,我們要去救她。”
思鎖嗚嗚嗚地大哭起來,邊哭邊說:“怪不得……嗚嗚嗚……大早媽媽不在,我要媽媽……叔叔你帶我去找媽媽,我要陪媽媽。”
“難道你不上學了?再說你陪在她身邊有用嗎?能救她出來嗎?”
“我就是要陪媽媽,你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
“你知道你媽媽的工作服是哪里來的?”
“知道,是電視機廠傳達室的爺爺送的。是不是說我媽媽偷工作服?我要去證明,她沒有偷。”
向城覺得思鎖的話非常重要,應該及時把工作服的來龍去脈告訴局長。
“你想去證明可以,但必須聽我安排,這樣才能救出你媽媽。”
“我全都聽你的。”
“那好,只能去證明,暫時還不能見媽媽。你要正常上學,像沒事的人一樣,否則……”
“否則,救不了媽媽是不是?”思鎖想了片刻,又說:“是要保密嗎?”
“對啊,你太聰明了。”
向城帶著思鎖去見局長,局長馬上命令專案組帶思鎖去做筆錄。
專案組認為,思鎖的證詞非常重要,同時他也是那套工作服來歷的重要證人。
其實,毅虹在派出所早已多次陳述,大伯送工作服時思鎖始終在場。然而辦案人員偏聽了大伯的一面之詞,武斷地認為思鎖是毅虹的兒子不足為證。
龔警官接手毅虹的案子后,更不把工作服當回事。
專案組立即秘密傳喚大伯與思鎖對質。大伯和遇見毅虹時如法炮制,堅稱不認識思鎖,更談不上送饅頭和工作服的事。
思鎖著急地責問:“爺爺,你為什么說謊?”
“孩子,我沒有撒謊,這是事實。”
思鎖兩只小眼珠轉溜了一下,脫口便說:“我有證人!”
大伯被怔住了,他硬是佯裝若無其事的樣子,但那張老臉已經背叛了他,紅一陣白一陣的很難看。
思鎖娓娓道來。
那天早晨,他跟著媽媽進了傳達室的門,媽媽一見地上一片狼藉就立馬掃地,她邊掃地邊講明來意。
爺爺似乎不好意思,說:“怎么能讓你掃地?”
媽媽說:“這有什么?牛拴在樁上也是老。”接著媽媽端著半畚箕的垃圾,按照爺爺的指點,去垃圾堆倒垃圾。
這時,爺爺去了里屋。思鎖出于好奇,就悄悄地走到房門邊偷看。
爺爺從床底下掏出一個木箱,又從枕頭套里找出鑰匙。
木箱打開后,天真的思鎖愣住了,里邊裝著錘子、鉗子什么的。爺爺想干什么?不會要拿錘子砸人吧?
只見爺爺兩手用力一提,露出了服裝。原來該木箱為上下兩層,上面放工具,下面放衣服。從外表看,它只是個工具箱。
爺爺拿出工作服,把箱子推到床底下,就出了里屋。
這時有一個人嚷嚷著進了傳達室,“大伯,夜里喝酒,我的瓷杯落在你這兒了。”
思鎖瞄了一眼,那人身材魁梧,國字臉,理著平頭。
“噢,在桌子上,自己拿。”大伯說。
“這么早就來客人了?”
“鄉(xiāng)下的遠房親戚,很苦。”大伯一手拿著饅頭,一手拿著工作服說,“這是送給他們的。”
那人剛出門,媽媽就進了屋。
專案組很快找到了那個剪平頭的國字臉的證人,同時在傳達室取走了工具箱。
大伯聰明反被聰明誤,被專案組控制。
原來大伯是龔警官的父親。一天凌晨,他起來解手,發(fā)現兒子穿著電視機廠工作服騎著摩托車回家。兒子是警察加班是常事,他就沒有往心上去。
上午他去廠里接班,前班的人告訴他,廠里出大事了,財務科的所有保險箱被撬,失竊近十萬塊。據保衛(wèi)科夜巡人員說,深夜發(fā)現有一個穿著廠服的人從財務科附近閃過,眨眼工夫就不見了蹤影。還說有一枚紐扣落在保險箱附近。公安正在全廠職工中大排查呢。
大伯聽了先是一怔,很快又恢復了平靜,順著話題說,少了這么多錢,不會扣咱們的獎金吧?
大伯請假叫人臨時代班。他騎上自行車,上氣不接下氣地向家里奔。他潛到兒子房間,尋找那套工作服,竟然藏在床底下。再一細看,確實少一枚紐扣。他知道兒子干了什么,這么多錢,恐怕會殺頭的。為了兒子,他偷偷地把這套工作服帶到傳達室藏了起來。
毅虹被派出所釋放回去途中,老伯向她要回工作服的事,也是專案組精心安排的。
至此,鷺城市撬盜保險箱系列案告破。想想大伯和龔警官父子倆,毅虹感慨,人固然不可貌相,但觀其言察其行也不一定靠譜嘛,哎,識人真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