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哈自知已是將死之人,哪怕是活下來也是茍延殘喘,出擊的每一招也就不顧后果,硬是要讓自己與東方孝宇同歸于盡。
東方孝宇這才剛擋了依哈一劍,又見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抽回劍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地朝他的胸口刺來。
慕容筱云驚呼一聲,“宇,小心……”
千鈞一發,膽戰心驚。
就在這時,依哈聞著慕容筱云撕心裂肺的聲音,不由地轉過頭望著她。見她目光焦急,滿眼噙著傷心的淚水,那樣不敢稍錯地盯著東方孝宇。那目光縱使是千絲萬縷,也不肯分給他一絲一毫。
那一刻,依哈的心頓時空落落的,刻意將下一秒就要插入東方孝宇心臟的劍又收了回來。他不再出招,只是垂手握著掌握著自己生死的寶劍,滿目悲傷地望著慕容筱云。
依哈孑然一身在萬千敵軍的陣地上,要與東方孝宇一決死戰,只為了要帶她走,從此拋卻烈火烹油與繁花著錦的帝王生活。
然而,慕容筱云始終沒能看他一眼。
他迎著東方孝宇的劍,側頭滿眼凄迷地望著慕容筱云。就那樣,刻意地迎來了東方孝宇鋒利的劍鋒。
劍入要害,依哈猛地一下從嘴里噴出千層浪花般的血浪。他卻毫不閃躲,張開雙臂,面朝著她,微微笑了。
東方孝宇一把將鳳劍從他的心臟撤回,鮮血頓時順著雪亮的劍刃迅速下滑。不過須臾,寶劍又恢復了錚錚發亮的原樣,似乎從來沒有見過血,卻鋒利無比的要了依哈的命。
依哈再一次大口大口地向外涌著鮮血,撐著最后半口氣緩緩轉向慕容筱云。蒼白的臉上盛開出他凄迷的笑容,如同是瞬間凋零的曇花,已經奄奄一息。他艱難地維持著這張笑臉,斷斷續續地從嘴里擠出一排字,
“我愿……國破……家亡……死……死無葬身之地……只求來世……你……你能對我……回眸一笑。”
慕容筱云頓時淚如決堤。
她腦海里不由地回想起她連續詛咒過依哈兩次。兩次的原話都是說,“我詛咒你國破家亡,死也死無葬身之地。”
如今,這詛咒是真的靈驗了。而依哈死前的愿望竟然是希望她來世能對他回眸一笑。
慕容筱云的大腦頓時混亂無緒。在面對這殘酷的打打殺殺與國仇家仇時,她一個擁有前世記憶,滿腦人生自由與人命關天思想的現代人,實在無法接受這一血腥的場面。
依哈倒在血泊中,目光無神地瞪著上空,眼里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在這一刻化為空洞。他的身子抽了兩下,然后就漸漸地一動不動了,連他最后努力想要留給慕容筱云的笑容也在痛苦中變得扭曲。
她看著依哈那一張含冤而死,慘不忍睹的臉,頓時哭得稀里嘩啦的。
而身邊的東方孝宇只是冷冷地擦凈劍鋒,將劍一把拋向年輕的姑蘇暮年。
接過劍,姑蘇暮年與杜云謙的目光同時刺痛地掃向慕容筱云。二人對她皆是心中擔憂,蹙緊眉頭,卻默不作聲。
血從東方孝宇的胸前大片大片地浸出來,以上官英士為首的將領不由驚慌地上前兩步,以作摻扶。嘴里也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地寒喧幾句,“尊王,可有大礙?”
東方孝宇只是擺了擺手,氣弱游虛地說道:“我沒事,扶她上轎,回營地。”胸口的傷痛怎敵得過他心中的傷痛。他不管這群即將成為他臣子的人對他是否真心,他只需要一個人關心他。那就是面對著依哈的尸體,哭得死去活來的慕容筱云。連她都對他不聞不問,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假做寒喧,又怎能緩解他心中的痛呢?
慕容筱云倦倦抬頭,眼望天邊掛著炫彩的卿云。卿云若煙非煙,若云非云,郁郁紛紛,蕭索輪囷,一片祥瑞之態。本是該太平盛世,卻殺戮重重,滿地血腥。
她不解地望著背過身的東方孝宇,幽幽地詰問道:“依哈王子好歹也算是一條豪杰。他擄了我,卻沒有殺我。你也答應我可以不殺他。可是,為什么?”
她滿眼迷蒙的望著東方孝宇的背影。不知是淚水模糊了她的眼,還是她從來就沒有看清楚過他,他這樣背對她的身影顯得那樣威懾可怕。
他沉默了片刻,不動聲色,分不出他是喜是悲的聲音緩緩響起,“你這是在質問我嗎?”
慕容筱云重復道:“為什么?”
東方孝宇昂了昂頭,緩了片刻,復又冷漠寡淡地說道:“帝王與豪杰的區別就在于,帝王可以隱忍,可以孤絕,可以果斷,可以威懾,卻絕不能心軟;而一個江湖毫杰,他可以俠肝義膽,可以重情重義,可以一諾千金。依哈注定不是一個帝王的最佳人選,或許死亡對他來說才是真正的歸路。”
他背對著慕容筱云,身影顯得那樣孑然,卻永遠也不會讓她看見他的無奈與無助。擁兵無數,即將坐擁天下的他,在面對著眾人的畢恭畢敬,他又何嘗是快樂的?
這一切,只是一個使命,一次復仇。
“宇,如果你要這天下,我便陪你奪這天下。”
東方孝宇腦中悠悠地回想起她曾經對他說過的話,堅定、執著、義無反顧。
他本來以為,她可以是最懂他的人。
原來,她也不懂。
東方孝宇的眼中不知道什么時候有了淚,卻不能讓眾將士發現,他埋了埋頭,看似漫不經心地拂了拂額頭,緩緩道:“我乏了,回營。”
(本章完)